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斧子是走窑人的重要工具。 其实,仅仅是打撑师傅的工具。 打撑指的是在工作面支架,把木子和板皮将岩石顶板牢牢地撑起来,防止矸石 垮塌,如果垮塌,这就是所谓的冒顶。那些小工呢,是不需要斧子的,他们的工具 是铲子,上班时,只管挥起铲子铲煤炭,把那些能够燃烧的黑东西铲进电溜子里。 铲子是不重要的,像后娘的崽,一旦下班不需要了,就将它们冷落地丢在巷道里。 斧子呢,却不敢随便丢的,打撑师傅上下班,都要掮在肩膀上带走的,以防别人拿 走。 曹鸭子是打撑师傅——曹鸭子当然是他的绰号——所以,自然也有一把斧子。 曹鸭子明白,自己是靠斧子吃饭的,所以,对斧子很爱惜,谁也不借。在他所 用过的斧子中,现在这把斧子跟着他的时间最久,已经四年多了,还不需要掉换, 简直可以称为斧子之王。有一次,在工作面,别人趁他没有注意,拿他的斧子砍了 几下木头,被他发现之后,竟然跟人家大吵一场,好像人家偷了他的钱。人家解释 说,斧子就是用来砍木头的,我拿它砍一下,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牛脾气吗?又不会 砍坏的嘛。曹鸭子把矿灯直射对方的眼睛,逼得对方弯着手臂挡光,曹鸭子说,你 为什么用我的斧子呢?你婆娘拿给我用,你愿意吗?这时,人家也把矿灯直射他的 眼睛,说,曹鸭子,你这个卵人怎么这样不讲理?曹鸭子将对方的矿帽一扒,灯光 也歪到一边去了,他扯起细长的颈根,说,天下像我这样讲理的,你去哪里找?还 有,每天上班之前,曹鸭子总要在进班室的屋檐下蹲下来,滋滋滋的,把斧子细细 地磨一磨,磨出一弯雪亮,这样,砍起木子和板皮来十分锋利。下了班,就把斧子 连同脏兮兮的衣服锁进箱子里,像锁进一件宝物。曹鸭子还别出心裁,给斧子做了 一个黑色的胶皮套子,套住锋利的刀口,以防在巷道里行走时伤人。 总之,曹鸭子对斧子的感情可见一斑。 曹鸭子身材不高,在薄煤层的工作面上,行动如鱼得水。另外,他还罕见地在 脖子上系一条黑乎乎的毛巾,像在随时准备让记者拍照,这使伙计们笑翻了肚皮。 而曹鸭子的解释是,这副打扮能够与他的斧子相得益彰。 有一天,曹鸭子上白班,走进黑乎乎的进班室,打开箱子换工作服,然后,右 手顺势在箱子里一摸,哎呀,居然没有摸到斧子。眼睛一低,往箱子里面看,斧子 不见了。曹鸭子怔了怔,是谁拿走斧子了呢?仔细看看银白色的小挂锁,挂锁并没 有损坏的痕迹。娘卖肠子的,这真是太奇怪了,窑山什么东西不好偷呢?可以偷钢 材,可以偷木料,可以偷煤炭,甚至还可以偷女人,怎么偷我的斧子呢?斧子又值 几个钱?另外,偷我的斧子做什么?难道拿去杀人吗?杀人为何偏偏偷老子的呢? 而且,此人的偷窃手段十分高明,竟然连小挂锁都没有损坏,难道这个毛贼有神法 吗?哦,是不是自己昨天忘记从窑下带上来了呢?想想,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上下 班时,斧子是不会离开他肩上的。 为此,曹鸭子很恼火,拍打着箱子,连连叫道,出贼了,出贼了。 伙计们一问,才明白曹鸭子丢了斧子。 斧子丢了上不成班,像士兵丢失了武器,去仓库领一把新斧子,按规定,是要 拿旧斧子调换的,没有旧斧子,那就要扣钱。曹鸭子犹豫片刻,赶紧去仓库,扣钱 也罢,扣命也罢,以解燃眉之急。 曹鸭子虽然领了一把新斧子,还是有点儿不甘心,况且,自己和那把丢失的斧 子很有感情了,实在不甘心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偷走,平时,谁用他的斧子,他都 要大发脾气的。所以,曹鸭子决心把斧子寻找出来。何况,他的斧子上面有个记号, 木把上刻了名字的,一看,就跑不掉。 一开始,曹鸭子轮流守在每个进班室,睁大眼睛,看进出人们手中的斧子,人 家惊疑地问他看什么卵,曹鸭子沮丧地说,我的斧子莫名其妙地丢失了,是在箱子 里丢掉的,挂锁竟然没有被损坏。人家问一句,他就要重复一遍。人家把自己手中 斧子往他的眼前一晃,嘲讽地说,该不是我偷了你的吧?曹鸭子一看,连连说,不 是的不是的。所以,光是查每个进班室,曹鸭子就用了五天时间,结果呢,还是令 人失望。 然后,曹鸭子扩大了寻找的范围,又到每间宿舍寻找。 窑山的宿舍很多,分布又很散,不是一时能够查遍的。而且,在寻找的过程中, 也不是那样地顺利。比如说吧,有些人很理解他的心情,愿意让他进宿舍寻找,以 求得自己一个清白,曹鸭子当然很感激,嘴巴说一声谢谢,赶紧走进去,弯下腰, 往每张床铺下面查看,眼珠子像雷达一样地扫。比如说吧,也有的人不愿意让他进 宿舍寻找,说你这个人发疯了吗?是不是怀疑老子偷了你的斧子?卫兵一样地堵在 门口,偏不让他进去。曹鸭子开始也说些好话,乞求对方网开一面,让他查找,说 我跟那把斧子有感情了,很舍不得嘞。人家嘲笑说,斧子又不是女人,你说跟它有 感情了?你是不是要去医院看看脑壳?对于这种人,曹鸭子终于生了气,说,你就 是让我进去看看,也不会死人吧?人家说,老子就是不让你看,你捡石头骨打天? 还有的人很无聊,希望曹鸭子跟这些不准他进宿舍寻找的人吵架,曹鸭子一旦 吵架,脸上充血,青筋暴露,话也说不连贯,四肢发抖,像打秋摆子,那个样子实 在很有味道,既令人同情,又叫人发笑。就说,曹鸭子,你是曹操的后代,怎么没 有一点祖宗的遗传呢?既没有计谋,也不狠毒。 曹鸭子唉声叹气地说,我哪里是他的后代?你们不要气我了,他是军事家,他 是政治家,他是诗人,他是魏武帝,老子是个什么鸟?一个走窑的苦命人嘞。 窑山的宿舍已经全部寻找了(当然不包括那些不准他进去的宿舍),斧子呢, 仍然没有踪影。曹鸭子心里很不舒坦,无精打采的,总希望那把斧子像神斧一样, 突然从某个地方冒出来,像宝物亮铮铮地闪光。曹鸭子的确很留心,在窑下要四处 张望,走在路上也要东看西看的,尤其是路边的草丛中,或某条阴沟,他都要扒开 看看,或蹲下来望望,这样,许多天下来,弄得他简直有点神经了,整天恍恍惚惚 的。当然,他最希望的还是那个毛贼忽然发善心,把斧子悄悄地送回来——他明白,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一个月之后,窑山附近的农民来窑山派出所报案,说在山上发现一具男尸体, 脑壳被砍掉了半边,惨不忍睹。还说,他们认识死者,死者是附近农村的,叫刘骚 牯(这当然是绰号),三十八岁半。这是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平时偷鸡或摸狗,沾 花或惹草,让周边的人们很愤怒,又对他无可奈何,天天咒他死,他偏偏不死。这 下,终于被人搞死了,村人们竟然欢呼雀跃,纷纷说这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作 案工具则是一把斧子,斧子竟然丢在尸体旁边,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 派出所闻讯,派人匆匆赶去一看,死者是近两天被人杀死的。令人欣喜的是, 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重大线索,斧子的木把上,明显地刻有曹鸭子的学名。这样 一来,曹鸭子成了最大的嫌疑人。那天,等着曹鸭子从澡堂出来时,守在门口的几 个人,就把他抓住了。 曹鸭子挣扎着,惊讶地说,哎,你们为什么抓我? 人家说,我们不会平白无故地抓你吧?我们为什么不抓别个呢? 押到派出所,人家让曹鸭子坐下来,然后问,曹鸭子,你平时跟谁有仇? 曹鸭子果断地说,没有。 人家问,那你是否跟谁有意见呢? 曹鸭子想了想,说,哦,对了,我对采煤一队的顾天师有点意见。 人家问,为什么? 曹鸭子说,这个家伙真是讨厌得很嘞,有次洗澡,他嘲笑我只有一粒睾子,我 说我哪里只有一粒呢?我甚至还给他看,说,我明明有两粒睾子么。这个家伙好像 瞎了眼珠,日后只要看见我,就喊我一粒睾子,你们说,气不气死人? 人家笑起来,摆摆手,说,好好好,不说这个了,你再想想,另外还跟谁有意 见? 曹鸭子栽下脑壳沉默着,然后,抬起头,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人家问,你说呀,在这里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曹鸭子的嚼肌鼓了鼓,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来。 曹鸭子喝口茶水,说,这件事,说出来真是出丑嘞,掘进二队的那个张矮子, 跟我是一个村的,有一天,他从家里回来告诉我,说我婆娘给我戴了绿帽子。我一 听,很气愤,说你他娘的,你到底听谁说的?他说是听村里人说的。当天,我就急 火火地往家里赶,回到家里,我饭也顾不上吃,质问婆娘是不是有这样的丑事,婆 娘突然举起拳头发誓,说我如果跟别的男人斗榫子,我不得好死,要得不?说完, 大哭起来。我当然不会听她的一面之词,又去问村里人,村里没有一个人说我婆娘 跟别的男人如何如何,还问我是从哪里听说的,我说是张矮子说的,他们说张矮子 肯定是乱说的,故意挑拨你们夫妻关系。我回到窑山,找到张矮子发脾气,说你污 蔑我婆娘,我婆娘分明没有做那号事情,你为什么要乱说?张矮子说,你不相信就 算了,等于我放屁好啵?所以,我没有继续追根究底了,也不知这件事是真的还是 假的。总之,我对张矮子谈不上有什么仇恨,当然,意见肯定还是会有的,如果没 有意见,那不是个蠢宝么?你们说对不对? 人家又哧哧笑,说,你呀你,有人说你婆娘给你戴绿帽子,你都不知是真是假。 说罢,人家马上言归正传,把斧子拿出来,轻轻地摆在桌子上,说,这把斧子 是你的吧? 曹鸭子一看,高兴地说,哎呀,真是谢谢你们,你们是从哪里找到的?我找它 找得快发神经了嘞。起身准备去拿斧子,却立即被人家制止了,说,哎哎,你不能 动它。 人家接着问,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刘骚牯的? 曹鸭子果断地摇摇头,说,不认得,窑山只有一个叫刘马卵的,长得蛮黑,刘 马卵是他的绰号,你们也见过的么。 这时,人家再不跟他弯圈子了,粗略地把案子一说,曹鸭子立即蠢住了,眼珠 子瞪得老大,汗水也吓得流了出来,浑身发抖,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又指着自 己的胸脯,说,你们不会怀疑我吧?我都不认得他,无冤无仇,我怎么可能杀他呢? 张矮子乱说我婆娘给我戴绿帽子,我都没有把他怎么样嘞,如果换了别人,肯定会 叫他见血的。曹鸭子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紧接着,把斧子奇怪失踪的原委说 了出来,还惊讶自己居然猜准了,这个凶手果真偷斧子杀了人。曹鸭子生怕人家不 相信,又说,你们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问广大的职工干部同志们,那些天,我四处 寻找,为此还得罪了一些人嘞。 人家问,你想过没有,凶手为什么要偷你的斧子呢?他随便拿什么凶器都可以 么,比如菜刀,比如铁棒,还比如铁锤,等等。 曹鸭子反驳说,我如果要杀人,为什么一定要拿斧子呢?比如杀猪刀,比如石 头,比如扳手,等等。再一个,如果拿斧子杀人,我为什么不把斧子带回来呢?我 难道这么愚蠢吗?我还会四处寻找斧子吗?那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人家问,那你说说,斧子怎么会在尸体旁边的呢?凶手为什么不拿走呢? 曹鸭子苦笑道,如果我晓得,我不是能够破案了吗?我还会是一个辛辛苦苦的 窑牯佬吗? 人家说,现在看来,反正是你的嫌疑最大,所以,还得委屈你,等县公安局的 来了再说吧。 曹鸭子性急了,说,我明天还要上班的嘞爷老倌,不上班,我哪里有钱嘞爷老 倌? 人家说,刘骚牯的命都掉了,你还考虑钱?钱和命哪个大些? 曹鸭子振振有词地说,对于那个刘骚牯来说,当然是命大些,对于我来说,当 然是钱大些。 道理也是道理,只是曹鸭子那晚上还是要呆在派出所,派出所没有床铺招待他, 只能睡在木椅子上,木椅子梆梆硬,哪里睡得着?所以,曹鸭子心情十分烦躁,没 有想到丢失了斧子,竟然还有人拿他的斧子杀死了人。 第二天,县公安局来了三个人,他们先检查斧子,没有在斧子上发现指纹。然 后,到山上勘查,再比对曹鸭子的脚印,的确不太相符,所以,可以初步排除对曹 鸭子的嫌疑,当然,暂时也不能轻易放弃对他的怀疑。 那么,究竟是谁偷了曹鸭子的斧子,然后,拿它去杀人的呢? 无论怎么说,在没有破案之前,曹鸭子还是有嫌疑的,所以,派出所做出决定, 虽然批准他上班,却明确规定,如果他出了窑山的范围,一定要向派出所报告,再 者,要随叫随到。也就是说,曹鸭子的行动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曹鸭子一听,气得想骂娘,又无可奈何,不知哪天才能破案,以解清白之身。 所以,他天天去派出所问案子破了没有,还指着自己的胯下说,娘卖肠子的,我巴 了一身的屎嘞。 有的人很讨厌,竟然这样说曹鸭子,哎,如果是你作的案,晚承认不如早承认, 当然,你曹鸭子这粒花生米是吃定了的。对此,曹鸭子恼怒至极,老子明明受了冤 枉,这些人居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甚至幸灾乐祸,良心大概被狗巴走了。所以, 曹鸭子也不示弱,奋力反击,你娘会吃花生米嘞。 还有人嘻嘻哈哈喊他杀人犯,这更是让曹鸭子生气,大骂,你娘是杀人犯嘞, 你妹妹是杀人犯嘞,你哥哥是杀人犯嘞。总之,要把人家的亲人通通说成是杀人犯。 有好几次,曹鸭子甚至还准备动手跟人打架,幸亏有人扯开了。 当然,还有那个讨厌的顾天师,也不喊他一粒睾子了,喊什么?喊一粒花生米。 这些,都让曹鸭子感到很烦恼,怪怨这个凶手为什么要偷自己的斧子,后来, 又怪怨那把箱子上的小挂锁,为什么轻易地让别人打开了呢?再后来,又怪怨那把 斧子,凶手拿着你在山上走时,你为什么不故意掉进深谷呢?如果掉进了深谷,凶 手就不会拿你去杀人了。 所以,为了回避人家的嘲弄,曹鸭子不再在外面走了,每天几乎是两点成一线, 从井口到宿舍,从宿舍到井口,生活单调极了。窑山放电影或有演出,他也不去看 了,宁愿躲在宿舍,以求得一个清静。其实,内心哪里能够清静下来呢?想起这桩 杀人案与自己的斧子有关,竟然连瞌睡也没有了,没有瞌睡,精神也不很好,在工 作面上打撑,有好几次,斧子竟然打到自己的手上。 当然,县公安局的人也分析过,如果是曹鸭子杀人,他不会愚蠢到将斧子丢在 现场吧。至于他是否认识刘骚牯,这个就很难说了,如果认识,也不晓得他们之间 是否有矛盾,而这个矛盾又是否能够引起这起凶杀案。窑山和农村几乎是混为一体 的,两者之间的人来往也很密切,所以,又很难说他们不认识。总之,公安人员先 在窑山进行大规模的排查,然后,又延伸到附近的乡村排查。当得知刘骚牯的恶行 之后,公安人员迅速地缩小范围,着重查找那些曾经跟刘骚牯有染的女人,当然, 这个工作十分棘手,许多女人哪里愿意承认呢?她们的男人也不让她们说,以免再 次出丑。 当然,调查工作无论如何困难,这个案子无论怎样难查,最终还是查出来了。 凶手是谁呢? 居然是刘骚牯隔壁生产队的,一个叫张茅室的男人——当然这也是绰号。 总体来说,这起案子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张茅室之所以对刘骚牯恨之如骨,要决心杀掉他,是由于刘骚牯这个采花大盗 色心不死,四处采花,后来,居然采到张茅室的婆娘身上了。张茅室的婆娘才二十 五岁,是附近农村有名的乖态女人,腰身细,屁股大,奶脯耸,脸庞秀,男人们看 见心里都不免为之一动。当时,张茅室并不晓得刘骚牯采花居然采到自己婆娘了, 还是后来听到一些风声,才去逼问婆娘的。婆娘刚开始还比较坚强,既没有发誓, 也不哭,挨了男人几个大耳光,也至死不认。张茅室哪里会放弃拷问?他当然不会 轻易饶恕婆娘的,所以,一连三天,把婆娘当做猪打,挥着长竹条不断地抽,打得 婆娘嗷嗷叫。婆娘呢,毕竟不是特殊材料做的,全身上下打得片片伤痕,像一张笨 拙的文身图案,后来,她终于经受不起了,才哭哭啼啼地投降承认。并说,那天在 山上,并不是她主动的,不知是刘骚牯用什么迷惑药迷住了她,自己竟然懵懵懂懂 地脱裤子,奇怪的是,两人斗过榫子之后,她又马上清醒了,一清醒,她心里后悔 死了。婆娘说罢,竟然咬破手指头,在一块白布上写下血书,发誓不敢跟刘骚牯来 往了,也不敢跟任何男人来往了。张茅室获取真相之后,心里的气愤自然无法言说, 但很能够沉得住气,居然再没有打骂过婆娘了,两人好像和好如初,根本看不出夫 妻之间的矛盾,更没有去找刘骚牯算账,也没有放风说要报复刘骚牯,似乎世界上 没有发生过这件丑事,也好像他早已忘记这件丑闻了。 其实,这正是张茅室的高明之处。 他采用极其淡然的态度,极力地迷惑着众人的注意力,不让人们猜疑他早已起 了杀人之心。他的报复行动要等待来日。等到人们忘记了这件丑事,这样,即使有 朝一日除掉刘骚牯,也很难怀疑到他头上来了。刘骚牯积怨太多,旧怨加新怨,痛 恨他的人起码成百上千。 再者,张茅室这个人很内秀,对作案工具的选择,也是慎之又慎,那就是要嫁 祸于人,当案子发生之后,可以扰乱公安人员的视线,难以查到自己的头上来。这 样,他自然想到了窑山,想到了走窑人的斧子。当时,他并没有选择具体的目标, 也不知这个替罪羊会落到谁的头上,他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得到一把斧子而已。 所以,一天晚上,当他悄悄地进入进班室时,手中只有一根细铁丝。当时,进班室 没有人,大门敞开的,其实,他完全可以把箱子上的小挂锁破坏掉的,而他没有这 样做,是为了让案子更加显得扑朔迷离。所以,他急忙用细铁丝捅那些小挂锁,一 连捅了五把,都没有打开,当他紧张地捅到第六把锁时,奇迹出现了,小挂锁居然 打开了,这个箱子就是曹鸭子的。 案子终于破了,自然也还给了曹鸭子一个清白。 当然,张茅室对付婆娘这种凶狠的手段,让曹鸭子获得了启发,自己不也是听 闻婆娘红杏出墙了么?当时,自己却没有打骂婆娘,婆娘呢,也没有承认,如果他 也狠狠地打骂,婆娘很可能会说出来的。那么,紧接着又一个问题出来了,自己过 后会不会去杀人呢? 这个答案,他实在难以回答。 派出所的人见曹鸭子对斧子的感情很不一般——法院判了张茅室的死刑之后— —居然把斧子归还给曹鸭子,这是连曹鸭子也没有想到的,按说,凶器哪里会归还 给原主呢? 那天,曹鸭子坐在宿舍里,抚摸着这把杀过人的斧子,联想起斧子疯砍刘骚牯 的脑壳,不由一股复杂的滋味涌上来。这把他曾经十分爱惜的斧子,已经把他搞得 心力交瘁,不仅四处寻找,而且遭受无数的嘲弄,甚至把隐私也说了出来,再者, 行动还受到过限制,还差点被人误为凶手…… 所以,曹鸭子默默地看着斧子,不知是丢掉它,还是继续让它跟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