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傍晚时分,横泾河两岸的一个个水阶上站满了打赤膊洗澡的男子。其中有本地 人,也有参加“十八节”物资交流会的各地客商。他们往往跳到河里游几个来回, 不着急去看后街各地戏班子的演出,在河里花费好长时间。整个横泾河水浪翻滚, 扑腾之声此起彼伏。时不时地响起“哗”的水声,有一条白白的肉身蹿上岸边的水 阶,薄暮中,也依稀看到某个浑身精赤的暗影。而附近另一段水阶,是一些中年妇 女在洗澡,她们身上的薄布衫,被河水浸湿,紧贴身体,勾出曲线。有几件布衫是 淡色,明显映出内里深色的突起和暗影。因为有这样的妇女在河中,薄暮中的河东 街、河西街上,就会发出亮光,吸引那些站立着没有下河的闲散男人,目光直溜溜 徘徊。总是隔不多久,一名女子在河中尖叫一声,然后看她突然蹿上岸来,像是摆 脱水里可怕的蚂蝗或者大条的水蛇。于是他们贪婪地看她,等待她走近来,注意女 子身上的薄布衫,甚至注意刚受袭击的某个部位。女子是恼怒的,抹着满脸的水, 嘴里狠狠咒骂屈死、杀千刀之类的话,可第二天的傍晚,她们依旧禁不住这样跳入 河中,像是忘了昨天的屈辱。 江南的八月,依旧日长。晚上八点左右,笼罩在一层薄暮中的横泾河两岸仍是 能见度很高,随时间的推移,一缕缕夜的霾气在四周浮动,像一条条游龙,吞噬白 天遗留下来的燥热,喷吐本该属于江南之夜的凉意。泰安桥上,行走的人是越来越 少了,倚着桥栏或坐在桥阶上乘凉的人却多了。 桥下,高德奎家的船身激烈晃动起来,一条浑身精湿的躯身挂在木船左侧的船 窗上,整船朝左侧大角度倾斜,这躯体猛地一扭,滑入窗内,船迅速恢复了正常。 船内很暗,进入船内的李春荣熟练地爬到里舱。躺在凉席上的姚雪娟,直起腰 坐了起来。 “呵呵,他没在,你就想弄翻船?”姚雪娟轻声说。 李春荣穿着短裤,赤裸着黑黝黝的身体在黑暗中泛着一层油光。他抱住姚雪娟, 弄湿了姚雪娟的纱衫,姚雪娟没有挣脱,两人朝舱底上的草席倒下。 “不是说不来的吗?”姚雪娟贴着他说。 李春荣没有吱声,只手忙脚乱地动作。被姚雪娟攥紧了他的手。 “不急不急,先躺着讲会话。”姚雪娟低声说。 李春荣还是急,姚雪娟两只手拚命地攥住他。 “不是说要什么,就给我吗?”李春荣说。 “也不能一下子就要呀,躺一会。”姚雪娟近乎哀求了。 李春荣安静下来,搂住姚雪娟的胸口。姚雪娟没有阻止。李春荣无奈地躺着。 挺怕还没有做成事,高德奎就回来了,那就很惨,就算能在高德奎发现前顺利溜走。 如果成事,即使被高德奎撞上,挨他几下老拳,弄翻了这木船,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也值得承受。 李春荣不想说话,躺不下去,缓慢压到姚雪娟的身上,姚雪娟没有去抓李春荣 的手,只攥住了自己裤带。她竖着耳朵,极力捕捉着引板、船梢头是否突然有脚步 声。没有。 这时如果从泰安桥的一侧向下望,会看到高德奎家的木船在轻微地左右晃动, 系在岸边船缆石上的缆绳,一伸一缩,牛鼻石发出嗦嗦的声音。 “再躺一会,保证依你。”姚雪娟说。 姚雪娟知道自己不在状态,李春荣也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很硬,尽量往一边侧转, 她抓住裤腰的手也十分坚定。 “你真会弄人。”李春荣从姚雪娟的身上翻下来。在舱板上摸索自己的短裤, 想迅速离开这里。 姚雪娟却扳过他的肩膀,让他重新躺在自己一侧。李春荣想再次坐起来,她就 再次扳倒他,抚摩他肩膀,李春荣不动了,朝天躺着,两眼看着黑黝黝的乌毡舱顶。 “你与你阿公好了?”李春荣突然问。 船舷旁有一阵响亮的划水声喧哗,李春荣的心跳到了嗓子口。片刻工夫后,这 划水声就远去了。 “没有呀,”姚雪娟说,“别怪我,本来是想和你好的,你来我又怕了……” “你们都是好人,都对我好。”姚雪娟说。 “我其实很笨,”李春荣说,“本来是不恨你阿公的。” “不要恨他,恨我好了。”姚雪娟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今天有点特别,平时高德奎都在九点左右上船,今天没有。她在八点前 看到他在泰安桥栏上抽烟的。 “那怎么办,等不及,我就找别的女人过了。”李春荣说。 “我要想想。”姚雪娟的声音很无力,“我难过,要不要离开这里,离开我公 公,我一直不去想,想到了就很烦……” 姚雪娟泪流满面。 “你是哪年嫁到高家的?”李春荣问。 “十八岁就嫁去了,已经十年了,现在再嫁你……我两手空空地走掉?也不甘 心的。” 女人呜呜地哭起来。 李春荣说:“我不在乎的,只要你答应。” “我没想好……叫你来,是想今天就决定的,可你来了,我又怕起来……”姚 雪娟泪流满面。 两人静了很久,两人的手都松开了,听着水声…… 李春荣像是什么都懂了,也像是一直恍惚,无意间,手摸索到自己的短裤,他 惊醒似地立刻套上,坚决地坐起身,弯腰从舱底站起走上船梢,这时候,身后的女 人竟发出了嚎啕大哭的响声。他很害怕,立刻迅速、慌乱地跃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