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羊皮从热旦家出来后立刻朝文苍家赶去。快10点了,按正常时间估计,小吴 应该快到了。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文苍。只要找到文苍,一切都将豁然开朗。他始终认为, 文苍应该回家才对,他是个没有前科的人,事故应该是意外,意外事故谁都有碰上 的可能。碰上了,能够用积极的态度正确对待,自首了,对受害人的家属主动给予 赔偿了,这些不都值得肯定嘛。那他和潘老板会是什么关系呢?如果仅仅是单纯的 生意上的往来,他没有消失的任何理由。可万一不是呢……还有,那个神秘的潘老 板,真的是范孤吗? 老羊皮吸着凉爽的空气,朝着文苍家大步流星。推开文苍家的木栅门后,他迅 速扫了一眼宽大的院子,没有看见期待中的摩托车,倒听见堂屋内有异样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绝望地呻吟。他几个大步蹿到门前,果断地将门推开。不大的屋子里, 只见文苍的女儿文吉衣衫不整,脸色苍白,牙关紧咬,极其痛苦地扶着套间内的墙 壁抖作一团。 他吓了一跳,四处一打量后一个箭步蹿进卧室,里面没人,也没发现可疑之处, 忙问文吉怎么啦?文吉咬着嘴唇,勉强支撑住身子,极其痛苦地说:“对不起,我 ……我要犯病了……你……你能帮帮我吗……” 老羊皮脑子里轰的一声,面对身穿内衣的文吉不知所措。 “快、快啊……帮帮我……包……包里……” “包里怎么啦?包在哪儿?快说啊!”老羊皮急了。 文吉瞪着眼睛想说,可她的呼吸更加急促,嘴里白沫直冒,什么也说不出来。 继而,她面部肌肉开始强烈地痉挛,身体在剧烈的扭动中抽搐起来,幅度越来越大, 头碰在墙上咚咚作响。 到了这会儿,吓坏了的老羊皮哪里还顾得上多想,他将文吉紧紧抱住,毫不犹 豫地将大拇指的硬指甲使劲顶向女孩鼻根处的人中穴,一下一下又一下……不知过 了多久,觉得拇指和手腕酸困时,文吉已不再扭动挣扎,僵硬的身体也松弛下来, 软软地瘫在了他的怀里。 老羊皮抱着瘫软的女孩,浑身乏力,双腿打颤。他把女孩抱到炕上,猛然想起 女孩说她的包,看样子包里很可能有药。可包在哪儿呢?他在屋里转了两圈,没有 找到。 约半个小时后,女孩醒了。她躺在那儿无力地喘息着,清秀的脸庞愈加苍白, 两只无神的眼睛不安地望着他,喃喃地说:“怎么啦叔叔?出什么事了?” “你晕过去了。”老羊皮冷静地说。 “对不起,我太糟糕了……” 老羊皮笑了笑说:“没什么,你的包……” 文吉满脸歉意地从风衣底下拽出了随身的包包。老羊皮赶紧上前扶她躺下,努 力放缓语调安慰道:“没事了。你这是怎么啦?” “我犯的是癫痫。” 老羊皮吃了一惊,这样的病他知道一点儿,好像就是民间所说的羊角风,跟神 经错乱没啥两样。 女孩看着他的反应目光闪烁,神情复杂地说:“小时候头部受过伤,昏迷了五 天才醒过来,因为没去大医院,治疗不彻底,落下了病根。”女孩说着,突然烦躁 起来,冲动道:“医生说……像我这样的,弄不好,应聘的时候……会有麻烦。” “什么麻烦?” “过不了体检关……考也白考……我咋这么倒霉啊……”文吉说着,两行清泪 泉涌似的漫出眼眶。 老羊皮紧张起来,这样的氛围里,面对这样一个显然需要帮助需要安慰的纯真 女孩,他不光没有经验,而且心神慌乱。 女孩倒笑了,说:“对不起,你不用担心,我就是这样的人,早有精神准备。 对了,你有孩子吗?” “有呀!我儿子今年十八岁。” “十八啦?”女孩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盯着他说,“正好大我一岁,那……他不 参加高考啊?” “当然参加!”老羊皮脱口而出。 女孩马上疑惑地盯住他说:“那你咋不回家陪他?” 老羊皮被噎得心口闷疼,掩饰不住干咳了几声,见女孩忽闪着眼睛等待回答, 只好再次堆出笑脸,嘿嘿两声说:“有他妈呢。” 文吉不由得长叹一声,说:“是啊,我阿爸明明知道我要应聘考试,还是把我 扔在这儿,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去了,而你也一样……” 老羊皮脸色青里泛黑,冷汗淋淋。 看着他的尴尬样,女孩敏感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可也没有错,连子 女的前途和高考都不在乎,只知道赚钱,能算合格的家长吗?女孩越说越冲动,不 由得抱怨起来。 狼狈的老羊皮默默地望着发泄的女孩,渐渐沉静下来,冷不丁冒出了一句: “你阿爸对你不好吗?” 女孩一愣,说:“好归好,这不是一回事儿……” 咋不是一会回事儿?老羊皮温和地看着她,轻声说:“也许你错了,我是说你 阿爸,他不是不想回来。你想想,他是你阿爸,咋会不愿陪你应聘呢?我敢保证, 此时此刻,他不定多么想你,多么焦急呢……也许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太忙了, 脱不开身。当然也包括我,做父亲的哪有不关心孩子前途的?只是有的时候遇上的 事儿会使你身不由己,甚至遗憾终生。你说得对,说得好!我不是个好父亲,离子 女希望的标准差得太远,真的不够格!可我此时此刻,非常非常想念他……” 女孩惊讶地审视着他,看着他真挚的神态和慈祥的目光,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 么,脸猛地一红,说:“不好意思,我刚才说的不完全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一直担心我阿爸。” “担心什么?” “担心他会出啥事儿。他不是这样的人!” 老羊皮笑了,说:“那他是啥样的人?” “他还是挺好的。本来,他答应得好好的,前天一定把证件亲自给我送过去, 陪我应聘考试!怎么也想不到,他突然变卦,不但不去给我送证件,还害我临考前 赶几百里路往家跑。我回来了,他倒走了,实在让人憋得慌。” 就在这时,院门外响起摩托车的马达声,俩人几乎同时跳将起来,跑出门外。 来的是小吴,一见老羊皮,马上急迫地说:“老杨,你真在这儿啊,文苍那家 伙归案了吗?”老羊皮见势不妙,慌忙摇头摆手。可不知究竟的小吴愈加冒失地说 :“不是已经自首了吗,咋还没归案?非要自食其果啊!”老杨急了,一个箭步窜 上去,恨不能捂住小吴的嘴,但已经晚了——遭到骤然刺激的文吉,突然两眼发直, 脸色惨白,强烈的抖动中牙关紧咬,四肢痉挛,呜呜呀呀,哑巴呼救似的喊了几声, 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