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刘全胜死了,李大头也死了。最蹊跷的是,李大头被车撞死后,高文远想应该 通知张翠花一声,但派出去的民警回来说,张翠花失踪了。自打李大头被抓,她就 没在街上露面,她租住的房子也是大门紧锁。还有尤建怀,咋就突然得了脑溢血了 呢?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显得那么不真实。高文远理不出头绪。 这天刚上班,他接到吕茹兰的电话,说尤建怀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县医院条件 有限,要转到省城治疗。由于高文远要破那起奸杀案,不能亲自送老局长去省城, 就让司机小王陪他们前往。 尤建怀刚被送走,高文远就接到通知,他被停职了,工作由一名副局长代理。 通知高文远停职的是市公安局纪检的两位同志,高文远不太熟。两名纪检的同志很 客气,说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但高文远心里清楚,对于李大头和刘全胜的死亡,他 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看来自己这个局长是当到头了。这样一想,心情也就放松了 许多,只等市局对他的处理结果了。 女儿高考结束了,高文远被停职的事对她似乎毫无影响,反而很高兴,毕竟爸 爸能有空陪自己了。妻子叶梅却没那么高兴,尽管高文远整天为了工作忙,不顾家, 但夫贵妻荣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可为了减轻高文远的心理压力,她把所有的不快和 失落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专门请假来陪高文远。 高文远干脆带妻女旅游去了。他们先去了黄山,后去了西藏,再去了新疆,一 路下来,一个多月过去了。待回到家里,听说程先锐已如愿当上了县长。 这天晚上,叶梅上班去了,女儿去了同学家,高文远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家里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自称是省纪委的,开门见山向他询问刘全胜案件的来龙 去脉及李大头的死亡经过。高文远很纳闷,这事咋惊动了省纪委呢?他没有隐瞒, 如实说了。 又过了半个月,龙城县新任县长程先锐突然被停职了,同时被停职的还有刑警 大队长吴长江、看守所长毛玉柱。 这一切都出乎高文远的意料,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依然是那爽朗的笑声:“小高吗?过来喝酒。” 高文远一下跳了起来:“老局长!您好了?” 尤建怀哈哈大笑:“我根本就没病,何谈好与不好?” 高文远几乎是飞奔着到尤建怀家的。此时尤建怀已摆上了酒菜,仿佛专门等着 他似的。高文远还没落座,就迫不及待地问:“快说说,老局长,这究竟是怎么回 事?” 尤建怀把高文远面前的酒杯斟满,方才不紧不慢地说:“程先锐被停职立案查 办,你可听说了?” “听说了,不仅是他,还有吴长江和毛玉柱,好几个呢。” “他们之所以被停职,这中间就没有什么联系?” 高文远顿悟:“你是说跟刘全胜和李大头的死有关?” 尤建怀自饮了一杯:“对了。你想啊,我们刚把情况反映给程先锐,吴长江就 开枪打死了刘全胜,看守所逼疯了李大头,难道这是巧合?程先锐为了逃避责任, 保住头上的乌纱,他想把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整垮整倒,永绝后患。” 高文远说:“他对您也下手了?” 尤建怀笑笑:“那倒没有,不过他派人跟踪我,被我发现了。我知道他接着该 对我下手了,于是就来个装病,麻痹一下他的神经。” “你装病难道茹兰嫂子不知道?”高文远问。 “这都得托叶梅的福,她演得太像了。” “你装病叶梅一直知道?” “知道。”尤建怀又倒上一杯酒,“没有她帮忙,我哪能装得下去。” 高文远笑着说:“这个女人,连我都骗了,害得我着急上火。” “这你可不能怪她,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 “咱不说她了。还是说说吴长江和毛玉柱,他们为啥要死心塌地帮程先锐呢?” 尤建怀掏出一根烟递给高文远:“这个你就没我清楚了。吴长江是程先锐的亲 外甥,由于父母去世早,自幼跟着程先锐长大,感情很深。” 对于吴长江和程先锐的关系,高文远还真不知道。吴长江是半年前从邻县调来 的,当时高文远作为局长的候选人,到省城培训去了,回来后才听说这事。再加上 吴长江比较内敛,凡事不喜张扬,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和程先锐的这层关系,要不 是老局长今天提起,高文远还蒙在鼓里。 吴长江还算是个不错的警察,高文远有点儿为他惋惜。这时,又听尤建怀说: “我想他之所以选择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报恩。” “报恩?”高文远说,“为了报恩,难道连国法都不顾了?难怪事后他吞吞吐 吐的,原来是做了亏心事。那毛玉柱呢,是不是为了他家的生意?” 尤建怀点头说:“这你说对了。为了抢占县城的房地产开发市场,我听说他两 口子没少在程先锐身上下功夫,自然对程先锐言听计从了。” 毛玉柱的老婆是县城有名的富婆,原来做海鲜生意,后来又搞房地产开发。为 了生意,毛玉柱整天帮着老婆跑东跑西,出入各个部门,活脱脱一个公关先生。有 人曾劝他别干警察专心去做生意,可他却舍不得脱这身警服。尤建怀在任时对他这 种行为曾多次批评,但毛玉柱充耳不闻,仍我行我素。高文远当局长后,曾打算以 警察不得经商为由把他撤换掉,但党委会上没有通过,有人说经商的是他老婆,法 人代表也是他老婆,说他经商有些牵强,谁规定警察的老婆不能经商了?再者,他 工作上又没有什么过错,随便撤人家的职有失公允。此事不了了之。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高文远问。 “据我所知,在击毙刘全胜之前,吴长江接了程先锐一个电话,让他对刘全胜 下手,造成刘全胜拒捕被杀的假象。毛玉柱没有亲自下手,而是让牢头狱霸对李大 头进行了非人的折磨,逼疯了李大头,只是没想到李大头从医院逃跑时出了车祸。 我还听说,为了让吴长江和毛玉柱痛快下手,程先锐承诺吴长江帮助他在仕途上有 所发展。给毛玉柱许诺的好处是,保证他老婆的公司在县城黄金地段房地产开发中 中标。只是他们利欲熏心,却忘了人命关天。” 自从尤建怀发现被人跟踪后,他联想到刘全胜和李大头的遭遇,就怀疑是程先 锐所为,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危险。为此,他求叶梅帮忙,假装生病住院,企 图麻痹对方,同时暗中搜集程先锐的犯罪证据。不料,他前脚刚住进医院,后脚李 大头就遭遇车祸身亡。为防不测,尤建怀以病重转院为名来到省城,瞒着吕茹兰去 了一趟省纪委,先把自己的问题讲清楚,然后就说出了他的怀疑。省纪委十分重视, 立即展开了调查。 听了老局长一席话,高文远既佩服又担心:“老局长,您这样做可也毁了您一 世英名……”高文远眼圈一红,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尤建怀苦笑:“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还冤屈之人一个公道,个 人得失算得了什么。怕只怕程先锐之流,明知有错,却还变本加厉,残害无辜。什 么也不要说了,事已至此,给我任何处罚我都能接受,谁叫我犯了错误呢。” 两人默默干了一杯,尤建怀说:“这酒咱们不能再喝了,要喝也得捎带着一个 人。” “谁?” “刘全胜。我要当面向他赔罪,否则以后怕是再没机会了。” 高文远说:“对,我们这就去。” 两人起身刚要走,忽然听见门铃响,高文远快步去开门,门外竟然站着吕茹兰 和张翠花。 看见吕茹兰他倒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看到了张翠花。“你……不是失踪了吗?” 高文远瞪大了双眼。 “要不是尤局长,我怕是永远失踪了。”张翠花说。 尤建怀说:“这里也有叶梅一份功劳。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怕他们再对张翠花 下毒手,就让叶梅把她藏在了医院里。” 两人打的直奔红柳村。在红柳村的后山上,埋着冤死的刘全胜。到了山下,高 文远让司机停车在山下等,两人徒步来到刘全胜的坟前。尤建怀把一瓶酒洒在地上, 无比真诚地说:“刘全胜,我代表程先税、吴长江、毛玉柱给你赔罪来了。”然后 深鞠一躬,久久未起。 有风吹来,扬起了尤建怀满头白发,显得无比悲壮和庄严。高文远知道,尤建 怀之所以捎带上程先税、吴长江他们,是代表着龙城县全体公安民警向刘全胜赔罪、 忏悔。他眼睛一热,泪水涌了出来…… 不久,高文远被重新任命为龙城县公安局局长。他很忙,很少能陪尤建怀喝酒 聊天了。这一天,他率人抓获了一个盗窃犯,没想到一审,竟然有了意外收获,郝 丽娜是该人所杀…… 据凶手交代,那天晚上他本打算去偷东西,却意外碰到了下夜班的郝丽娜,瞅 瞅四下无人,顿生歹意。没想到郝丽娜护住包就是不撒手,还大喊救命。凶手既恼 又怕,抄起随身携带的铁棍朝着郝丽娜就是一顿猛砸…… 等候处理的尤建怀很少去打扰高文远,书法也不怎么练了。他每天很早就起床 到梅花巷去买菜,特别是一个豆腐摊点,他常去光顾。摊点的主人叫张翠花,不过 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人们都称她为“豆腐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