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年后又见到张老板,阿其在三年中没找到愿意给他钱的人,一筹莫展中想起 还是找张老板,张老板着实有钱,只怪自己拿不出两百万。这次他开着奔驰,带着 我去珠海。住好酒店才打电话去澳门,事先在广州就联系好了。这次张老板除了公 文包,还抱了一个半岁胖娃娃,说是一个重庆女人给他生的。在酒吧坐定后,阿其 问“那桥呢”?张老板轻描淡写地,“还那桥!早收费了”。这次公文包里出来的 是能证明桂林的漓江已经有他的投资项目的文件,还有报纸,“你看,报纸,是你 们的报啊!现在你去桂林,喝的都是我的水”。报纸上登的消息与他有什么关系只 有鬼知道。还有,那张报纸是真是假,也只有鬼才知道。张老板从不正眼望我,也 许是我不屑的目光,也许是他不屑对打工仔一顾。每次这样的会谈结局都一样,阿 其除了买单不会有别的事发生。 新加坡的蔡老板也差不多。他第一次从公文包里拿出来的是阿其已预付定金的 巴西木装箱的文件,第二次拿出来的是载有巴西木的货轮已启航的文件,第三次, 这次阿其有点伤心,那文件证明该货轮在风暴中被巨浪吞没。 杨斌好些,他至少没有公文包。 杨斌野心勃勃,想把其仁植物园有限责任公司纳入他的旗下,他正在组建一个 叫“欧亚农业”的大型企业。他住白天鹅宾馆,谈完后不够钱结宾馆的账,阿其说 这是大富者不拘小节的潇洒,忙替他结清。回来时他说,“多好的机会啊,要送礼 还送不上”。那天气温摄氏三十四度,为省油钱车窗紧闭不开空调。我要打开窗, 他不肯,说,这么热的天开着窗,人家看见就知道为省油钱。他也怪,竟不出汗, 我一身湿透衣服没一根干纱。 杨斌当时是答应有好消息给他的,那阵子他轻轻松松扎实睡着过觉。后来欧亚 农业在香港成功上市,美梦更加有根据。不久听说杨斌去朝鲜做了新义州特区首长, 不久又见他在沈阳被扣押了。我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凤凰卫视中文台关于香港高等法 院宣布欧亚农业正式清盘的报道中,得知“杨斌”是真名实姓。 有这么多人找他不用说也知道,阿其名声在外,在外的名声也害了他。他一直 认为自己光是软资产就值几个亿。说来你不信,他并不清楚一个亿是多少钱,只知 道那是很多钱。确实很多人都认为他有钱,最清楚他底细的怕就是我跟阿民了。 阿其就是这样一步步陷入动弹不得的境地。我还记得租下那座大山第二年的中 秋,他开了一个盛大的赏月晚会。地方上有头脸的人都来了,来宾们听完他宣布今 后的主业是做生态旅游后,灌水般的恭维使他觉得自己是无冕之王。这夜不开灯, 石上、树上、路边、屋内处处点着含蓄温情的红蜡烛,几百个吊在树枝上的精巧的 灯笼在风中轻荡,红裙美酒摇曳着月光。晚会似梦非梦令人把持不住,他穿梭于客 人之间,身边紧贴着两位手持高脚杯的小姐。他有很好的笑容,虽然抽烟多牙齿却 雪白。他是一个美髯皓齿女人见了就骨头酥软的男人,他天生一副实力雄厚财大气 粗的架势,认识他的人没有哪个敢把他的身价往八位数以下猜的。他仅凭长相已能 使人相信他腰缠万贯。他举杯、敬酒、握手、拥抱和哈哈大笑,要来宾算算他在山 里栽的一百万棵伞尾葵七十万棵凤梨五十万株绿萝值多少钱。来宾们不管是政府官 员还是同行大户,个个都是专家,他们随便算算已有十几个千万了。 晚会上几乎没有人理我,所有的赞美都浇灌到阿其一个人身上。当时我很清楚 阿其叫我来无非要我见证他的成功,因为我一路来都在提醒他,说这样干不会长远。 他从不置固定资产,有多少钱花多少钱。我曾在他买奔驰时就建议他把租用的土地 征下来,他不听,他要证明他的正确性。 我现在想,那个奢华的酒会或许就是他的顶峰,站在顶峰上无论朝哪个方向迈 出一步都是下坡路。唯有谦卑地永远身处低位仰望目标的人能长盛不衰,可惜他做 不到也不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