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酒吧外面霓虹闪烁,门口两侧各有一只忽明忽暗的美人鱼,身体弯曲呈S 状, 一脸羞答答的样子。赵灵儿确认了一下酒吧的名字——脸红美人鱼。刚进门,立刻 有服务生迎上来,问她一共几位。“就我一个。”赵灵儿说。 “请到这边坐。”服务生把她往大厅散座上领。走向座位的途中,赵灵儿意识 到服务生将要把她引到离卫生间比较近的位置上。那个地方总是有许多穿着打扮很 可疑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而且,紧挨着的一张桌子边围坐着五六个打扮花哨的女 孩子,唧唧喳喳说笑个不停,眼睛却时不时往周围瞟。其中两个女孩打量了她一阵, 然后对视一眼,低声嘀咕了两句什么。赵灵儿马上明白了她们是干什么的。或许她 们误以为自己是她们的同行了。 赵灵儿向吧台的方向看了看,那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年轻女子站在吧台里侧, 估计是老板娘,因为她没穿服务员们通常穿的那种制服。坐在吧台外侧高脚凳上的 女人穿着一身职业装——这身打扮在酒吧里显得过于正式。赵灵儿把服务生撇在原 地,走向吧台的方向。走近了才发现,穿着一身职业装的女人实际上还是个女孩。 女孩趴在吧台上,盯着眼前那瓶快要见底的啤酒,正哭丧着脸对老板娘诉说:“四 年!我跟了他整整四年。他今天把我约出来吃饭,还挺正式。我以为他要求婚,可 他说什么?他说,我们分手吧。就这么简单!四年啊!我一生里最值钱的四年就这 么浪费了。他仅仅一句,对不起,我喜欢上别人了,就完了?” “那你……” “我?我还得假装一点儿不在乎!他妈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他就走了, 把我一个人扔在饭店里,我当时就像傻瓜一样,面前还有一桌子菜!” “喝点儿什么?”看到走到吧台前的赵灵儿,老板娘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喜力。” “再给我来一瓶!”女孩把面前的啤酒一饮而尽,“真他妈的难喝!” “难喝就少喝点儿吧。”老板娘劝她。 “可是我烦哪!真可笑,就这么把我给甩了!在今天这么个日子!我的酒呢?” 老板娘转身拿酒的工夫,赵灵儿顺势坐在女孩旁边的高脚凳上。女孩转过头打 量了赵灵儿一眼,又把头扭了回去。这一瞬间,赵灵儿立刻意识到女孩是谁——黄 婉悦的女儿刘帆千,母女俩太像了。刘帆千没认出自己,赵灵儿想,上次见到她的 时候她才十六七岁。这么多年过去,她恐怕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了。 一瓶啤酒摆在赵灵儿面前,深绿色的酒瓶上凝结着一层水雾。老板娘冲赵灵儿 轻轻点了点头:“您慢用。” “云云姐,我的酒呢?”刘帆千使劲儿拍着桌子。 老板娘皱着眉,“你少喝点儿吧,早点儿回家,听话啊。” “不!给我拿酒!”刘帆千脸色通红,看上去已经不胜酒力了。 “你不能再喝了。”老板娘没动地方。 “云云姐你太小气了,怕我喝酒不给钱,我现在就给你……”刘帆千边说边翻 放在膝盖上的挎包,可是翻来翻去却没翻出个结果,也不知是因为她喝醉了忘了自 己要找什么东西,还是真的没带钱。 “这个小妹妹的酒钱算我的。”赵灵儿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吧台上。 “谁是你妹妹?”刘帆千根本不买账,“你凭什么请我喝酒?云云姐,我自己 付钱。”说罢又在挎包里翻。 赵灵儿和老板娘都看着她,看她到底能不能找出钱包来。半分钟之后,刘帆千 再次抬起头,语气和刚才有了天壤之别。“这位姐姐,不好意思啊,我爸爸说不能 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过我看你慈眉善目的,肯定不是坏人。”她又看看老板娘, “云云姐,拿酒啊。” 老板娘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去拿酒。刘帆千嬉皮笑脸地对赵灵儿说:“这位姐 姐看上去好眼熟啊,是不是我们以前见过……” “我认识你爸爸。”赵灵儿说。其实她本想说认识刘帆千的妈妈,但犹豫了一 下,改了口。 “哈!我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原来是我爸爸让你来的。你是他什么人,是 他新女朋友?老家伙还真行啊!女朋友一个比一个年轻。什么时候能找个比我还小 的?”老板娘把她的啤酒拿了过来。刘帆千端起瓶子狠狠喝了一口,上上下下打量 着赵灵儿,“我是不是应该叫你阿姨?” “不必了。”赵灵儿淡淡地说,“我仅仅是认识你爸爸而已,我们什么关系都 没有,你想得太多了。” “哼,鬼才信呢!”刘帆千把酒瓶重重地蹾在吧台上,“我爸每次也都是这么 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信不信由你。”说话的时候,赵灵儿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时间已经很晚了, 一些客人陆陆续续准备结账离开,剩下的还在喝酒、聊天、调情,男人们的目光追 逐着身穿百威或嘉士伯制服推销啤酒的身材苗条的姑娘们。坐在卫生间附近那张桌 子边的女孩子只剩下两个,正无聊地一边抽着烟一边打哈欠。她们今晚不走运,估 计很难再有什么生意了。卫生间门口还站着两个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都挺 瘦。其中一个穿着一身肥大的嘻哈装,因为太瘦,所以那身衣服也就显得格外肥, 就像身上套着个麻袋,此外,他的鼻子、耳朵、嘴唇上都穿着大大小小的环;另外 一个显得利索一些,就是有点儿女里女气的,上身一件雪白的掐腰开领衬衫,下身 一条笔挺的喇叭口西裤,皮鞋锃亮,还把头发染成了绿色。通常来说,赵灵儿并不 认为“90后”一定脑残,不过这二位的脑残程度可以去玩劲舞团了。 “云妹妹,给来瓶科罗娜!”门口风风火火进来个矮胖子。赵灵儿认出了那张 油光光的胖脸。此人大名古弼金,乍一听容易让人以为他是个古币收藏家什么的。 不过这名字很少有人叫,熟悉他的人都叫他古胖子。他的职业和收藏古币无关,和 摇头丸倒是颇有缘分。古胖子吃力地爬上高脚凳,坐在赵灵儿的另一边,一边喘气 一边催他的啤酒,根本没往赵灵儿的方向看一眼。“云妹妹,几天没见,你越来越 漂亮了。” 老板娘没接他的话茬儿,只是微微冲刘帆千的方向努了努嘴。古胖子直起腰伸 长脖子越过赵灵儿朝刘帆千的方向看。刘帆千也听到了古胖子的声音,探头向古胖 子那里看过去。两人一照面,都愣了片刻。古胖子张着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刘帆千则眯起眼睛做出一副努力辨认的样子。两人同时说了一句:“是你?” 古胖子尴尬地笑着:“哎呀,我今天真是出门遇贵人,千千妹妹,什么风把你 吹来了?” 刘帆千气不打一处来:“死胖子,我正找你呢!” 古胖子一脸无辜:“千千妹妹,我没得罪过你吧?” “你上次卖给我的东西,”刘帆千恶狠狠地说,“全是淀粉和白糖,还信誓旦 旦跟我说就你的货最纯!” “上家给货的时候就已经掺好了,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那你干吗卖我那么贵!” “统一零售价,我还给你打了八折。你打听打听,这个价钱你在别人那儿根本 拿不到。” “放屁!”刘帆千在自己的挎包里又是一通翻找,这回没费多大周折就找到了, 她把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四四方方的塑料袋拍在桌子上,“这是我昨天刚拿的货,比 你给我的便宜一半,你要不要试试?” 塑料袋是半透明的,上面有个地球形状的标志,一看就知道是名牌货,里面是 白里微微泛黄的结晶状粉末。根据赵灵儿的经验,在街头零售的这类东西很少有高 纯度的,每经过一个分销商,纯度就要降低一点儿。尽管有点儿泛黄,总的来说, 这货的成色还不错。千万别相信那些纯白色的,看上去似乎纯度很高,实际上都是 苏打。 古胖子拿起那个小塑料袋对着灯光仔细端详。老板娘急了:“胖子!你别这么 招摇好不好?我这里客人还没走呢!” “这完全是不同的两种货呀,价格当然是不一样的……”古胖子说。 刘帆千从古胖子手里抢过塑料袋装回自己的挎包。“少跟我装蒜,古胖子,你 是个骗子,以后我再也不会买你的东西了,而且我还要逢人便讲,你的货都是假的 ……” 卫生间门口那两个打扮古怪的小子朝吧台走了过来。“古胖子,你答应给我们 的货呢?” 古胖子依旧在央求在刘帆千,“好妹妹,我把钱退给你行不行,你可千万别在 外面乱讲话……” 两个小子对视一眼,转身向外走,路过刘帆千身边的时候,穿着一身麻袋的小 子一把抢过刘帆千的挎包。刘帆千虽然喝得有点儿迷迷糊糊的,但还是下意识地抓 住了他的衣襟。“麻袋”一时没挣开,顺手把包扔给了“绿头发”。“绿头发”接 过挎包没命地朝酒吧门口跑。 “麻袋”挣脱了刘帆千,却被赵灵儿挡住了去路。“让开!”说话的同时他的 手已经伸向自己的腰间。赵灵儿不慌不忙,左手在对方的面前虚晃一下,麻袋下意 识抬起胳膊护住脸,却不料胃部挨了一记重击。他连刀子都没来得及拔出来,双手 捂着肚子,弯下腰一阵干呕。赵灵儿右手拎住他鼻子上的环往上提,他迫不得已, 勉强站直了身子,疼得龇牙咧嘴。“大姐,我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赵灵儿凑近他低声说:“把包找回来我就饶了你。” “可是……” 赵灵儿手上加了点儿劲儿,听到了一声惨叫。“我一直很感兴趣,这个环是怎 么穿在鼻子上的?要是找不到那个包,我就把这个东西直接从你鼻子上摘下来研究 研究。” “麻袋”一脸惊恐,“大姐你饶了我吧,我现在也没办法——” 刘帆千兴奋得直拍巴掌:“没想到我爸找了个高手,看他今后敢不敢甩了你。” 古胖子颇有点儿佩服地看着赵灵儿,“这个小姑娘够狠……” 云云难过地发现,一场混乱之后,酒吧里最后几桌客人都走光了。正懊恼着, 刚才跑出去的那个“绿头发”又回来了。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男子一手拎着“绿头 发”的一只耳朵,一手拎着刘帆千的挎包,进了酒吧的门。“萧警官,”云云强打 精神上前招呼,“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坐呀?” 被称做萧警官的男子照着“绿头发”的屁股踢了一脚,“老远我就看见他慌慌 张张从你这里跑出来,还拎着个女式挎包,就知道他没干好事。”他举起手里的挎 包,打量着吧台前的几个人,“谁的?” 刘帆千没吱声,眼睛滴溜溜乱转。赵灵儿把“麻袋”推到萧警官跟前:“是我 的。我拦住了一个,那个让您抓住了。真是多谢您了。” 萧警官让两个小子抱着脑袋蹲着,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叫警车。打完电话,他 问赵灵儿:“这两个小子抢了你的包,周围的人都看见了吧?”说着,他的目光在 老板娘、古胖子和刘帆千的脸上扫过。“一会儿麻烦大家到派出所做个笔录,用不 了多长时间。” 刘帆千的酒完全醒了,她从高脚凳上出溜下来,结结巴巴地说:“我……太晚 了……我该回家了……我、我爸该着急了……” “给你爸打个电话,就说你正在履行一个公民的义务,协助公安机关办案。” “可是我这儿的生意……”云云有点儿为难。 “你可以晚点儿去,不过这几位都得跟我走。” 十分钟之后,酒吧门口停了两辆警用依维柯。萧警官带着两个抢包的小子上了 一辆,赵灵儿、刘帆千和古胖子上了另一辆。一路上,赵灵儿不动声色,古胖子表 情轻松——今天他身上没带毒品,只有刘帆千如坐针毡。她悄悄问赵灵儿:“怎么 他们不把包还给你?” 赵灵儿说:“要等做完笔录。万一你拿到包就走了,他们找谁作证?” “可是那包里……” “你现在知道担心了?” “少教训我!你还真把自己当棵葱啦?”刘帆千嘴硬,“大不了坐两天牢,有 什么了不起?” 第二天早上,李咏照例迟到。碰头会只持续了十五分钟。范米挨个儿问每个组 的进展,所有人都摇头。问到武旗红的时候,武旗红犹豫了一下,也摇了摇头。范 米不动声色,挥挥手说“散会”。 回到简易办公桌前,李咏看见武旗红摊在桌子上的案卷,诧异地问:“昨晚你 加班了?” “也算不上,就是想尽快熟悉一下。” 李咏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武旗红,“有发现?” 武旗红点点头。“正想和你商量一下。昨天我看案卷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第一枚炸弹,也就是针对后宫夜总会老板的那枚炸弹固定在汽车底盘上,和以后几 枚炸弹的安放方式都不一样。第二枚和第三枚炸弹都是针对汽车的,一枚在车库门 口,一枚在停车位上。第四枚炸弹放在夜总会的门口,虽然针对的不是汽车,但在 有些方面和第二、第三枚炸弹很相像——它们的爆炸效果,是否能伤害到作案者想 要伤害的人,都是不可预测的。” “等等,慢点儿,你说得我有点儿晕。”李咏夸张地用手扶住额头,“炸弹的 安放方式是什么意思?” “如果想把一辆汽车炸飞,把炸弹固定在汽车底盘上是最有效的办法,就像第 一起爆炸案那样。”武旗红说,“可作案者安放的后三枚炸弹是不是能炸到人,全 凭运气。” “我还是有点儿糊涂,这又说明什么?” “针对另外两辆车的炸弹为什么没有固定在底盘上?” “也许因为作案者没机会,毕竟钻到车子底下安炸弹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那他为什么能把炸弹固定在第一个受害者的车子下面?” “你是说他有合理的借口可以接近第一个受害者的车?”李咏眼睛一亮,“老 武,真有你的!” “以前专案组有没有查过受害者的修车记录?” “我看一下,”李咏打开电脑搜索了一阵,“有。出事前他刚刚在新碧街的4S 店做过保养,专案组到那里调查过,我们是不是有必要把4S店里的人再过一遍?” 武旗红把一份案件材料递给她,“这是我昨天偶然发现的,是2007年的案子, 凶手一直没有确认,不过一个叫张建军的人嫌疑很大。” 李咏接过材料看了看,“为什么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2006年夏天,有个家伙身上绑着炸药冲进了东港的一个幼儿园,”M78 星云, 武旗红想起了那个古怪的名字,“劫持了几个人质,其中有一个叫何小蓓的。” “我好像听说过,不过那时候我在滨江。我记得炸弹后来还是爆炸了,不是你 拆的吧?” “是我的搭档……”武旗红不想再提起周毅泽的死,赶紧把话题扯了回来, “何小蓓当时是那个幼儿园的老师。我昨天看了材料才知道,一年之后她被害了。” “幼儿园老师?”李咏又看了看材料,“这上面说她在致悦俱乐部当三陪小姐, 所以专案组才把她的案子放进了专案卷宗。这两个职业好像差得有点儿远,会不会 是同名同姓?” “不会那么巧吧。我记得当时何小蓓二十出头,云阳县人,还有个弟弟在北都 市经贸大学读书。材料上也是这么说的。” “她很漂亮吗?” 武旗红被这个问题搞得有点莫名其妙。“那有什么关系?” “隔了这么多年,如果男人还能记住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原因只有一个。” 李咏把手中的铅笔咬在嘴里,双手敲击键盘,在查询系统中输入“何小蓓”三个字, 很快就调出了案件记录,其中有何小蓓的照片。李咏歪着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我看很一般嘛。” 武旗红也看见了那张照片,隐约想起了当年何小蓓的样子。不过他的看法和李 咏正相反,但他很明智地什么也没说。女人对女人相貌的评价和男人不同,这一点 他早就知道。 “何小蓓的案子和4S店有什么关系?”李咏问。 “我也说不好。致悦俱乐部是系列爆炸案中的一个目标。何小蓓在致悦俱乐部 工作过,后来被谋杀了。办案的人曾经对一个叫张建军的嫌疑人产生过怀疑,不论 何小蓓是不是张建军杀的,至少他与何小蓓的关系很密切。” “那又说明什么?” “他是个汽车修理工。” 李咏咬在嘴里的铅笔掉在了地上。她没顾上捡,再次查看电脑上的记录,“4S 店里没有叫张建军的,也许他没用自己的真名字。我们需要搞到张建军的照片。”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系统里有两个叫张建军的,一个是银行职员,去年 年底因为挪用公款被收审;另一个是房地产开发商,涉嫌诈骗在逃。都不太像是我 们要找的人。或许他没有前科?这个名字实在太普通了。北都市叫张建军的恐怕有 几十个,要是扩大到全省,还不成百上千?我们怎么找他?他是本地人吗?” “这些情况都不清楚,专案组的材料上只记了个案件的概要。” “那我们去查案卷。”李咏从座位上站起身。“不过先要向范组长汇报一下。” 突然她又站住了,疑疑惑惑地打量着武旗红,“老武,这些情况刚才你在碰头会上 怎么不说?” “本打算开会之前和你通个气。可你来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在向范组长 汇报之前,我想应该先让你知道。我们是搭档。” 范米并不像武旗红和李咏那么乐观。他承认关于4S店的推测很有道理,但毕竟 七个月过去了,即便作案者真的在那里工作过,现在恐怕也离开了。“不过还是有 必要查一查,至于何小蓓的案子,我觉得你们把它和系列爆炸案联系起来的理由有 点牵强。” 李咏说:“何小蓓在致悦俱乐部工作过。” “许多人都在那里工作过。”范米不以为然。 “可她被谋杀了。而且她是三陪小姐,她工作过的夜总会肯定不止致悦俱乐部 一家——小姐们经常换地方,夜总会也需要新面孔。如果她在系列爆炸案里的其他 几个夜总会也工作过呢?假设张建军喜欢她,可她看不上张建军,于是张建军怀恨 在心。不仅恨她,也恨那些夜总会,这是很自然的,声色犬马的场所腐蚀了一个原 本淳朴善良的姑娘等等,所以……” “所以他要报复,先杀了那姑娘,然后等了三年,再报复夜总会?” “间隔是有点长了。或许他怕马上报复夜总会容易引起警方的注意,或许他一 直没考虑好用什么办法报复夜总会,也或者那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制作炸弹……” “于是他自学成才,用了三年时间?” “也许他一开始并没有报复夜总会的想法,在4S店工作期间,偶然遇到了去店 里修车的夜总会老板,又激起了他埋藏在心底的仇恨……” “还是猜测。”范米摆摆手制止李咏让她不要再说了,“不过,你确实很有想 象力。关于张建军犯罪动机的猜测,也不是完全讲不通。就是三年的时间间隔不好 解释。” “去查查案卷说不定就清楚了。” “那么谁去查4S店?” “让吕焕去。吕焕比较细心。” “好吧。”范米终于同意了。“需要我协调一下吗?这案子当初是哪个分局办 的?” “五龙坡分局。”武旗红说。 “要不要我给他们马局长打个电话?” “马局长?哪个马局长?”武旗红印象里,北都市姓马的分局长好像只有一个, “不会是马新宇吧?他不是城西分局的吗?” “就是马新宇。刚刚调到五龙坡,你不知道?” 武旗红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们认识?” “就算认识吧。春节前我刚刚得罪过他。” “这可真是太好了。”范米说。 五龙坡分局在市区东北,开车过去至少要四十分钟。武旗红看看专案组办公室 墙上的钥匙牌,上面一把车钥匙也没有。这意味着专案组的车都开出去了。他打算 问问市局里的熟人,看有谁去五龙坡办事,好搭个顺风车,结果李咏直接招呼武旗 红上了一辆亮黄色的Mini Cooper.这辆车算不上是市局里最贵的,但肯定是最招摇 的,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一路堵车。李咏先是抱怨北都市的交通,抱怨够了,又开始滔滔不绝地数落公 安局的抠门。“自从专案组人员缩减之后,经费跟着缩减,咱们的日子一天不如一 天。就说车吧,原先六十个人的时候,出门办事没车开那基本上不可能。现在呢, 只剩下两辆。一辆帕萨特范组长开着,还有一辆快报废的切诺基。那破车开出去一 回出一回毛病,百公里十五六个油,那简直就是吃油。咱们在外面跑案子,哪天不 得百八十公里地跑,可油钱花多了领导还不高兴。干脆我就开自己的车,这样领导 该没话说了吧?也不行。遇到出门办事的时候,领导一准儿让我去,就因为我有车。 其他那几位天天管我借车。后来我一算,一周七天,这车有六天半不在我手里,早 上油箱是满的,晚上还给我的时候就空了,从来没人替我加一箱油!” 到五龙坡分局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了。说明来意之后,五龙坡分局刑警大队 长徐杰有点疑惑:“专案组对这个案子感兴趣?难道它和系列爆炸案有关?” 武旗红和李咏没有向他解释,大概徐杰也意识到自己没权力过问专案组的事, 没再继续问什么,找来一个女内勤带他们去查案卷。案卷不多,只有两本,他俩一 人看一本,然后交换,粗略拼出了何小蓓死亡案的情节。 发现何小蓓尸体的时候是2007年6 月12日,也就是她死亡的第二天凌晨。办案 民警在现场找到了一个电话本,通过这个电话本,最终确认了死者的身份。电话本 上一个叫于芳的女人承认,她和死者曾经一起在致悦俱乐部当三陪小姐。于芳还说, 何小蓓在致悦俱乐部有个常客,别人都叫他“陈哥”。接着,民警找到了何小蓓的 弟弟何小雷。何小雷证实,6 月11号,也就是发现何小蓓尸体的前一天,她给弟弟 打电话,说她第二天要到五龙坡看一处门脸房,到时候请何小雷参谋参谋。但第二 天何小雷一直没接到姐姐的电话。 说到做生意,办案民警想到了一个字:钱。他们在北都市城市商业银行查到了 何小蓓的账户。银行记录显示,6 月11日何小蓓在五龙坡的营业点分两次取了四万 块钱。他们到银行去调看当天的监控录像,没想到银行的监控系统出了故障,当天 所有的录像都被洗掉了。在发现何小蓓尸体的现场并没有找到那四万块钱,这很有 可能是谋财害命。何小雷并不知道姐姐说的门脸房在什么位置,更不知道房主是谁, 但他告诉警察,姐姐曾经说过,那处门脸房是张建军介绍的。张建军是何小蓓的男 朋友。何小雷打电话询问张建军,没想到张建军却说那个门脸房是何小蓓自己联系 的,他根本不知情。6 月11日早上,何小蓓要他陪着去五龙坡看门脸房,但那天张 建军要上班,不能请假。何小蓓挺生气,张建军只得陪着她坐公交车到了五龙坡才 回来。 警察找到了张建军,惊讶于何小蓓怎么会看上这个形容猥琐的男人。他们问张 建军与何小蓓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张建军苦笑着说,你们看我像吗? 张建军是川沙县人,当时二十六岁,几年前来北都学开车,后来在一个私人汽 车修理厂当修理工。他还有另外一份职业。在汽车修理厂工作,就要和车打交道, 张建军会开许多种车型。生意忙的时候,他经常加班加点,当然老板不会陪着他。 这样一来,老板下班之后他就比较自由了。如果这时候厂里有修好的小轿车,他就 会以试车的名义把车子开出去,在外面兜兜风,顺便拉点儿活儿赚几个零花钱。晚 上最容易挣钱的地方就是饭店、宾馆、夜总会。如果张建军当晚开的是高档一点的 轿车,那些爱面子的客人们一准儿会上他的车。运气好的时候,他一晚上能挣个百 八十。 时间久了,张建军和市区里几个比较出名的夜总会门口的保安们都熟了,见面 扔给他们两盒烟,他们会主动把客人或者下了班的小姐介绍给他。他就是这么认识 的何小蓓。小姐们一般比较注意安全,她们下班的时候多是半夜甚至凌晨,身上带 的都是现金。打车的时候她们比较挑剔,生面孔的出租司机的车她们是不太敢上的。 何小蓓本来也不会上张建军的车,但有保安介绍就不一样了。坐了几次他的车,两 个人渐渐熟悉起来。因为何小蓓长得漂亮,张建军多少有点心动——他是单身汉, 于是只要有机会开车出来,他就把车停在致悦俱乐部门口等着何小蓓。不过,张建 军虽然对何小蓓有点意思,但何小蓓根本看不上他。 既然如此,警察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何小雷说张建军是他姐姐的男友呢?张建 军解释说,何小蓓的父母打来电话,说老家有人给她介绍男朋友,让她回家见见。 何小蓓不愿意回去,就谎称自己已经有男友了。父母说既然有男友了,就和你弟弟 见个面吧。何小蓓无奈,只得请张建军帮忙。于是张建军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 假扮何小蓓的男友去见她弟弟。 情况很快发生了变化,有一天晚上张建军开着车到俱乐部门口等何小蓓,保安 告诉他,何小蓓没来上班。此后连续一个星期,何小蓓一直没在俱乐部出现。给她 打电话她也不接,找到她的住处,房东说她搬走了。张建军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也无话可说。过了大约一年多,张建军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何小蓓了,没想到何小蓓 突然和他联系,让他帮忙租门脸房。6 月11日上午,何小蓓让他陪着去五龙坡看一 处房子。因为那天张建军修理厂的工作离不开,他陪何小蓓去了公共汽车站,看着 何小蓓上了车才回去。 张建军对何小雷说他把何小蓓送到了五龙坡,但他对警方的说法却是把何小蓓 送到了去五龙坡的公交车站。找何小雷核实,何小雷很肯定,说当时张建军就是这 么告诉他的。但询问张建军的时候,张建军却说何小雷记错了。到底是何小雷记错 了,还是张建军说谎,这个问题一直没查清楚。公安局传唤张建军,审查了一天, 没有任何结果,只好把他放了。张建军的嫌疑就这样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案 子悬了起来。 从案卷的内容看,张建军的嫌疑确实很重,但武旗红觉得案卷里有意无意地忽 略了什么东西。他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李咏。“调查何小蓓的死因,不能绕过致悦 俱乐部,办案的人已经了解到死者有个叫‘陈哥’的客人,这个‘陈哥’到底是谁, 案卷里一个字没提。” “明摆着,致悦俱乐部是块烫手山芋,也可能这个‘陈哥’真的很有来头。”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李咏狐疑地看着武旗红,“既然知道张建军是川沙县的,等 会儿我们给川沙县公安局打个电话,看他们那边有什么线索。再和当时办案的警察 聊聊,他们也许能回忆起一些有关张建军的情况。” “那何小蓓……” “老武,我们的任务是找到张建军,何小蓓的案子是五龙坡分局的事,你糊涂 了?” 武旗红知道李咏的话有道理,可他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他又翻了翻卷宗,讯 问笔录是按照时间顺序排放的,头两天笔录下面的签名是姜少勤和杨献兵,之后所 有笔录的签名都是董力强和段玉昆。而有关“陈哥”和致悦俱乐部的内容只见于姜 少勤和杨献兵做的笔录。 再次见到徐杰,武旗红提出了这个疑问。徐杰说:“头两天确实是姜少勤和杨 献兵调查的,后来这个案子被大案中队接过去了。”武旗红提出见见这两个警察。 徐杰问,“董力强和段玉昆?” “不是,我们想见见姜少勤和杨献兵。” “姜少勤好几年前就辞职不干了,听说是下海做生意去了,现在我也不太清楚 他在什么地方。” 武旗红问:“不是还有个杨献兵吗?” 徐杰诧异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杨献兵2007年的时候死了。” 武旗红心里忽悠了一下。当初看到杨献兵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熟悉, 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原来如此。2007年夏天北都市有个比较轰动的案子, 一个叫杨献兵的民警在夜间遭袭击身亡。凶手一直没找到。 “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姜少勤?”李咏问。 徐杰给他们写了一个手机号码。“这是几年前的联系方式。” 李咏接过纸条,立刻走出办公室掏出手机拨号。武旗红问徐杰:“你知道姜少 勤为什么要辞职吗?” “那年杨献兵出事之后,姜少勤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他俩搭档好多年了,好得 像亲哥儿俩似的。” “就因为这个?”武旗红突然意识到姜少勤和自己有一些共同之处,他们都是 失去了搭档的警察。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从事一份年薪十万二十万的工 作,你还会当警察吗?” “姜少勤找到了这样一份工作?” “我不知道,但如果不是这样,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又没人逼他。” 李咏走了进来,“手机号码是空号。徐队长,您知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其他的联 系方式?” 徐杰摇摇头。武旗红注意到他目光中的迟疑。 “我叫刘帆千,今年二十岁,家住城西区紫微路都灵花园三号楼A 座1906号, 在城市商业银行城西区分行湖滨路储蓄所工作。尽管这份工作很无聊,可我今天还 是要去上班的,否则所长要扣我的工资。你们能不能放我走?”刘帆千像背课本似 的重复着她已经说过一百遍的话,边说边打哈欠。 “当然,只要你对我们说实话。”庄道荣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黑莓手机。赵灵 儿坐在庄道荣旁边,在笔录纸上记下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我对你们说的都是实话,警察大哥,你们已经把我关了一个晚上了,又从派 出所把我转到这里——请问这里是哪儿?” “市公安局。”庄道荣稍微停顿了一下,“知道我们是哪个部门的吗?” “不知道。” “市局禁毒支队。凡是我们过问的案子,都和毒品有关。” “是吗?真有趣。”刘帆千眨眨眼,仿佛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不知道。”刘帆千摇摇头,“你呢?” 庄道荣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 “你在这儿是因为我们在你的包里发现了海洛因。” “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那个包不是我的。” “你的手机怎么会在里面?钱包里还有一张银行的进门磁卡,上面的名字和照 片都是你的,这怎么解释?” “好吧好吧,”刘帆千不情愿地承认,“那个包是我的,可我不知道毒品是怎 么回事。也许是有人偷偷塞到我包里的。我说警察大哥,已经中午了,我连假都没 请呢。你们至少让我给所长打个电话呀。” “我们可以替你给他打。” “别呀,他肯定会以为我犯事了。” “可你就是犯事了。” “我是冤枉的。天地良心,”刘帆千赌咒发誓,“在你们拿走我的包之前,我 根本不知道里面有毒品。” “你从来没碰过它?” “哦……”刘帆千似乎意识到这话里有什么圈套,但她还是很坚决地说,“从 来没有。” “那上面有你的指纹。” “见鬼!”刘帆千气急败坏,“哪个王八蛋那么缺德……” “好了,别装了。”庄道荣快要失去耐心了,“如果你不打算告诉我毒品是哪 里来的,你就在这儿坐着吧,等想清楚了再说。” “你们扣留我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刘帆千气哼哼地嘟囔着。 “如果我们没发现毒品,确实不能这么做。可现在我们人赃俱获。照现在这个 情况,我们完全可以刑拘你。然后你就会有刑事犯罪记录。你的单位可能会开除你。 就算不开除你,你也身败名裂了。就为这么一小袋毒品,值得吗?只要你告诉我毒 品的来源,这件事就结束了。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不良记录。”庄道荣放在桌上的 黑莓手机嗡嗡作响,又有短信息进来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你要赶紧决定, 等我们再抓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他或许没你这么固执。到那时候,你说不说就没那 么重要了。”然后他扭头对赵灵儿低声说,“梅副支队长找我,这里交给你了,大 美女,看你的了。”说罢还冲赵灵儿挤了挤眼。 庄道荣走了,讯问室里就剩下赵灵儿和刘帆千。刘帆千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 神态,冷冷地看着赵灵儿:“我早该想到你是个警察。这都是你们事先设计好的吧?” “是你自己撞上门的。”赵灵儿淡淡地说。 “演得可真好啊!先是骗我说认识我爸爸,然后古胖子来了,话题自然而然扯 到毒品上,然后安排两个小流氓抢劫。原来是你们几个合伙演了一出戏。” “这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表面上看,你是作为一个抢劫案的受害者进的公安 局,和毒品无关。” 刘帆千冷笑:“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了?” “那也不必。我们抓你是为了破案,你别忘了,我们在你身上找到了毒品。” “要是我坚持说我不知道毒品是怎么出现在我包里的,你们怎么办?”刘帆千 挑衅地说。 “我们有证人。”赵灵儿无所谓地耸耸肩。“无论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 “你是警察,是你设的套儿,你的证词应该不算数。”刘帆千强词夺理。 “除了我,还有别人。” “古胖子是个毒贩子,他的话根本没人相信。” “没错,还有酒吧老板娘。” “云云姐不会出卖我!”刘帆千急了。 “她会的。”赵灵儿说,“只要她还想继续开酒吧,她就必须说实话。” “你胡说!我不信!” “你重要,还是她的酒吧重要?如果她不说实话,我们有充足的理由让她的酒 吧关门。” 刘帆千默然。突然她恶狠狠地冲赵灵儿吼道:“我恨你!我恨你们这些讨厌的 警察!” 赵灵儿迎着她的目光:“别忘了,你母亲也是警察。” 刘帆千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们见过面。M78 星云幼儿园,还记得吗,在东港。” 刘帆千愕然地盯着赵灵儿的脸,终于点了点头。 “后来我们也见过。第二年六月份,你妈妈的葬礼上。我记得你当时很伤心。 我想你很爱你妈妈。”赵灵儿一直公事公办的口气变得柔和了,“如果她还活着, 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是你妈妈的同事,我们都愿意帮助你。 真的。” “请你不要再提我妈妈。”刘帆千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 切齿地说,“你不配,你们所有这些警察都不配!她曾经是你们当中的一员,可你 们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她的死活!” “在这件事情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请相信我。但你母亲的死因已经有了确 切的结论……” “不要再说了!”刘帆千的声音有些哽咽,“这和今天的事情无关。我不想… …我也请你别再提起我妈妈了!求你了。” 赵灵儿不再说下去了。她等着刘帆千平静下来,希望刚才的一番话对她有所触 动,希望她可以和警方合作,这样对她对案子都有好处。她的确不希望刘帆千因为 这件事蹲班房,这可能对她的一生都会有影响。 但赵灵儿错了,等刘帆千的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之后,又是一脸玩世不恭。“既 然你口口声声说想要帮助我,是不是拿点实际行动出来?” “我现在就是在帮助你。” “我怎么没看出来?看上去你正在千方百计地要把我关起来。” “只要你告诉我毒品是从哪儿来的,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刚刚那个自以为是的白痴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得没错。”这么说的时候,赵灵儿意识到自己等于是承认了刘帆千的说 法。 “我才没那么傻。你没听说过那个顺口溜吗,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 回家过年。” “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持有毒品的重量已经足够判刑了你知道吗?” “就这点东西,大不了关我几天。” “要不要我找本刑法给你看看?刑法第三百四十七条规定,走私、贩卖、运输、 制造毒品,无论数量多少,都应当追究刑事责任。持有海洛因五十克就可以判死刑, 十克以上不满五十克的,判七年以上有期徒刑,不满十克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你 手里的海洛因至少有一克,判你个一年半载绝对算轻的。而且你态度不好,可能还 要从重。” 这回刘帆千是真的被吓到了,不过嘴里依然不服软。“你少吓唬我,我可以让 我爸给我请律师。” “没用的。”赵灵儿站起身,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两页纸递给刘帆千,这是 她刚刚下载的几个案例,都是持有一克左右的海洛因被判刑的。“看看吧,都和你 的情况差不多,你看看他们都是被怎么处理的。” 那两页纸上一共有三个案例。第一起是广西的,一个青年男子并不吸毒,但他 帮自己的朋友买了一克海洛因,被判处有期徒刑八个月并处两千元罚金;第二起在 山西,持有海洛因1.1 克,判刑两年;第三起在福建,贩卖一克海洛因,三年徒刑。 刘帆千看完那几个案例,半天没说话。 “怎么样,我不是吓唬你吧?”赵灵儿观察着刘帆千的脸色,知道她终于害怕 了。“最轻的一个也是八个月。我知道你爸爸有钱,别说两千,就是二十万罚金他 也不在乎,不过那不能抵刑期。当然,八个月也不算太久,如果你打算扛着不说, 那么,我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你知道监狱里是什么样子吗?” 刘帆千没回答,只是看着手里的两张纸发呆。 “关于监狱的电影或者电视剧你总看过吧?比如《越狱》?” 刘帆千终于点了点头。 “中国的监狱绝对没《越狱》里那么舒服,两个人一间牢房太奢侈了。不过有 一点是差不多的。《越狱》里的T-BAG 你还有印象吗?那可是监狱特色。像那样的 人不仅男监里有,女监更多。你这么漂亮的小女生进去之后,她们肯定对你特关照 ……” 刘帆千的眼睛瞪圆了,那样子就好像刚刚吞下一只苍蝇。 姜少勤被手机铃声吵醒,只觉得头痛欲裂,耳畔嗡嗡作响,嗓子眼干得像着了 火。他费劲儿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他的意识还有点模糊,不太明白自己为 什么会变成这样,直到他看到地上的半瓶二锅头。 电话是老赵打来的,“老姜你别担心了。上午那个迟记者找到了公司,说了昨 晚的情况。公司看了硬盘上的记录,你都想不到,摄像头居然还能用,昨晚你们的 争吵也被录音了。这次公司还算讲理,说没你的责任,就是不该骂乘客神经病。但 是摄像头暂时不能修,因为和女乘客的争执还没完,如果人家告咱们,那也算一个 证据。所以我把摄像头绑在后视镜后面,先凑合一阵吧……老姜,你在听我说话吗?” “听着呢。”姜少勤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知道那是烟酒过量的缘故。 “你是没看见,”老赵的声音里透着快意,“咱公司那帮人在记者面前什么德 行。还多亏了那个记者,要是换了平时,公司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得把所有责任都推 你一个人头上。一听记者要采访,立刻跟孙子似的……” 姜少勤无心和老赵废话,应付了几句把电话挂了。他坐在床沿上,双手抱着脑 袋,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昨晚从公交分局出来,他开着车满街转悠,却没心思拉 活儿。他很清楚,他要交车份儿,要填饱肚子,要交房租交水电费,只有不停地拉 活儿,才能保证他至少像个人似的活下去。可昨天晚上,他把这些顾虑都抛到了一 边。他觉得生不如死。 现在,坐在这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出租屋里,他回想着自己昨晚都开车去了哪些 地方。科普中心后面的那片荒地,五龙坡公安分局,东港的豪华住宅区,城西区的 哈梦工厂,最后是杨献兵的家。当然,他没上去。杨献兵的老婆孩子早就不住那儿 了。他只是想去看看,把车停在楼下待一会儿。他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杨献兵很 快就会从那个黑洞洞的楼门里小跑着出来,钻进他的汽车,就像以前晚上执行任务, 他把车停在这里等杨献兵的时候一样…… 昨晚他去了那么多地方,却没拉一个客人,没挣一分钱。因为什么?他想,绝 对不是因为摄像头,不是那个穿着吊带裙还担心别人偷窥的脑袋进水的女乘客,不 是那个人五人六的记者。他想起刚当上刑警那会儿他师傅说的话。他师傅特爱读书, 因此说起话来也特文绉绉。师傅告诉姜少勤,这句话是他从一个警察写的自传上读 到的—— 每个警察都可能有一个悬案,像幽灵一样折磨着你的心。如果你足够幸运,躲 过了子弹、癌症和炸药,那么上帝就会给你这么一个案子。 上帝给了姜少勤这么一个案子。如今他早就不是警察了,上帝却没把那个案子 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