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摩托车在霓虹灯闪烁的路上行驶,嘎子脑子很乱,他正在拼命地梳理。猛子开 到一家高级的洗浴中心,嘎子皱着眉头问,到这里干什么?猛子说,我们是老乡, 看你天天忙来忙去的我心疼,今天在这里放松放松。嘎子本能地拒绝,说,我是警 察,我跑这么敏感的地方放什么松啊。猛子诡秘地笑了笑,说,你紧张什么,你想 什么呢?我们是洗澡,中央领导人也洗澡。嘎子说,我还不知道洗澡,我天天去检 查的就是这些地方,除了洗澡不是还有大保健吗?猛子哈哈笑着,说,你连大保健 都懂。嘎子说,我要是嫖娼了,我就得扒马褂,我就什么都没了,知道吗?我们是 农村出来的孩子,在这里混不容易,不能因为一时痛快就忘了一辈子倒霉。猛子喊 道,我不会带你做大保健的,我那不是害你吗?咱们就是洗澡,然后找个女人给咱 捏捏。捏捏不是大保健,人家也不会跟咱们怎么样,这个你懂吗?两个人进到里面, 猛子很娴熟地把衣服锁进柜子里,然后进到里面蒸桑拿。嘎子心不在焉地泡着澡, 他很恐惧,他知道自己穿上这身警服的分量。他是他们整个村的骄傲,谁都知道他 嘎子是大城市里的警察,警察在老乡的印象里就是能对谁都吆五喝六的。其实,他 对奈奈不这么热衷去追,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希望能正经地找个城市的女人。还 没泡几分钟,猛子过来笑着,说,咱们到上面的休息大厅按摩按摩。嘎子忙摆着手, 我绝对不去,为这个我再弄个处分划不来。猛子摇晃着脑袋,真没见过你这么老实 的男人,你就到那儿一躺,有女人给你按摩。嘎子勉强起来穿上休闲服,喃喃着, 反正要闹你去闹,出了我的地盘我也不管,我就在这儿等你。 两个人到了休息大厅,昏暗处坐着一溜穿着短裙的小姐,显露着白晃晃的大腿, 赤脚趿拉着拖鞋。猛子从容地挨个仔细瞅着,嘎子觉得一阵眼晕,慌忙找个床铺坐 下。他经常会跟着所里的同事这么冲进来,然后在阴暗的房间里按住几对疯狂做爱 的人。有一次他都站在那男人跟前打招呼了,那男的还不顾一切地和那小姐比画着。 嘎子只得愤怒地大声喊着,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啊,没看见我们都站在你面前了! 这时,猛子拽起来嘎子,笑着说,我给你找个最棒的小姐按摩,你也该放松放松了。 说着,后面跟过来一个女孩子,甜腻腻地说,好舒服呢。嘎子的头皮发麻,心脏咚 咚地跳,因为他看见那女孩子的胸口开得很低,有两半的乳房被挤出来。猛子在另 一张床铺惬意地躺下,另一个女孩子过来和他调笑着,已经蹦到他的床上,开始在 他身上使劲儿地踩来踩去,猛子夸张地呻吟着。嘎子看着发呆,他还没明白猛子怎 么能这么放肆,那个女孩子已经在揉搓着他的脚,弄得他很痒痒。嘎子顿时跳了起 来,慌不择路地逃走了。他听见猛子在后边喊着,你跑什么呢,我钱还没给你交呢。 嘎子没听,而是直接去了更衣间,穿上衣服就到前厅要鞋准备回所里。可前台说, 你交钱吧。前台说了一个数字,好像是四百块。嘎子口袋里没这么多钱,另外他也 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钱,四百块能让父母养一头猪了。等了一会儿,猛子才好不乐意 地走出来,嘟囔着,我都没痛快。知道吗?你首先是个男人,然后是个警察。嘎子 被猛子这句话说怔了,他觉得猛子虽然没多少文化,但说出来的话倒是有了几分警 句的味道。 两个人在前厅取鞋,猛子慢慢地穿着,若有所思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女人和男人。 嘎子穿上了鞋,心里才有了底。他不想在这儿遇到熟人,特别是派出所的人。雷所 长说了多少次,我们做警察的去饭馆行,喝多了都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但就是不能 进洗浴中心和夜店。去了就有危险,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嘎子很少出来,下班 了就爱在宿舍里看书。他每月都节省下来几十块钱到书店买书,碰到特别喜欢的书 又买不起就站在那儿看,一直看到人家打烊。两个人一前一后正要走出前厅,嘎子 突然看到奈奈和一个男人走进来。嘎子觉得这个男人面熟,恍惚间认出那应该是雷 所长。他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他故意往前凑了凑,因为里面比较混乱,在那 个男人转身的时候还是看出来是所长,所长只不过换了一件从来没有穿过的衣服。 所长后面还有一个女人,嘎子的记忆力很强,很快想起来是一家鲜花店的卖花姑娘, 叫涓涓。涓涓和奈奈拿了牌走进了女更衣室,所长好像还在等谁。嘎子不想让猛子 看见,一直用身子遮挡住猛子的视线。幸亏前厅的灯光很昏暗,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猛子对嘎子不乐意地说,我白花那么多钱,你想这么多干什么,我就是想让你放松 放松,你说你能干出点儿什么花哨的事情?嘎子有些迷乱了,他被一种无序的情绪 牵引着,淹没着,无法摆脱。他想象不到雷所长能带着奈奈和涓涓去洗澡。猛子突 然拽住一个小姐,大声喊着,你躲了我这么长时间去哪儿了?你说你是东北的,我 打听你是唐山的,你不是骗我吗?那个小姐想走,被猛子牢牢抓住。小姐哧哧笑着, 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何必当真。猛子说,我跟你是当真的,我给你花了 这么多钱白花了。小姐说,你该得到的不也得到了吗?猛子说,你说你喜欢我,你 再也不干这行了,你是真的是假的?小姐腾出一只手,在猛子脸上拧了一把,说, 在这个地方说话能有真的吗?你是不是从农村来的?猛子火了,说,农村来的你就 糊弄啊?当时我看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像是演戏呀。那个小姐低着脑袋,长发 遮盖住脸。嘎子和猛子都看着那小姐脸上有一道红痕,像是有人打的。猛子问,你 脸上怎么弄的?小姐捂着脸委屈地说,还不是你们男人。猛子恼怒地说,我要找他 算账!小姐摇头说,你赶紧走吧,最近这里总闹事。猛子突然紧紧抱住了那小姐, 那小姐嘴唇哆嗦着,像是蝴蝶的翅膀在扇动。与此同时,猛子亲吻起那个小姐来。 小姐咧嘴喊着,你咬疼我了!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进来两个警察,站在他们跟前。 一个老警察对猛子说,你这是干什么?太过分了吧。猛子不服气地说着,她是我女 朋友。有个年岁小的警察笑了,都说是自己的女朋友,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知 道她家在哪儿住吗?知道我们跟着她到这个地方干什么来了吗?猛子傻了,那个老 警察认真看了看嘎子,说,你是我们同行吧,嘎子是吧?嘎子点点头。老警察客气 地说,快带你这个傻哥们儿走吧,这里马上就开始搜查。 在回去的路上,夜风刮起来,吹在脸上像是有刀子在割。嘎子想给雷所长打电 话,但是犹豫了片刻又放下。猛子说,我到你那里待会儿,我要给你说说那小姐, 其实我真喜欢上了她。嘎子说,你不是喜欢奈奈吗?猛子说,我看出奈奈喜欢你这 个王八蛋,你就别糊弄我了。嘎子说,我是警察,我不能随便喜欢上谁。猛子嘻嘻 哈哈地说,你就骗我吧,但我要告诉你,我早晚要把奈奈干了。嘎子从猛子后边喊 着,你要是干了她,我就把你送进监狱。在宿舍里,猛子看见嘎子这么多书很意外, 问,你还喜欢读这个?有屁用。嘎子说,能解闷,烦了读读书也能静静心。猛子说, 好啊,有我读的书吗?我要读搞对象的。嘎子说,你挑吧,哪本书里都有搞对象的。 猛子兴奋地说,有大黄吗?嘎子说,我是警察,能有那玩意儿吗?猛子有些失望, 但还是在柜子里翻着,突然翻到了一本残书。只有一半,后一半没了。书皱皱巴巴 的,卷边的卷边,页脚都黑糊糊的。猛子拿过来看,忽然看到了一幅半裸的女人插 图,说,你小子还不说实话,这是什么书?嘎子想起来,这是他们到书摊上抄回来 的,是一本盗版书。是日本作家五木宽之写的《青春之门》,里边胡乱夹杂了不少 半裸体女人的插图,很有诱惑力。嘎子搜完了以后把这本书留下来,雷所长曾经批 评过他,说,这是一本黄书,你赶快处理了。嘎子向雷所长作了解释,说,五木宽 之在日本很有名望,保持日本战后文学书籍发行的最高纪录十几年。雷所长认真拿 回去看了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男女那点儿事情,太露骨了,不是黄色是 什么。但嘎子还是悄悄地把书留了下来,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他曾经到处想找 这部书的后半卷,但哪儿都找不到。因为这本书由某出版社出版不久就成禁书了, 有一次他的一个朋友去日本,曾经委托朋友去买。这个朋友回来不屑地说,有是有, 我买回来你也不认识,都是日语。嘎子还在思索着什么,猛子已经把那部残书揣到 口袋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