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派出所的片警小武,平时工作忙得一锅粥,即便是闲下来那么一小会儿,也得 从口袋里掏出张卡片来,背新分的户口底案。所长老张是个心明眼亮的人,干警察 工作十几年了,那是啥阵势都见过,就不止一次地当着所里其他众警察的面表扬小 武。闹得小武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很是不好意思。 小武并非是个性格腼腆的人,那为啥就受不得领导的表扬呢?这里面是多少有 些缘故的。小武的片警工作跟其他同事的一般多,内容也差不多。他之所以忙忙碌 碌,原因是他的脑子太笨了。一件事情往往要想很多遍,有时候还想不明白。但小 武的心里却有个小九九,脑子是爹妈给的,笨和聪明不关自己的事。只要自己掌握 住一条真理就行了,那就是笨鸟先飞。 他也知道所长表扬他,那是一种领导艺术,一箭双雕。既督促了别人,也给他 来了个敲山震虎。 派出所里总共就七个人,去掉两个所领导,再去掉一个女内勤,剩下的四个民 警便轮流值夜班。两个领导不是不值班,他们得带班,而年轻貌美的女内勤咋能值 夜班呢?即便是冲她的美貌也于心不忍呀。所以所长老张便给小武他们四个外勤民 警定了值班制度,每人一周轮流着值,这样每个人就都有了点儿空闲时间。有老婆 孩子的回家陪陪老婆孩子,没有的就充分利用这点儿宝贵时间出去找女朋友,谈情 说爱毕竟是属于年轻人天经地义的事情嘛。 轮到小武值夜班时,他基本上是要干好这样几件事:给所长或者教导员烧两壶 开水,一壶给他们喝茶,另一壶当洗脸水。再把白天的工作日志写完,先想周全了 再工工整整地抄到本子上。最后的一件事情便是到值班室看电话。 从省警校毕业后,小武曾经被分到红霞分局的宣传科工作了一段时间。在那不 长不短的四个半月时间里,小武的主要任务是脖子上挂一架佳能牌的照相机,跟在 科长的屁股后面跑片。诸如给各派出所和科所队的先进典型拍英模照,给破了治安 和刑侦案子的单位写通讯稿。小武第一次把他拍的照片上传到电脑上给科长看时, 差点儿就挨了科长一脚,他竟然把照片上的人物拍成了重影。宣传工作是动脑子的 活儿,小武便干不来,所以四个半月后分局正式录用人员时把他裁了下来,直接分 到了靠城郊的一个派出所。 从那时候起,小武就懒得抓纸笔和写材料了。他曾经自己在心里说,从今往后 他都不会再去写什么宣传人的狗屁文章,耍笔杆子累出尿不说,还寒碜人。 这样一来,小武到派出所两年后最愿意干的一件事就是值夜班和看电话。 他对报案的人说话很和气,一手拿着电话听筒,面前放着一杯绿茶,一边问, 一边在桌上的黑皮本子上记两笔。他觉得这样十分有趣。有趣的是自己俨然成了黑 脸庞的张所长了,正襟危坐,手里捧了杯新沏的普洱茶,坐在会议室里给大家念报 纸或者布置工作。小武只有在接听电话时才感到身心都是轻松的。他会耐心地问上 一两句,或者嗯嗯呀呀地听上一阵儿。最终才仰起脸来看一下头上的天花板,回复 对方处理这个电话的结果。 多数时候,若是有人报案,诸如餐馆或大排档又发生打架斗殴了,他都会通知 邻近的警区值班人员去看一下。案情有些棘手了,小武才去报告楼上带班的所领导, 请示他们应该怎么做。 有一回,靠近粮库西侧桥头的大排档烧炉子烧时间长了,把门外堆的木料烧着 了。顺风又烧了食客停在旁边的自行车,惹得食客跟老板打架。小武向所领导汇报 后,所领导让他亲自去调解一下。小武去后便犯难了,吵架的双方都是女人,不是 泼妇胜似泼妇。小武虽说是穿了警服,吵架的人却都不理他,继续着推搡骂街,嘴 里不时地弄出一串串脏话荤话来。小武看了足足有十秒钟,才回过神来,扭住双方 的胳膊,将其分开。小武看了引发火灾的事故现场后,从怀里掏出小本子和钢笔。 他问这两个人,是一句一句地问口供他作记录,然后一起去派出所画押,还是听他 的三言两语把事情解决掉,由两人自己选。结果那两个吵架的女人都选择了后者。 小武便让老板娘把食客的夜宵费免掉,他说不就是半斤饺子钱吗,影响不了你这红 红火火的生意。等老板娘答应下来后,小武又转身对那位正扶自行车的食客说,人 家着火又不是故意的,给你把饭钱免掉算是对自行车损失的赔偿,但你得跟人家道 歉,咋着你也不该骂人的。弟弟这样跟你说吧,要是带回派出所解决,至少得浪费 掉你们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天都黑了,大家伙都压压火,息事宁人多好。最终是食 客道了歉,老板娘却不肯免饭钱,硬是说食客骂她骂得太难听了。没办法,小武送 食客走后,麻利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饭钱,贴补给了老板娘。 后来的结果是,小武写好出警日记后挨了所长老张的骂,说他简直就是傻透了 腔,自己赔钱不说,还助长了刁民的气焰。 令小武觉得更加有趣的是,他在接电话之余,还能拿手机给马小凤发短信。两 人相识有段时间了,彼此都有了点儿意思。但没走到恋爱那一步,也没把话挑明。 马小凤是离派出所不远的粮库边上一家狗肉馆的服务员,户口在乡下,人来城里打 工。唯一能说得出的一点是长得还算清秀,一笑脸上会露出两个红枣般大小的酒窝。 小武打小时候起就喜欢喝狗肉汤,那时候他爸爸是个镇配电所的副所长,手里有点 儿实权。镇子周边的几个朝鲜族大队一开运动会便杀狗庆祝,小武就会跟在爸爸的 屁股后面去吃席。狗肉、打糕、辣白菜外加热气腾腾的狗肉汤,每每都会吃得小武 顺脑瓜门子淌汗,真是过瘾极了。 小武参加工作时还是喜欢这一口,到派出所工作后立马儿就去了马小凤当服务 员的那家小饭馆,为的就是喝狗肉汤。至于两人的接触,那是很直接的关系,顾客 和服务员,清清纯纯的就像一张白纸。突然有一天,正在看电话的小武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一听,却是女孩子的声音。对方说她是饭馆的小马,要给他送钱来,或者 等他有空闲了去取也行。小武问后才知道,是刚才去那家狗肉馆喝汤吃大米饭时多 付了五块钱,人家对账时算出来了。 后来两人就互相发起信息来。多半都是小武先发给马小凤,说他下了班就去喝 狗肉汤,或者来碗辣子多的冷面。之后,还互相发一些时下流行的笑话段子,两人 你来我往的,就解除了一些工作中的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