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按照局长张兆龙的安排,今年省厅举办的县级公安机关领导干部培训班让达明 建去,时间为期半个月。达明建正想借这个机会给自己充充电。 提前一天到了省城,达明建并没有急着去报到,而是专门到学校去看了方小军。 小军是学校足球队队员,达明建到了宿舍才知道他在球场踢球。见着这个昔日 的小家伙长成了风华正茂的帅小伙,达明建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一场球下来,方小军已是大汗淋漓。达明建这才上去跟他打招呼:“运动健将, 踢得不错啊!”见着达明建,方小军有些喜出望外,“达叔叔,你怎么来啦?” “我到省厅学习,顺道看看你。”达明建摸了摸方小军的头,“你邹阿姨和达 娟妹妹都挂念着你呢!这段时间学习咋样?” “没多少问题。这一阵忙着托福考试呢!”方小军的学习成绩一向优异,这也 是方炎和齐文娟历来感到骄傲的事情。 “好孩子,快去洗个澡,换换衣服。咱俩找个地方吃顿饭,好好聊聊。”达明 建说。 根据方小军的建议,他俩在学校附近的一间麦当劳快餐店坐了下来。 “我爸怎么样了?妈妈还打牌吗?”方小军一边吃着炸鸡腿,一边问道。 对于这种洋快餐,达明建不太习惯。“你爸爸还好,就是工作忙,应酬多。你 妈嘛,倒是经常打牌,都是跟周围的几个阿姨打打麻将什么的。”达明建喝了一口 果汁,微笑着说。 “我爸也真是的,这几天连电话也打得少了。”方小军随口说道。 吃快餐就是快,加上不喝酒,很快这顿饭便算是吃完了。达明建结完账,准备 与方小军告辞,方小军有些迟疑。 “小军,什么事啊?”达明建故作轻松地问道。 “达叔叔,上次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爸在外边有没有女人?” 看得出来,方小军对这个事还是将信将疑。 达明建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爸爸和你妈妈都很爱你,你能想象出达叔 叔瞒着你邹阿姨到外面去找女人吗?”达明建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虽然很 含糊,但意思仍然是否定的。 “哦,达叔叔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爸爸整天那么忙,应酬又多,想着他钱的 女人肯定也不少,要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带坏了怎么办?”方小军虽然长大了, 但想法还是很幼稚。 “好孩子,不会的。你爸爸不会的!”达明建肯定地说。 “达叔叔,你得随时提醒提醒我爸!”听了达明建的回答,方小军放心了。 送走了方小军,达明建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打了一辆车,赶往省公安厅指定的 培训地点报到。 这次培训的地点正好是达明建的母校——原来的省人民警察学校,现在的省警 察学院。每天晚饭后,达明建都要沿着宿舍楼外的一排小松林,到铸剑池旁坐坐。 铸剑池原是铸剑山上的一景,它是一个落差十来米的小瀑布下天然形成的深潭。 这水势,一年四季不减,特别是夏季最热的时候,瀑布在岩石上绽出的水汽如雾一 般向周围飘散,再浮躁的人坐上一会儿都会喜欢上这片清凉世界,心也会静下来。 达明建与叶敏之间的许多美好回忆就发生在这里。 达明建曾问这位出生省城的美女,为什么喜欢上他这个偏远山区的穷小子。叶 敏莞尔一笑,“你说呢?”叶敏告诉他,她就喜欢达明建的聪明与刻苦,喜欢他滔 滔不绝的演说,喜欢他不懈奋斗的壮志雄心……那个时候的铸剑池,见证了这对有 情人所有美好的时光。 正当达明建沉醉在与叶敏之间的山盟海誓时,学校安排毕业实习了。临出发前 的那个晚上,叶敏约他在铸剑池边见面,这一次,叶敏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凄冷与决 绝,“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也不要问了,因为,我不再爱你了!”叶敏边说边哭着跑开 了。 达明建一下子蒙了。尽管他曾多次想找叶敏问个究竟,但从那以后,叶敏就拒 绝再见他了。这件事情对达明建的打击很大,他甚至萌发过自杀的念头。毕业后, 黯然神伤的达明建回到了明中。 达明建后来才知道,就在临毕业时,叶敏的母亲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性 命危在旦夕,而无良心的肇事司机却驾车逃逸。一夜之间,巨额手术费用,将叶敏 全家人推到了绝境。叶敏一家三口,父母于她的重要是不言而喻的,而达明建的家 庭状况,叶敏是知道的。 于是,叶敏与同年级一位家庭环境优越的同学迅速恋爱了。这位同学的父亲当 时是省里某实权部门的领导,靠着这层关系,叶敏不仅为母亲凑到了医药费并且在 毕业后顺利分配到了省检察院。毕业后没两年叶敏就与这位同学结了婚,在省城安 了家。 重回铸剑池,达明建的心里又平添了几分伤感,几分失落。只是,自己已不再 年轻,回首往事,他反倒感到了几分踏实。 几天后,因为是周末,大部分学员都回去了,达明建打开关闭多日的手机,想 给邹桂芳打个电话。上次为房子的事情和她争吵后,达明建的心里有些愧疚。自从 跟了自己,妻子福没享多少,苦倒吃了不少。有些时候,真觉得对不起邹桂芳和达 娟娘俩儿。 那晚后,邹桂芳始终板着个脸,晚上睡觉也把脸转到一边去,把铺盖全卷到自 己的怀里,只给达明建留下一角。 不过,邹桂芳生气归生气,但还是理解自己的。撑了几天后,她还是找到赵老 板把那房子给退了。 给邹桂芳打的电话,是达娟接的。“爸爸,我想你。”达娟稚声稚气地撒娇。 “哎哟,宝贝,爸爸也想你。妈妈呢?”达明建问。 “在厨房煮饭呢!”达娟高兴地答道,随后,达明建听得她在喊,“妈妈,妈 妈,爸爸的电话,快来接!” “桂芳吗?家里一切还好吗?——都好,读书呗,好多年没这么用功了。”达 明建说。 “家里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爸爸、妈妈身体好着呢!”邹桂芳也好像忘了与 达明建生气了。 “好,好……”给家里报完平安,达明建挂了电话。 达明建看了看表,该吃午饭了。到了食堂大厅,才发现往日人头攒动的食堂今 天只有寥寥几个人。 达明建选了几样素炒青菜,打了一小碗饭,见前桌有个老同志正在吃饭,便端 了饭菜到了他那儿。 “呵,正在吃呢。”达明建打了个招呼。 “是呀,一起吃啊。”这老同志抬起头答道。 达明建与老同志聊了起来。老同志大约五十来岁,在这个培训班中算是年龄比 较大的了。他在某县公安局任副局长,因为距省城远,回去得将近一天时间,所以 也没有回去。 “明中区,哦,原来好像叫明中县吧?是不是原河江地区下属的一个县?”老 同志问道。“我记得你们那儿有个叫周新林的,现在还好吗?也不知道他那个傻瓜 儿子怎么样了?” “周新林,周主任,你认识?”说起周新林,达明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怎么不认识。他曾在我们那儿当过知青,后来还是在我们那儿入的伍,当兵 转业后回了老家。一九八〇年省里举办的第一届公安干部培训班时我们还是同学呢!” 老同志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是吗?”周新林的这些经历,达明建还是不久前翻阅档案时才初步了解的。 就凭老同志说的这些,他确定这老同志和周新林是老相识了。 “怎么不是,咱们一个班学习了近一年呢。那个周新林,搞刑侦,真是一把好 手。因为他在我们那儿下过乡,我们还经常在一起闲聊。”老同志的谈兴似乎很浓。 对于周新林,达明建的心里一直被某些东西触动着,特别是老主任的自杀。至 于周新林有个傻儿子,达明建倒是第一回听说。他觉得这好像是一条新线索。 “周新林三年多前已经去世了。当时,他正担任局党委委员、政治处主任,我 就是接的他的班。”达明建平静地说。 “什么,去世啦?在培训班的时候,他的身体可是壮得像头牛。”老同志有些 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跳楼自杀的。”达明建应道。 “自杀,为什么?”老同志追问。 达明建摇了摇头,遂把周新林离奇死亡的前前后后概要讲了一遍。 老同志一边听一边摇头,“想不到,真想不到。” “刚才,我听您讲周新林有个傻儿子,真有这事?”达明建试探着问道。 老同志点点头。“是啊,可巧了,我农村老家正好与周新林当知青的那个生产 队挨着,当时叫跃进公社上游大队。周新林当知青时在当地农村讨了个老婆,谁想, 这女的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生下的男孩从小傻乎乎的,听说这些年一直由女 方的父母带着。”老同志力证自己所言不谬。 “什么,有这回事?”达明建再次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唉,没想到,真没想到。这人,怎么看得清楚……”老同志吃完饭便离开了 餐桌,边走边摇头叹息。 达明建认真回忆起前不久他所翻阅的档案,里面根本没有对他知青时代经历的 调查情况。同样,在周新林的人事档案里,关于这段长达几年的知青岁月也是一笔 带过,对于他在农村结婚的经历更是只字未提。如果不是今天这位老同志偶然提起, 谁又会知道这些往事呢? 看来,即使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有必要到老同志所说的跃进公社上游大队 去看看——这也是对老主任周新林同志负责。达明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