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郝老师升任组织部长的消息,来得非常突然。因为他年龄偏大,很多人早已不 再将其列为竞争对手。组织部长自然是市委常委,一般都是空降兵;乡镇党委书记 干得好,也能提拔副处,但最多不过闹个副市长或者人大政协的副职。直接进常委 班子,那是典型的逆势上扬,难度极大。 郝部长刚刚履新,便向昔日的门徒伸出橄榄枝。他让人通知郭韬,给他回个电 话。电话中他问问郭韬的情况,知道他不太如意,便说你过来一趟吧,有些事情咱 们当面谈谈。 郝部长还是想把他调进来。当然,大院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还是要先考察 试用。他问郭韬愿不愿意。郭韬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郝部长说:“很好,但你的 某些脾气,可得好好改改。组织部是什么地方想必你也清楚,该怎么做,你也不糊 涂。关键是你得瞪起眼,把心思用到工作上来!咱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咱们还 有师生之谊,说句错话办件错事没关系;明天再进这个门,那可就只有工作关系, 钉是钉铆是铆!你懂我意思吧?” 郭韬赶紧回答:“郝老师您放心,我都明白!” 郝部长不动声色:“我是郝部长,不是郝老师。” 郭韬不觉后背汗出,连连点头:“郝部长!我懂了!” 郝部长从未在大院呆过。刚从乡镇上来,自然想培养几个贴心人。可从乡镇调 人,就像陆俊所说,需要克服地球引力,相对麻烦。更关键的,年龄、文化程度, 各方面条件都合适的并不多。所以郭韬才能捡漏。郝部长虽然说完全是工作关系, 但那怎么可能?真正是工作关系,那话又岂能出口?这些没人告诉他,都是郭韬自 己琢磨的结果。这两年的坎坷仕途,多少还是有点儿收获。就这样,郭韬再度进入 市委大院。 进“部”之前,姚怡静要摆饯行酒,郭韬说饭要吃,但客我请。请你们贤伉俪 一同出席,算是我拜你老公的码头! 席间,周学东问:“听说郝部长是你班主任?” 郭韬点点头:“没错,不过那是过去时。现在人家是大领导,咱是小科员。” 周学东微微一笑:“郭主任,你这两年进步不小啊。” 郭韬说:“你看看我这样子,也叫进步?” 周学东笑道:“郝部长有没有什么个人爱好?” 郭韬想想:“这个我还真没注意。上学时他爱打篮球,也会唱样板戏!” 周学东唔了一声,若有所思。 此时周学东还在宣教科,蒋莉在组织一科,虽然没有职务,但都是副股级干部。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电业局有免费的电,铁道部有免费的票。郭韬虽是借调人员, 但正股级的身份不变。不过,有了上回的教训,这回他可收敛多了。 真是一场群英会。半年以后,王东峰也到了组织部。但人家是领导,副部长兼 党史办主任,正科级。不过在县里,国家序列的科,都被叫成局,类似政治意淫。 周学东还是老样子,平常话不多,无论跟领导还是同事;蒋莉也是老样子,机 灵乖巧。初为人母的她,平添几分少妇的成熟风韵,吸引力又提高了若干个百分点。 郭韬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走红的根由。如果她跟领导有一腿,也好理解,有投资就该 有回报么,可还就是看不出这个动向。郭韬也不愿意把她想象得那么丑陋。古人云 :闻人善则疑之,闻人恶则信之。此之谓满腔杀机。郭韬无意如此。 郭韬暂时落在组织一科,跟蒋莉在同一个屋檐下。久居兰室,不觉其香,但他 对蒋莉的困惑不解却丝毫没有降低。一科由王东峰分管。屁大点儿的事情,科长还 没说话,蒋莉已经捅到王东峰跟前。科长当然有意见。组织部那是核心机关,不是 村委会更非野鸡店,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有一回他实在忍不住,就开口提醒蒋莉, 说有什么事我跟领导汇报。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捅到领导跟前,我不被动吗?蒋莉 的表情很是委屈,说科长,我确实不是故意抢先汇报或者打小报告。都是闲聊,随 口说的!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说是下次注意,其实是承认错误坚决不改。有一回,王东峰带着一科的人,找 个题目出去吃饭。大家都喝了点儿酒,包括郭韬。不过淹死的都是会水的,郭韬一 点儿都没醉,不是因为量大,恰恰是因为量小,喝得少。席间郭韬无数次地想起陆 俊,在脑海中虚拟他们的家庭生活,总是感觉好奇。郭韬当然没提。自从到了组织 部,王东峰也从来没说及此事,仿佛陆俊并不存在。郭韬的儿子已经一岁,但先于 他成家的陆俊,却还没有生养。原因不明。 喝到最后,蒋莉提议唱歌。那样的场合,大家当然不愿掺和。眼前领导只有一 个,女人也只有一个,权属再清晰不过。大家戳在那里,既不可能尽兴,又担心碍 眼。问题在于王东峰闻听,却是兴致高涨。蒋莉便说那你们先喝着,我回去换身衣 服。王东峰说行,先叫司机送你回去,一会儿我们定下地方,再去接你。 如果那天没喝酒,科长肯定不会说那句话。他是年轻的老机关,深知机关的基 本原则是可以在桌子底下踢,不能在台面上掐。一句话,矛盾不能公开。但是酒精 溶解了防线,憋闷许久的科长大约很想一释胸怀,在去接蒋莉的路上,他突然说道 :“蒋莉算个什么东西,还要领导亲自去接!” 这话破空而来,郭韬和司机都没吭气。他们只能接人,不敢接话。接话的是副 部长王东峰。他怒喝道:“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下去!” 科长还真的就那么被中途赶下了车。后面的节目,自然也就无法参加。出了这 道曲折,郭韬心里很有些不安。氛围已被破坏,未免人人自危。可是蒋莉一到,那 些遭到破坏的气氛臭氧层便被神奇地修复。后续人马赶到,大家其乐融融。当然不 是唱歌,而是听歌。还好,王东峰和蒋莉都不跑调,大家的耳朵不必经受特别的考 验。 又过了半年,干部科长下到原来郝部长所在的马山乡,升任党委副书记。这样 部里就有一个科长的职位空缺。周学东、蒋莉和郭韬,都是有力的竞争者。郭韬的 关系虽然还没来,但办理人事关系时,直接戴帽空降,也有先例可援。因此那两天 他心里毛毛躁躁的。又是一道坎儿,不知道最终结果会如何。他便找岳母尉兰英商 量。尉兰英是商业局的副局长,算是宦海宿将,多少有点儿经验。 郭韬想想过去的教训,便问要不要找找郝部长。尉兰英略一沉吟,说找他可以, 不要送钱,更别要官儿。只说这样两下悬着不是办法,希望快点儿把关系办过来。 都是明白人,他一定能懂。郭韬点头称是。尉兰英又问你没出什么纰漏吧?郭韬想 想,足足装了一年孙子,谨小慎微,大气不出,哪有什么纰漏可出? 郭韬便以这个口径去找郝部长。到了部长门前,他稍一停顿,清清嗓子,又整 整衣服,然后才敲门进去。郝部长看清来人,指指跟前的座椅,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事儿?坐下说。” 郝部长和前任截然不同。前任类似弥勒,笑口常开;郝部长则神情肃穆,正襟 危坐。郭韬期期艾艾地还没进入正题,郝部长已经发话:“你工作干得不错,调动 问题,王副部长分管你们,你先跟他反映。我心里有数,等调整干部时一块儿研究。 还有事没?” 屈指一算,结婚不过四年,但郭韬的感觉已经淡漠至无。自己爱过李冬梅么?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只是浓度本来就低,如今已经在生活中挥发完毕,如同严冬里 一盆无人续柴的炭火。 对于婚后生活,郭韬曾经有过无数美好的想象。春天出去踏青,夏天到海边游 泳,秋天结伴旅行;等到纷飞的大雪飘下,温酒一壶,夫妻相对,笑谈古今,品诗 论文,多么惬意。可是跟李冬梅谈论这些,未免过于奢侈。她对自己不错,是个好 老婆好妈妈,他不忍心使用这个字眼:对牛弹琴。但那却是不幸的事实。当然,对 牛弹琴牛没有错,错的是琴师。李冬梅是保姆式的妻子,而非同道甚至对手式的爱 人,可以互相砥砺。她可以过日子,但无法品味经过唐诗宋词浸泡的典雅甚至不乏 虚幻的爱情。 婚后才发现,李冬梅跟陆俊是有共同点的:都有近乎薛宝钗式的上进。郭韬主 持电航车间工作时,头天晚上回来,李冬梅给他打好洗脚水,伺候他洗脚。这还是 第一次。郭韬很奇怪,询问原因。李冬梅说:“没什么特殊原因,是个小小的庆贺。 这官儿虽然不大,但却是个开始。我要让你明白,事业成功,才能赢得最大的尊重!” 郭韬心里多少有点儿别扭,说:“你这论调不新鲜。春秋战国时,有个纵横家 叫苏秦。他刚开始四处游说,跑官要官,结果一事无成,两手空空。回来时,他老 婆继续织布,就跟没看见他一样;求嫂子给做饭吃,也遭遇白眼。苏秦便发奋读书, 头悬梁锥刺股,终于成了大事,最辉煌时身佩六国相印。这时再回家,待遇大不相 同:嫂子根本不敢正眼看他,跪在地上侍奉饮食。苏秦问你怎么如此前倨后恭?他 嫂子倒也诚实,直言道:见季子位高金多也。” 李冬梅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们这些文化人,向来瞧不起这个,认 为这是俗气。可是我问你,如果冠军和普通运动员待遇相同,那对冠军公平吗?” 郭韬自觉真理在握,但妻子冷不丁来的这句话,却让他一时无言以对。没错, 他的逻辑基本来自书本,来自文人。“文章憎命达”。古往今来,真正像白居易、 王维那样身居高官的文人并不多,更多的都是落魄一族。换句话说,文章基本来自 于落魄者,真正春风得意的官儿,宝马轻裘征歌逐舞环肥燕瘦都来不及,哪有心思 和时间吟诗作赋?既然如此,那些文章的逻辑的立足点和出发点必然会在落魄者脚 下。他们的角度和成功者的角度,自然会有天壤之别。 马山的老城区在西南角。过去还有段旧城墙和一座城隍庙,因为众所周知的原 因,前两年它们相继消失,如今只在老辈人的记忆中,还依稀有些昔日的影子。再 往西,过去是刑场,当地人称小校场。城隍庙旧址和小校场之间,便是仅存的老城 区。有几条街巷,看不出年代,约略带着晚清的痕迹。地面铺的是石块,平整但不 甚规则;墙壁是旧式的砖头,类似城砖;屋顶的坡度不大,顶着一溜青瓦,年代久 远早已不见本色。街巷的尽头是个市场,人称破烂市。花鸟虫鱼,破铜烂铁,邮票 磁卡,假古董旧玉器,在那里都有摊位。这么说吧,在那里找不到的东西,就等于 马山没有。 等待结果的某个周末,郭韬带着儿子来到破烂市,打算给他买几只小鸡玩儿。 儿子刚刚两岁,玩性渐次增强。如今的孩子基本不事稼穑,让他近距离观察接触一 下小鸡也不是坏事。 人不多,摊位基本固定,红火肯定谈不上,但也不让人觉得冷清。是那种日常 的感觉。刚一进去,郭韬便发现了一张熟脸。当然,其中还是掺杂有无数的陌生。 十几年没见,岁月的阴影渐渐遮住他的脸膛乃至身体,你似乎能从他脚下听到墓地 野草蓬勃生长的声音。那时的他还在电影院上班,每天手持特大电筒,在场子里面 来回巡视。成双成对的男女,尤其是单独坐在一角的,都是他的重点观察对象。郭 韬每次约陆俊看电影,都会遭到骚扰。电筒的光亮剑一般不住刺来,伴随着那人压 低嗓音的吆喝:“别嗑瓜子!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许在电影院里嗑瓜子!”其实更 多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嗑瓜子。他们的嘴另有事情忙。 这人姓皮,人称老皮。接连几茬儿小青年,对电影院的老皮都不陌生。郭韬曾 经悄悄潜入他的办公室,先卸去电池,后来干脆将电筒一起缴获,但下回再去,他 手上依然不缺武器。 老皮跟前摆着两只大纸箱子,里面都是小鸡,挤挤挨挨,唧唧喳喳。郭韬一直 在偷眼观察老皮。老皮当然不记得他。孩子变化快,不像他,模子早已被上帝固定, 剩下的只是一点儿点儿地萎缩。那个电影院早已没有电影可放了。失去用武之地, 老皮想必无比落寞吧。时间就是自己两岁的儿子,以及老皮越发黑且越发粗糙的脸。 郭韬挑了四只小鸡,递过钱,冲他笑笑,随即带着儿子离去。可刚刚到家,小 鸡还没安顿好,便有不速之客醉打山门。谁也想不到,居然是周学东。 周学东浑身酒气,来势汹汹,递过一封信,要求郭韬解释。郭韬丈二和尚摸不 着头脑,接过来一看,简直哭笑不得:是封匿名举报信,诬称郭韬跟姚怡静不干净, 有一腿。 打击来得实在突然,郭韬心里根本转不过弯来。假如要找情人,那也只可能寻 求陆俊再续前缘,姚怡静?这哪儿跟哪儿啊! 因为确实没这回事,所以郭韬很愤怒;因为很愤怒,所以他语无伦次。这在旁 观者眼里,难免不是做贼心虚。 李冬梅将儿子安顿到里屋,然后出来参战。郭韬生怕她是敌人,还好,暂时没 有,她愿意一致对外。见丈夫一时上不来话,她赶紧帮腔,不紧不慢地说:“周科, 我相信我们家郭韬不会有这事。你要是不相信,回去问你老婆呀,到我们家闹什么 闹?” 周学东说:“肯定是他仗势欺人,勾引我老婆!” 李冬梅说:“篱笆扎得牢,野狗钻不进!即便真有这回事,那你也应该从你老 婆身上找原因!” 郭韬说:“你就别添乱了!什么真有这回事,纯粹是无稽之谈!不知道哪个王 八蛋造谣!” 周学东说:“无风不起浪,他怎么不造别人的谣?你给我解释清楚!” 说着,周学东作势欲上。李冬梅一时火起,双手一提溜,周学东在地板上略一 过渡,便到了医院。当然,他主要是耍赖。 这下麻烦大了。 郭韬说:“摔呀,有本事你还摔呀!本来没影的事儿,这下倒好,明天要不传 遍大院,我跟你姓李!” 李冬梅说:“别跟我姓李,你跟人家姓姚去吧。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 事?看你就不像个好东西,整天湿呀干啊的,到处留情。这下漂亮了吧?这下你出 名了吧?” 李冬梅一气之下,孩子不管,衣服不换,出门就回了娘家。还好,尉兰英不糊 涂,立即打电话将郭韬叫去,安抚女儿,分析局势,寻找对策。 尉兰英首先批评女儿:“这是个阴谋,你怎么这么迟钝?关键时刻你不帮忙, 反倒添乱。” 李冬梅说:“谁让他心里没我。先是陆俊,现在又是什么姚怡静!” 尉兰英说:“你少说两句!郭韬,你得说实话,这事到底有没有?” 李鲁生嘟囔:“有也没关系,承认了再改正。男人嘛,哪有猫儿不吃腥的!” 尉兰英戳了丈夫一指头,“死老头子,看不出来,你还挺风流!你是不是也吃 过腥?” 郭韬说:“爸,妈,冬梅,当着你们和孩子,我敢发誓,这绝对是诬陷!” 尉兰英说:“我猜也是。既然这样,那就跟你这次工作调动有关。这绝对是个 阴谋!你想想,谁的嫌疑最大?” 表面而言,应该是这次提拔的竞争对手。周学东首先应该排除,自杀式袭击, 代价未免太高。这么说来,蒋莉嫌疑最大。问题是排除掉自己,她也未必能保证占 领高地呀。可往深里一想,敌人未必一定在组织部,出在修船厂也不是没有可能。 谁让他在那里树了敌呢?从修船厂的角度分析,可能性依次是小王、李春梅和老王。 他跟老王的冲突不多,也并无口角,双方都比较克制,故而老王的可能性最小;他 直接动了李春梅的奶酪不说,李春梅送的书,他借给姚怡静看,现在也还没收回。 李春梅的可能性居中;可能性最大的是小王。 尉兰英说:“这事很麻烦。我估计这信已经寄到组织部了,弄不好市委市政府 市纪委市人大市政协都有。当务之急是先到医院,给那个姓周的道个歉;明天一上 班,你先找领导说明情况,争取个主动。” 周学东已经酒醒,两人相对无言,很是尴尬。郭韬说:“周科,我媳妇不该动 手,这个我向你诚挚道歉,医疗费什么的你放心,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一分不少你 的!” 周学东神情阴郁,“我不要钱,只要脸!” 郭韬说:“那事绝对是诬陷,而且同时要害咱们俩,你得警惕。你不相信我, 难道还不相信自己媳妇?她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 周学东说:“她整天跟个文学女青年一样,沉醉于小情小调,谁能说得清楚?” 郭韬一上班便去找领导,但却没能争取到主动。郝部长说匿名信本来不作数, 但同时牵扯到两个干部,部里还是得有个态度。这事闹得很大,信同时寄给四大班 子,现在都已转到部里。先这样,让王部长调查调查再看吧。 王东峰随即找郭韬谈话求证。郭韬当然矢口否认。可是证有容易证无难。要证 明什么事情存在,找出一个实据便可;可要证明它不存在,从逻辑上讲麻烦颇大。 所谓的男女关系虽是无中生有,但要证明没这回事,郭韬和姚怡静都办不到。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陆俊耳朵里。她在电话中语气多少有点儿酸:“看不出来, 你还真是挺浪漫的啊。” 放在几年前,这种语气便能让郭韬醉倒,但此刻他哪里还有这样的心境。“什 么时候了,还说这风凉话。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这是诬陷?” 陆俊说:“还真没有好办法。狗咬你一口,你既不能咬回去,又不能踢呀撵呀 的,那只会让它的叫声更大,传得更远。你恐怕只能认栽!” 没法证实的事情难办。 郭韬找到郝部长,“郝老师,你可得为我主持公道。我郭韬绝非偷鸡摸狗之辈!” 郝部长说:“我相信你,可这有什么用呢?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打了周学 东!” 郭韬心里叫苦,嘴上依旧强辩:“我媳妇以前练过摔跤,摔了他一下,他没受 什么伤。” 郝部长说:“我当然知道他伤得不重,但你们毕竟动了手。这事我很为难。调 查你究竟有没有生活作风问题,超出部里的职责与能力。毕竟你目前还只是借调, 并非组织部的正式干部。” “那您看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只能先把你退回去。如果你有这事,肯定不能调进来;即便没 有,调你进来,跟周学东的关系也不利于团结。” “您把我退回去,不就等于默认有这事了吗?我这黑锅不就得背一辈子?再说 我回到修船厂,还要跟姚怡静同事,关系也没法处啊。” 郝部长摇摇头,“我确实没办法。想必你能理解。不过我会跟厂里打个招呼, 妥善安排你的工作,让大家看看,部里没留你,并不说明你生活作风有问题!” 只得灰溜溜地回到起点。尉兰英安慰女婿:“在哪里都是干事业。只要好好干, 都有前途!” 郭韬说:“事已至此,还能怎么着?等我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那帮混账!” 尉兰英正色道:“你这种想法很危险!你又没有证据,怎能认定是谁干的?如 果你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小王或者那个会计,肯定会越看越像!你要吸取教训!这回 的挫折,不就是树敌太多的缘故嘛。” 郭韬嘴上答应,心里却还在模拟酷刑,让嫌疑犯一一过堂。 回到修船长,李厂长问郭韬有什么想法。郭韬说没想法,从哪儿跌倒,再从哪 儿爬起来!李厂长说:“气势不错,不过你就不想避避嫌?” 郭韬看着厂长,“听您的口气,也收到过诬告信?” “小郭,你要注意群众基础!别小看车间主任,那是个小社会!好吧,那你就 还回电航。不过,要是再出现上回那样的事情,我可保不了你。” 于是再跟“二饼”对调,他回到厂办当头儿,郭韬不再是主持工作,直接任命 为主任。 组织部和修船厂到底是两个系统,不可能实现无缝对接。安排工作再顺利,也 需要一段时间。至少党委得开个会。等待结果的那几天,郭韬逛过一回书店,也买 了本书。不过不是文学,也非诗词,而是《厚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