第一章 说起来不知是我的幸抑或不幸。我一直与死亡背向而立。纳博科夫曾经说过: “我们的存在只是一道短暂的光缝,介于两片黑暗的永恒之间。”因为伫立在短暂 的光缝里,使得我在永恒的黑暗的面前表现出非同寻常的镇静。 太爷爷和太婆婆的相继去世,为我撩开了死亡的神秘面纱。从春末跨过夏天, 潮汕这片土地好像都是湿润而溽热的。我分辨不出两个季节的区别。相信死亡是一 直存在的。只是不知道它是否等待着像我一样的冒失者的造访,或者,根本不屑一 顾。不管怎么样,我们在此相遇。 太爷爷太婆婆这两个称谓是我杜撰出来的。他们是我儿子的曾祖父曾祖母,潮 汕方言叫做“老公”、“老妈”(四声)。潮汕女子又传统又贤惠又低调,在夫家 的辈分是低一等的,一般随儿女叫。我嫌别扭,从嫁过去的那天便耍赖。有道是将 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这个不曾驻家的孙媳妇的赖账倒是被婆家宽容了。 从接到太爷爷仙逝的电话起,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归置自己的情绪。这使我有点 尴尬。老胡杨的伤心是在所难免的。他与自己的阿公有感情。农村人家孩子多,父 母大都顾不过来的。老胡杨排行第二,小时候基本都是随阿公阿妈过。阿公阿妈有 几个小钱,还经常因为他给捶背而奖励了去买书。阿公喜欢会读书的孩子,给老胡 杨的赏赐向来最优厚。可我不一样,我在老家的院子里呆着的时间加起来超不出十 天,我与太爷爷的感情是间接的。这使我面对这场死亡的时候感觉自己更像一个 “局外人”。这太容易让人想起加缪的同名小说,我怀疑自己像默而索一样得了情 感冷漠症。人类既然为了一起生活而建立了共同认可的行为准则,那么为了在这个 社会里生活得正常一些,我是应该履行这种契约的。或许我必须比我原来看起来的 更加悲哀。可是,我竟然犟得像默而索一样,不愿掩饰自己的真实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