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两天,方炎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焦虑。 叶敏是方炎几年前在省城开会时认识的。一位在省级机关工作的老乡晚上约方 炎吃饭。席间,方炎第一次与叶敏见了面。当时,叶敏在省检察院公诉处工作。几 年前,她与丈夫离婚后一直独身。 叶敏在席间偶然提起自己曾有一个同学,叫达明建,现在听说好像也在明中。 发现叶敏居然也认识自己的“发小”达明建,方炎很兴奋。于是向叶敏讲起了当年 小时候和达明建的许多趣事,惹得叶敏不住地笑。 那晚上,他不停地在喝酒,而且喝醉了。叶敏因为要开车,所以没有喝酒,便 承担了将方炎送回宾馆的重任。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方炎扶上了叶敏的车。在回宾馆的路上,方炎不停地讲述着, 他的初恋、他的事业、他的人生以及他的痛苦。 其实方炎心里清醒着呢。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同时,作为一名省检察院 公诉处的检察官,对方炎的事业肯定是会有帮助的。 作为一个细心、善解人意的中年男人,方炎对于叶敏这样的女人同样也是具有 杀伤力的。 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睡到一起来的。但是不久后,叶敏开始试图走进他 的内心,这让方炎感到惶惑。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更多的时候是个怯懦 的男人。 他是有老婆的人。从一开始交往,方炎就告诉过叶敏。与达明建一样,作为工 人的儿子,方炎毕竟需要一个原始积累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是方炎的老婆齐文娟 帮他完成的。像方炎这种刚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区地矿局从事技术工作的青年人,无 疑对这位前任县委书记的女儿是有吸引力的。 当齐文娟向方炎传达出爱的信息之后,方炎内心深处的波澜又岂是这位心地善 良的女孩所能知道的。对于齐文娟,说真的,方炎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的。齐文娟 长得倒也不丑,模样也还周正,但感情这东西说起来就是这么玄妙。在多少有些被 动地与她交往的过程中,更多的是激起了方炎的野心。 毕竟,齐文娟的父亲是河江市官场上的一员老将,号称“官场常青树”。从 “文革”后期刚三十出头就开始在原来的明中县担任县领导职务,直至成为一把手。 齐文娟与方炎恋爱那会儿,也还在位上,其带出的门生旧故遍布河江市里的市直单 位和各区县的领导岗位。与齐文娟的结合,给方炎打开了一扇通往权力和财富的方 便之门。他能在几年内爬到明中区最有实力的地矿局排名第一的副局长位置,齐老 起了很大的作用。 方炎与齐文娟夫妻感情之好在明中区内有口皆碑。方炎平日里吃喝嫖赌之余, 也经常爱在公共场所与齐文娟秀秀恩爱,陪着逛街、散步和打牌什么的。 但问题出在叶敏身上。虽然从一开始交往,他就告诉过她自己已是有妇之夫, 叶敏开始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现在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已无法离开方炎了。几 个月前,省检察院安排干部挂职下派,见有紧挨着明中区的河江市市中区有个名额, 叶敏就第一个报了名,后来便被上头派到河江市市中区检察院挂任副检察长。在作 出这个决定之前,她没有和方炎商量。直到报了到上班以后,她才告诉了方炎。 她的心思,方炎已经很清楚了。现在,他有些怕她了,这真是个疯狂的女人。 原先在省城的时候,经常去找叶敏玩玩,倒也方便;但她跑到了市中区,看来是方 便了,其实目标大了反而不便了。河江不比省城,明中更不比省城。在河江,在明 中,他方炎的大名,谁人不知道? 然而,方炎的恐惧并不仅仅来自于此。有些事情,原先叶敏是不知道的,只是, 交往久了,难免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方炎约达明建晚上在一起见个面。 对于应酬,除开单位上必要的场合,达明建一般会以各种理由给推托掉。但方 炎的邀请,达明建还是要去的。因为,达娟的生日快要到了。达娟也是方炎的干女 儿,这倒不是方炎的意思,而是齐文娟的主意。达明建结婚结得晚,待达娟出生时, 齐文娟与方炎的儿子方小军都快念初中了。齐文娟整日打牌逛街的,其实内心比较 寂寞。见出生时长得白白胖胖的达娟,齐文娟一见着就喜欢上了,一定要认她做干 女儿。这不,今天方炎就打来电话,说见个面,把齐文娟给孩子的生日礼物带回去。 果然,一下班,方炎已经开着车在局里大门外边等了。 “老同学,去哪儿?”达明建刚一上车,方炎便问;他朝车后努努嘴,示意达 明建。达明建扭头,便见后排座上放着一个硕大的卡通“美羊羊”。 方炎道:“瞧瞧,这是我们家那个同志给干女儿买的生日礼物。”达明建一笑, “这个齐文娟倒是挺懂孩子心思。” “那当然,咱们是当干爹干妈的嘛。”方炎也笑了,又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 个精致的小盒子,“那是干妈送的,这是干爹送的。”达明建见那是一个玉雕的小 羊,“这是我前几天到新疆和田出差,顺便给达娟带了个回来,她不是属羊的嘛。” 这个方炎,的确心细如发,连孩子的属相也记得清清楚楚。达明建随手拿过来看了 看,却被那上面标着的价格吓了一跳。 “一万二千八,这么贵啊。这个,我们家达娟也用不上,你还是拿着吧。”达 明建摇摇头,把礼盒还了给方炎。 “你跟我客什么气?哪有那么贵,这个价钱是卖家胡乱标的,实际上也就几百 块钱。”方炎知道达明建的脾气,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达明建解释道。虽然这块 玉真值一万二千八百元。 达明建不好再推托,也就收下了。“那就先去转转吧,也给自己放放风。”达 明建对方炎说。 “还是羡慕你跟桂芳啊。”方炎边说边猛地踩了下油门。 “你今天怎么啦?”达明建问。 “唉,这个叶敏,真难办哪。她要我跟齐文娟离婚。”方炎若有所思地说。 “还是顺其自然吧。该结束的,自会结束;不该结束的,你想结束也结束不了。” 达明建有些气恼,本想出来清静一下,哪知尽是这些破事。他这么说,等于什么也 没说。 方炎想了想,点点头。“也是,只是齐文娟那,你可得给我悠着点儿。” “有些事情还是早些了断的好。”达明建对方炎跟叶敏之间的勾搭,在心里并 不认同。当然,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叶敏是他曾经的恋人。 两个人顺便找了家路边的小餐馆,点了几个小菜,便喝上了酒。这也是他们之 间的一个老习惯了。跟着方炎喝了几杯酒后,达明建的头有些晕了。 “别喝了,你的车还停在外面呢!”达明建提醒道。 “没事,找个人来帮着开回去就行了。”方炎不理会达明建,一个人在那喝着 闷酒。 “给齐文娟打电话来吗?”达明建问。 “不,不用,给你的那位老同学打电话吧。”方炎闷声说。 达明建平静地给叶敏打了个电话。“我是明建,方炎喝多了,叫你帮着把车开 回去。你不用开车来,自己打车过来吧。”然后便告诉了地点。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叶敏便坐着出租车找到了这里。见着方炎喝成这个样子, 叶敏有些气恼,但碍着达明建,也不好发作。达明建用力将方炎扶进车里,便打车 回家了。 到家后,达娟早已睡下,邹桂芳仍在看电视。不久,齐文娟的电话便来了。寒 暄了几句,便回到正题上来了。“我们家方炎怎么还没回来?”齐文娟问。 “哦,是这样的,我们在一起刚吃完饭,方炎说有点儿事,要加班,就开车走 了。”达明建帮着方炎,在电话里向齐文娟撒了谎。 达明建怕言多有失,聊了几句话后便挂了手机。 叶敏搀扶着已有几分醉意的方炎到了明中别岸的别墅内。这座别墅其实只为与 叶敏幽会之用。不但齐文娟不知道,整个明中城里知道的,也仅限于几个人。自从 明中与市中区的高速公路全线贯通后,明中区与市中区城区仅二十来分钟。大多数 时候,叶敏会在下班后来这里过夜。 一度春风之后,叶敏碰了碰躺在身旁的方炎,“你今晚上真疯狂。”方炎喘着 气,不理她。手却摸向了床头上放着的手机。在与达明建喝酒前,他已将手机调到 了静音状态。翻看着未接的来电,全是齐文娟打来的。方炎心里不禁为之一颤,他 这么晚没回家,齐文娟肯定担心死了。 方炎刚将电话调至正常状态,这手机又响了。方炎一看,却不是齐文娟的,而 是一个他不大熟悉的号码。方炎原不打算接,这铃声却响个不停。 方炎那瞬息千变万化的表情,叶敏看在眼里。她将身子从方炎的臂弯中挪开, 劝道:“人家肯定有事,你还是接吧。” 方炎白了叶敏一眼,却接了。 “谁呀?”方炎装得有些睡意蒙地问。 “是我。”简洁的回答后,打电话的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用这个不熟悉号码 打来电话的人却是一个方炎熟悉的人。 方炎下了床,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这个电话的内容,他不想让叶敏听到。在 整个接电话的过程中,他都只是在听对方讲,而自己则只有一个字:“嗯,嗯,嗯”、 “嗯,嗯,嗯”。在一连串的“嗯”后,方炎“哦”了一声。最后,他平静地说了 句:“谢谢,我懂。”便挂了电话。 这时的方炎已经清醒了。接完电话,他走到了客厅,重重地坐在了皮沙发上。 他用手抱着头,在想了许久后,走到壁炉边的一个平柜旁,拉开了抽屉,取出一部 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只是在拨号前,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们已经查到了来源,你们做得怎么这么不干净!”方炎沉声道。 “两件事他们肯定要连在一起考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对电话那边的辩 解,方炎暴怒了,几乎在吼叫。 “而今,只有尽快掐断这条线。”方炎顿了一下,说。 “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难道还要我教你吗?对,对,今天晚上就动手!” 方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然后又坐到了沙发上,奋力喘息着。许久,将电话卡 从手机中取出,用力对折过来,握在手中,才又站起来,走进了卫生间,放进马桶 里用水冲走了。 这时,方炎想起里屋叶敏还睡着,便轻轻走到了床前,推推她:“我走了。” 也不待她回话,方炎已快速穿好了衣服,打开了房门,钻进停在门口的车内,一溜 烟便消失在了夜幕里。 叶敏下了床,从窗里见着这个刚才还与她交欢的这个男人匆匆地离去,有些幽 怨地叹了口气。这又将是一个无眠的夜晚。除了儿女情长,更多无眠在于,她其实 听到了方炎将才与那个男人的通话。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方炎给达明建打了个电话。“明建,刚才我家文娟是不是 找你了?”因为邹桂芳就在达明建身旁,方炎说得很含蓄。 方炎的意思,达明建当然明白。他瞟了一眼已经熟睡的邹桂芳,说:“这个文 娟,我给她说了你在加班,让她放心,她也就放心了。你怎么加班加得这么晚?” “你知道的,这几天单位上的事多。”方炎笑了笑,也就挂了。他看了看表, 离天亮还有几个钟头,估计还能回家睡上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