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地铁刚开通不到一个月,已经拥挤不堪。 现代文明以征服者的姿态长驱直入,人们兴高采烈地张开怀抱,现代人最迫切 的需求就是速度,迫切地冲向终点,不计较手段,也不关心风景。 他们知道终点是哪里吗?我想,如果说生的终点是死亡,那么冲刺着的每一个 人,都在赶着去死。 哈!我为自己的冷幽默发笑。 我开始想念单车。 那时候仿佛人人都骑在单车上,风把头发掀起来,两边的街道缓缓地退,像是 幕布被优雅地拉开,人是等待登场的主角。 那时候骑车回家需要一个小时,现在坐地铁只需要十分钟,但是我回去的地方 已经不再是家。 地铁来了,我走上去。 下午六点,竟然在高峰期得到一个空位,这是一个奇迹。但这个奇迹似乎不打 算持续太长时间,因为我看见一个老人缓缓地走了过来。 我站起身,同时有另一个男子也站了起来。 老人选了那男子的座位。 我对那男子微笑,他十分冷淡地转过头,忽视我的友好。他看上去面色晦暗, 黑眼圈极深重,提示着他糟糕的睡眠质量。他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里面 鼓鼓囊囊地装着东西,应该是电脑以及文件,我想他大概做着一份需要熬夜的工作。 但这与我无关,他不需要我的好感,我也不需要知道他的故事,我们只是两条 平行线,和其他陌生人一样,不会有什么交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我闭上眼睛,等待下一站。 走出地铁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狠狠推了我一把,然后它的主人从我的身边跑 过去了。 我跌在地上,心里骂,赶着去死! 这时候另一只手把我扶起来,我回头,看见一张陌生但熟悉的脸——是那个让 座的男人。 “谢谢。”我拍着裙子上的灰说。 但他已经转过身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呆了呆,再过几秒钟,这个人就会没入 人海。 重建其实很简单:记得该记得的,忘记该忘记的。 ——说这句话的人是“废墟”。 “哎哎!”我叫着,追上去,“我想请你喝杯咖啡。” 他愣了愣:“为什么?” “我想要记得扶了我一把的人。”我说,“总好过一直想着那个把我推倒的人。” 他的眉梢跳动了一下,然后我看见一个古怪的表情,似好笑,也似感触。 “都忘了吧。”最后他冷漠地说。 我想他也许是那种把冷漠当作舌头,用以舔舐伤口疗伤的人——但那伤口貌似 很大,像一个无底洞。 他没入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