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回的主任该怎么当,郭韬心里暂时没谱。整个车间百十号人,肯定有敌人有 朋友有中间派也有三不沾,问题是他们如何排队。不搞清楚这个,他可不敢贸然表 态。因此上任之后,他一直没开会,脸上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总带着微笑。短暂的晴 朗就像蜜月,早已挥霍一空,剩下的就是漫长的阴天。不下雨,但也难见太阳。 郭韬迟迟不开会,不发表施政演说,不公布执政纲领,他不着急,下面着急。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心中没底的无奈之举,被下边解读为引而不发。大家都觉得 他心里憋着一股子火,不知道会朝谁身上发,因此个个提心吊胆。 最先有所表示的是小王。任命还没正式公布,他已经找郭韬负荆请罪了。“郭 主任,上回的事情真是对不起。您也知道,我没文化,不会办事,您领导海量,千 万千万别往心里去!” 郭韬微微一笑:“上回什么事情?举报我私分公款,乱发奖金?” 小王赌咒发誓:“这事绝对不是我干的!我这人直脾气,有什么事情从来都是 当面锣对面鼓,绝对不在背后搞小动作!” 郭韬说:“那还有什么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郭主任,您就饶了我吧。我媳妇早已把我骂得狗血喷头。都是我不对,我小 心眼,我头脑简单!” “哦,你媳妇的事情啊。那事跟我没什么关系,都是人家文教局办的。” “求求您郭主任,您就给我句痛快话吧。实话跟您说,要不是后来……我还真 不服您的气!现在我才明白,您不是书生,您是好汉!是爷们儿!这是上回我讹您 的钱,全部还给您。” “你这是干什么,拿着钱上我办公室,你这不是害我吗?” 钱搁在办公桌上,并未封装。其实那两千块钱,陆俊早已退还。严格地说也不 是退还,那样会伤同学颜面,而是其他谋求上调者的活动经费。陆俊顺手将小王的 媳妇对调下去,同时也给郭韬挽回了损失。当然,这一切小王不可能知情。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它们不但翻书,也翻钱。几张票子散落于地。 郭韬一动不动,小王赶紧捡拾,然后拉开郭韬的办公桌抽屉,一股脑儿推进去, “郭主任您放心,以后我要是再有二话,就是姑娘养的!上回的诬告信,我帮您打 听打听,看到底谁干的好事!我跟您说啊,老王你得提防点儿。上回你还没走,他 就急急忙忙地给‘二饼’接风!” 这事郭韬还是头次听说。他是整个修船厂中最著名的消息不灵通人士。 心里最没底的大约要数老王。他多次暗示,召集大家开个会,说说思路,郭韬 都没接茬儿。他说都是熟人,又不是不认识。工作按部就班就行,只要不出纰漏。 我暂时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月后,郭韬才召开车间大会。临近年关,年终总结总是要搞的。会上他当 然要讲话,算是发布施政纲领吧。两个字:制度。他说上回我不守制度,结果整个 车间跟着丢丑,这个教训必须吸取。今后一切活动,都不能违反制度,谁违反谁倒 霉! 开完大会开小会,车间工作会,支委班组长参加,研究年终奖。以往在厂里规 定的数额之外,各单位都会搞个小活动,闹点儿小自由。要么多发点儿钱,要么多 分点儿东西。电航当然也不例外。可这一项,郭韬准备一刀砍掉。他说厂里有文件 吗?老王说没有,不过以往都是这么弄的。郭韬说既然没有文件,那就不能越轨。 老王说别的车间、各个科室,全都这样弄呀。往年有今年没有,工人不会有意见? 郭韬脸色一沉,说别的车间没有举报信!你们各个班组长,都跟组里说清楚,不是 我不发,是有人捣乱,我不敢发!冤有头债有主,要恨别恨我,恨那些吃里扒外的 捣乱分子!今年搞不好团结,今年不发;明年搞不好团结,明年还不发!大家看着 办! 车间党支部三个委员。除了郭韬和老王,就是老杨。支委是根据党员人数定的, 这两年进了好几个党员,支委本来也应该调整增补,但一直没顾上。这回正好是个 机会。 支委这个位置,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也重要,全看你站在什么角度。拿掉 老杨,替代人选可得慎重,不能前门撵走狗后门进来狼。从服从命令听指挥的角度 出发,姚怡静最合适,但她毕竟不是班组长,又是绯闻女主角,能不能补进来,得 好好斟酌。 那天巡视车间,程全正在埋头修理。过去一看,是组线圈,很陌生的东西。郭 韬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合法出处,私活儿的可能性极大。他在上头拍了两拍——敲 竹杠的来历,与之绝类——微微一笑,可程全却毫无表示,只是埋头苦干。就是辛 弃疾“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的场景。 回到办公室,郭韬便电召小王。很快,一声敲门,小王推门进来,毕恭毕敬地 说:“主任,您找我?”郭韬点点头,指指跟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小王没坐, “没事,我习惯站着说。” “叫你坐你就坐,啰嗦个什么?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等小王老老实实地坐 下,郭韬说,“你媳妇在原先那学校干得还舒心?” 小王的脸色顿时一变,身体扭扭,仿佛屁股下面有颗钉子,喉结动了几动才说 :“主任,您还记着那档子事儿啊。” 郭韬一摆手,“你别误会。我没那意思。我不清楚这事儿我还能不能给你帮个 小忙!” 小王闻听脸色又是一变,身子朝前一倾,好险没扑到地上。“主任,您要是真 能帮忙,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郭韬收敛神色:“这是什么话!你严肃点儿好不好!我不怕别的,就怕你这样。 要不是你这样不严肃,上回能办出那样的拙事?” 小王赶紧辩白:“主任,我完全是真心话啊。您不知道,上回其实也是媳妇逼 的,她整天骂我!现在我更是灰头土脸,哪里还有个男人样啊!” “这事你先别太认真,到底能不能帮上忙,我现在也不好说。尽力吧。关心职 工生活,也是我的分内职责。”看到小王的神色轻松下来,郭韬接着说,“因为上 回的诬告信,过年车间没发年货,职工们意见不小吧?” 小王略一犹豫,“确实不小。不过我能理解。” “你理解个屁。一年到头,哪个车间不弄点儿福利?我是没办法!不敢!” 小王很气愤的样子,“一粒老鼠屎,坏掉一锅汤!” “老鼠屎是谁,你知道吧?” 小王没有立即开口,但开口之后语速极快,仿佛要奋起直追,弥补先前的缺损。 “我听说,听说啊,是李春梅!” 郭韬笑笑:“其实我也知道,问你就想看看你跟我到底说不说实话。现在你去 给我办件事……” 听了郭韬的交代,小王面带难色。“办是能办,可万一被抖搂出来,到时候我 在车间还怎么混呢?” 郭韬说:“我安排的工作你不干,在车间就能混了?” 没过几天,小王便打着悄悄揽私活的幌子,查出了程全当初修理的那组线圈的 来龙去脉。郭韬随即找来程全,“老程,跟你学点儿东西啊。你那天修理的那组线 圈,是哪里用的?我怎么想不明白?” 程全清清嗓子:“是渔业局海监大队那条船上的计程仪。” 郭韬心说计程仪什么结构,我能不懂?传感器就是传感器,还计程仪。但他没 点破,笑着说:“你们有技术真是不错,到哪里都有饭吃。我听说海边私人的渔船, 船主姓刘的,他那里修个传感器不说材料,手工费就得一两百!” 程全神色大变。刚要开口说什么,郭韬却将手一抬,做个打住的手势,突然将 话题转到车间内部。“我考虑改选支委。老杨年龄大了,该退了。我感觉你比较合 适。你觉得怎么样?” 程全一愣。这个弯转得有点儿大,几乎就是从左满舵到右满舵。他略一迟疑: “我行吗?” 郭韬说:“我觉得行。上面的态度我可以争取,但群众基础我争取不来,得你 自己努力。” 程全一摆手:“主任你放心,我一定全力支持配合你的工作。” 郭韬这次借调组织部期间,厂里搞改革,合并调整了车间和班组,当然总体上 是增加的。过去合并的,全部分开打乱。这也正常。合并是改革,分开是深化改革。 电航车间增加了一个测深组,专门负责修理测深仪。组长老邱很有意思,年近四十, 打扮得却像个五四青年,冬天总是围条围巾。可道具易得神韵难求。不说神似,形 也不似,因为体态过于营养。一般而言,胖人更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瘦骨嶙峋总 不那么令人愉快。可这个规律却不适用于老邱。郭韬琢磨半天才找出原因:他有点 儿娘娘腔。 老邱算是个文艺中年。歌唱得不错,还会点儿乐器,一来二去就成了人才。他 如此自诩,大家也默认,因此他独占一间宿舍,有单独的办公间,竟然习惯成自然, 大家都见惯不惊。类比部队的话,连有连部很正常,但没听说还有排部的。这些事 情,郭韬并不在意。问题是老邱很有点儿恃才傲物的意思。至少在郭韬眼里如此。 此人类似老杨,动不动就拍郭韬的肩膀。在他看来或许是橄榄枝,在郭韬的感觉却 是冒犯。两人的情分远没到勾肩搭背的地步,你贸然越过缓冲区,不是冒犯是什么? 感觉到老邱的娘娘腔,就是在肩膀被拍的不快瞬间。 谁也没预料到的是,首次真刀真枪的冲突,既非跟李春梅,也不是老杨,而是 老邱。起因是一次中修。 那个测深仪的中修,船方催得很急。船方催厂方,生产科就催电航。可老邱呢, 总是一拖再拖,非要按照自己的步调来。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这种精密仪器的修 理,确实也不是着急上火能解决的,但人家催得那么紧,你老是不出活,就是说到 联合国,肯定也说不过去。 郭韬着急,老邱不急。不过郭韬没跟老邱发火骂娘。他先找到测深组里一个姓 赵的老工人说:“赵师傅,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暂时先把组里的工作抓起来?邱组 长一直忙着那个测深仪,那么长时间也修不出来,组里的工作确实不能再分他的心。 你看怎么样?” 埋好伏笔,郭韬这才跟老邱摊牌。他明白,这会儿的工夫,已经足以将消息传 开,在车间内部引起震动。车间主任确实无权撤换组长,那得上报厂里批准,但他 不提撤换这茬儿,只说临时代理。这四个字,弹性十足。 果然,老邱一进门就表态:“主任,不是我不抓紧,确实紧不得呀,万一人家 在航行中间再出毛病,那不麻烦大了吗?” 郭韬说:“我明白明白。所以叫赵师傅暂时代理组里的工作,好让你全力以赴, 把这个活儿快点儿弄利索!” 老邱可怜巴巴地说:“主任你什么意思?你要撤我的职?” 郭韬轻轻一笑:“邱组长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这只是临时 的工作调整。” “那这个活儿干完之后呢?” “这我可不好说,得看实际情况和工作需要!” 那两天老邱彻底变样儿。工作进展半天一汇报。至于任务,可想而知。不过完 事儿之后,郭韬并未立即给他复职。直到调整支委前夕,这才把那个并不存在的印 把子重新交付于他。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但这种稳定性在官场并不适用。对于权力拥有者而言,实 际效果恰恰相反。所以三个支委不合适,要增加。支委人数是按照党员比例来的。 车间调整时,电航车间进了十几个党员,但因为厂里和车间的局势不稳,执政者顾 不上改选支委,因此一直没变。这正好给了郭韬机会。人数越多,越能制约老王, 以及其余的所有人。这就叫稀释股权。 调整之前,先找老杨谈话。理由非常充分,要着眼未来,培养年轻人。老杨很 是意外,看着郭韬半天没吭气。他如此一反常态,实在出乎意料,郭韬心里不觉有 些发毛。挺胸骂娘低头接受他都有心理准备,唯独这样的引弓不发,他没有相应的 处置预案。 郭韬清清嗓子说杨师傅,你是元老,有什么话就直说呗。你也可以推荐个人选 供车间考虑。老杨忽然哈哈一笑。这突兀的笑声,尤其令郭韬发毛。也是,带出好 几个厂领导的老资格,一旦咆哮公堂,还真是麻烦。然而老杨并无过激反应。笑声 过后,他连连点头,就像棋手突然发现对手隐藏在后的致命手筋。他说郭主任,你 尽管一百二十个放心,老杨我啥都明白! 郭韬自己也没想到,对付老邱的那个灵机一动的手段,无形中让他树立了杀气 般的威信。若无此前奏,老杨这里的工作恐怕不会那么好做。在老杨看来,郭韬是 个愣头青。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犯不上此时跟郭韬较劲。 第一批冲锋的军士,很难活着回来。他是老江湖,可没那么傻。 对李春梅究竟应该如何处分,郭韬迟迟拿不定主意。桃色新闻的版权,小王已 经被他基本排除。小王近乎地痞小混混的路子,说得好听点儿就是江湖。暗箭黑枪 非其所长。李春梅应该是头号嫌疑犯。接连两次出手陷害,是可忍孰不可忍。但问 题在于,会计跟一把手的关系都很铁。一把手办事,肯定不会事事都符合政策。那 些不符合政策的小动作,可以欺天瞒地,却骗不过会计。保密总是需要支付成本的。 李春梅跟韩风雷肯定有秘密。秘密的大小多少,关系铁到何种程度,待考。这 可不比老杨,师徒关系跟利益关系,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动她会不会引出韩风雷, 万一引出他,自己能不能顶住,都是问题。 这还是其次。像她那种情况,一旦彻底拿掉,那可就真正成了仇人,等于树敌。 怕当然不必怕,问题在于值不值。韩信发迹之后,当初逼他钻裤裆的小流氓不但没 杀,反倒给了官职,传为历史美谈。郭韬有个特点:不信别的,信历史,信书。之 所以主动提起小王老婆的工作问题,也有这个考虑,不完全是跟他耍心眼。 而且,这回李春梅的表现也还差强人意,主动上门汇报思想,不住地赔不是道 歉,什么工作不得法呀,女人没见识呀,刀子嘴豆腐心呀,等等等等。不知道是真 正服软,还是暂时缩回拳头。但无论如何,敲打总是要敲打的。否则如何出这口恶 气? 郭韬轮流找各个班组长谈话,口径基本一致:“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搞改革,形 势你们也知道。我初步打算在车间内部搞竞争上岗,算是改革的试点。我觉得放在 你们班组比较合适。你在车间威望很高,群众基础好,肯定没问题。既能顺利当选, 也算车间成绩。你看怎么样?” 都是明白人,一点就通。老杨闻听哈哈大笑:“郭主任你算了吧,改革从来不 搞一刀切,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我老头子折腾不起,你还是找别人吧。他们 都比我合适。你放心,我绝对全力配合你工作!” 老邱闻听满脸紧张,“主任你就饶了我吧。上回的活儿确实不是我故意拖拉, 技术你也是内行,肯定知道着急不得!你放心,计程组绝对服从命令听指挥,你指 哪儿我打哪儿!” 程全说:“郭主任,自从你上任,我没给你添过乱吧?你安排的工作,我们都 完成得很利索吧?我过去怎么配合你,将来还怎么配合你。不对,是配合得更好更 密切。改革我支持,你的工作我支持,只是请你别在我们组试点!我们不合适。” 都是郭韬希望看到的态度。可到了李春梅这儿,却有了麻烦。李春梅几乎当场 就要掉泪,“郭主任,上回的事,确实是我不对,我正式向你道歉。你大人大量, 总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吧?” 郭韬看着她,内心无比厌恶。农夫和蛇这样的经典,他当然不会忘记。他调整 调整情绪,给李春梅端去一杯水,“李姐你别急,有话好好说!这么说,上回污蔑 我和姚怡静的事确实是你干的?” 哐当一声,李春梅将茶杯朝茶几上一蹾,水花四溅,杯子好险没破。李春梅高 声说:“郭主任,那事儿要是我干的,我全家老小,包括我儿子,出门就叫车撞死!” 郭韬赶紧说:“我也没说是你干的。是你刚才提到上回的事,我还以为就是这 个。” “主任,你就给我留点儿面子吧。我说的是什么事,你清楚我也清楚。我知道 错了,正式道歉难道还不行?现在全车间哪个不恨我?我已经付出代价了呀。当着 你的面我赌个咒,今后要是再不跟你一条心,让我不得好死!”越说越离谱。 郭韬赶紧往回引导:“这都是过去的事,跟车间改革没关系。咱们还说改革, 说竞争上岗。你有什么想法?” 李春梅说:“我没有什么想法。你要是真不能原谅,那就干脆撤我,那比落选 还好看点儿!” 郭韬笑笑:“李姐你千万别理解错了。我没有撤你的意思。这是改革!” 李春梅果然跟韩风雷交情不浅。次日后者就浮出水面,为李春梅说项。郭韬说 :“韩厂,你今天是代表组织呢,还是代表个人?” 韩风雷狡黠一笑:“今天只论兄弟,不论工作,当然只代表个人。” “既然论兄弟,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是李春梅先对我动的手,而且还不止 一次!” 韩风雷赶紧说:“一次一次,就一次。” “你怎么知道?” “她没那个必要。把你戳掉再回厂里,就像现在这样,对她有什么好?” 只能先买韩风雷这个面子。郭韬说:“你开了金口,我不能不听。不过你也清 楚会计的重要性。一切取决于她的态度。” 韩风雷说:“一个工人,能有什么态度?只要你给人家个台阶下。这点我可以 保证。” 最后决定,程全、姚怡静以及小马入选支委。小马是老杨的徒弟,比较机灵, 虽然还不够稳重。选择姚怡静,于公于私,都有说法。公道地说,这人比较正派; 于私而言,郭韬对她印象不错,多少有点儿同好的意思。最要紧的是,让她进入支 委,对李春梅是个提醒。起初姚怡静不愿意,明确表示对支委不感兴趣。她说一无 奖金二没补贴,当这个破支委有啥意思?谁愿意干你给谁呗,皆大欢喜。这话郭韬 多少能听进去。它曾是那么熟悉,恰如故人。他说就因为你不稀罕,我才想把你选 进来。 经过这番调理,电航车间焕然一新,成为郭韬铁打的江山。工作安排无人阻挠, 也无人再拍他的肩膀。可此时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玩弄权术,而且手 法越来越老辣。 这个发现,最初还是来自陆俊。不知道她的消息怎么会如此灵通,因为文教局 跟修船厂几乎没什么联系。某一天,是个春日晴和的下午,她打来电话:“郭韬, 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有如此出众的潜质!对付他们,你还真有办法!” 突如其来的表扬就像连阴之后的太阳,令人神清气爽。郭韬说:“没有什么吧? 叫我负责,我总得想办法树立威信,让他们听话呀。” 陆俊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跟我装糊涂?你需不需要翻开《辞海》,看看 权术一词的具体解释?” 权术。来自陆俊的这个陌生字眼,就像闪电突然照亮黑暗的风景。尽管闪电转 瞬即逝,黑暗重新笼罩大地,但风景已经牢牢地印于脑海,无法磨灭。郭韬真没想 到,这就是权术。既然如此,那么权力或许真的没有想象中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