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年前,比这个季节早两周的样子,老羊皮认识了文苍。 那是个星期一,刚到上班时间,文苍就骑马到所里来报案。他见到代理所长的 老羊皮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说是昨天夜里三个外地口音的蒙面人拿 着手枪和砍刀,把他们大石头羊圈的几户人家全抢了;说抢走的是他们刚挖的冬虫 夏草,大家没敢反抗,也就没有伤亡,但每家至少数斤的鲜虫草全被洗劫一空;他 是最惨的,被抢的虫草有十多斤。问哪来这么多?说是除了自己挖的,主要是看今 年虫草成色好价格高,一咬牙拿出全部的积蓄,花血本收购来的。 大石头羊圈坐落在雪山旁的草山下,山上气候潮湿,低矮的高原植被十分茂密, 是冬虫夏草理想的生长之地。每年产草季节,周围的牧民们纷纷上山挖虫草。大石 头羊圈的几户人家,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遇上好年份,仅虫草一项的收入,就能 有六位数。以前,由于高寒偏远的缘故,外人很少到这儿来。这些年,随着经济的 发展,情况有了很大的不同,探矿、采矿的,贩卖药材、收购羊毛的,盗猎珍稀动 物的,一夜之间纷纷涌入,特别是随着冬虫夏草价格的一路飙升,每到挖草季节, 各路人马纷至沓来,给当地治安带来很大压力。 老羊皮了解了一下案情,直觉告诉他,犯罪嫌疑人并未走远。大石头羊圈周围 没有正规公路,交通很不方便,西北两面雪山连绵、荒无人烟,南面是嘎曲镇,只 有向东穿过黄羊滩越过嘎曲河直奔国道才是安全的去处,而那至少有七十公里,没 有十几个小时是走不到的。 有人疑虑,说会不会是当地人干的? 老羊皮肯定地说:不会!这么偏远的地方,民风朴实得近乎原始,他来十几年 了,从没发生过邻里相劫的案子。也不大可能发生里勾外连的事。当地的牧民全都 相互认识,谁家来了亲戚朋友,酒都拿来一起喝,怎可能把强盗往里引。再说了, 即便有人有贼心来想,也没贼心敢干,再傻的人也不会在自家门前自掘坟墓。由此 推断,这几个人十有八九是从百里之外的矿点上跑出来的。矿上工作环境恶劣,生 活极其艰苦,所雇农民工不顾危险开溜的事儿时有发生。既然不顾性命地跑出来了, 顺路打些野食儿,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事不宜迟,老羊皮当机立断,带人在犯罪嫌疑人可能出现的路段巧妙巡回,第 二天一早,没费吹灰之力就将自投罗网的三个家伙来了个人赃俱获。 文苍等人怎么也没想到,价值上百万元的虫草,能在被抢不到三十个小时就失 而复得,简直就是做梦啊! 老羊皮说,是运气好,要是嫌犯手里的枪是真的,或者他判断失误,那伙人不 向东走直奔嘎曲镇,那麻烦就大了。 事后,文苍和几名乡亲一起,召集方圆百里的亲朋好友,把老羊皮等人请到大 石头羊圈,杀牛宰羊,载歌载舞,像过年一样盛情款待,千恩万谢。 然而,乐极生悲。就在那天傍晚,醉了醒醒了醉的老羊皮执意要回。众人劝说 不了,只好放行,派专人把他送回了嘎曲。他走了,留下来的民警小宋却出事了。 出事的时候,大部分宾客都已散去,小宋已醉得人事不省,倒在热乎乎的毡毯上鼾 声如雷。不承想,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九岁的男孩不知怎么看见了小宋腰上露出来 的手枪。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见周围没人,就想看个究竟,结果,枪一拿到 手就舍不得放下了,跑到外面叫了两个小伙伴,三折腾两折腾枪就响了,将自己的 大腿当场打断。 男孩被送到嘎曲医院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凌晨。由于伤情严重,加之路途颠 簸失血过多,男孩严重休克,生命垂危。幸好当地医院救护得当,并及时安全地把 病人送到了近两百公里远的县医院,一场大祸才得以幸免。 这起重大事件在县局引起强烈反响,相应的调查立刻展开。焦点很快集中到了 老羊皮的头上。 深刻反省的老羊皮再三地主动检讨,承担责任,想要减轻处分,但还是被局里 查办了。原因是除了严重失职引发重大后果外,老羊皮还涉嫌严重违法违纪,借工 作之便为个人搜刮钱财。 原来,文苍等六人为了表示对老羊皮的感谢,共同商量决定,每人拿出一万块 钱,对老羊皮诚表心意。没想到,他们热辣辣的心肠遭到了老羊皮断然的拒绝。思 之再三,觉得很没面子,又觉得老羊皮也许是故意谦让,毕竟这是他们发自内心的 极其真诚的愿望。于是文苍做主,几个人乘老羊皮酒酣之机,把钱巧妙地装到了他 的大衣口袋里。不曾想,老羊皮因喝醉了酒,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大衣口袋里装 着六万块钱。更不知道,调查人员到大石头羊圈了解案情时,有人将那天给老羊皮 送钱感谢的事也都说了出来。 在为自己辩护的日子里,老羊皮一下子瘦了七八斤。 三周后,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查清楚了,但老羊皮刚刚批复任命的所长职务被 免了,还背了个记过处分。大伙儿都替他喊冤。 他真的冤!在嘎曲干了十几年了,按常规几轮所长都干过了,可他始终因这样 那样的缘故,与升职擦肩而过。这次,好不容易如愿以偿,原想干上两年能够离开 嘎曲,调到县城工作,至少退休前能到海拔相对低一些、生活条件好一些、离家近 一些的地方干几年,没想到代理所长半年多了,正式批复刚刚下发就惨遭免职。 从那之后,老羊皮郁闷了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