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黑之前,点了最后一排炮引子,几个人跑回隐蔽地,蹲下来的时候,都很开 心。最多还有两天,这里的鬼差事就该结束了。半个月来,别的采石队都有死伤, 唯独三队,大家都活得好好生生的,不是洗澡时下手重了些,连鸟毛也不会少一根。 每年冬天修圩堤,最背霉的差事就是采护坡的石头。组织采石队,跟招工、选 干、征兵一样,只不过政治标准完全相反。除了一个负责专政的队长,里面没有一 个好货色。一帮臭鱼烂虾,命说不上贵贱,做这件又苦又危险的事,再适合不过。 他们队里唯独能看得开些的,是老四:寿数有一定的,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 年,由不得自己的。比方他自己,觉得早该死的,却总死不了,闲下来的时候常为 此叹息,颇有些因为自己活得长忧愁的样子。 采石队是临时从各个生产队抽人组成的,大家因此对老四知道得不太详细。只 晓得他旧社会是伪军官。在采石三队,除了一个帽子拿在群众手上的富裕中农,大 都是狗崽子一类,真正地道的四类分子就是他一个,所以喊他“老四”。 每回夜里,临睡觉前,大家摸摸自己手脚还齐全,觉得总算又不缺不残地熬过 一天,多谢阎王老子的时候,他倒是很败兴地啰嗦一句,高兴什么,人要倒霉,盐 罐子也会生蛆的。 大家觉得他晦气,懒得答理他。 但他的话却灵验了。 这一天竟有一个炮没有响。哑炮并不是怎样奇怪的事。只是半个月过去,以为 凭大家的运气可以侥幸挨过鬼门关,却到底还是没有挨过。大家有些伤感,排炮响 过,就望着那远远一面苍黑的山坡发呆。 天已经黑了。三队队长不像别的队长,是老实巴交的一个善人。平时不怎样跟 大家沾边,吃饭、睡觉都保持着距离,怕传染瘟病似的,但也不怎样对大家专政。 今天遇上这样的事,他也只是跟着大家一起发呆。换了别个霸蛮些的队长,早就吆 喝着勒令谁谁去排除哑炮了。队长脸木木地呆了好久,含含混混地咕哝了一句: “好歹也是条人命。”便让大家先回去吃夜饭。他自己到指挥部去报告一下,看能 不能到明天天亮再去处理那个哑炮。 吃饭的时候,大家又很自然地议论哑炮。有人说昨天夜里做了怪梦,有人说难 怪一早起来右眼皮子跳跳的,看来是真有大难要临头了。心里便都惶惶的,不知道 这大难会落到哪个头上。 老四拿着锅勺靠在灶边,竟听得很有兴味,就用勺子敲了敲锅边。这些日子他 跟大家混熟络了,一张嘴越来越油越来越碎。在采石队他是最老的一个,瘦得像只 干虾子,榔头是绝对搬不动的,他又自吹能做一手好菜,队长便让他做了伙头。有 个也巴望不上山的人不高兴,问,他要毒死我们怎么办?他说,放心,我舍不得的。 大家都是一根藤上的毒瓜,你们死了,我不冷清么。不过,他做饭也确有一手。没 有油,他可以用酱油煎出两面焦黄的豆腐。一筐子白萝卜到了他手里,能做出好几 样菜。吃饭和夜间,他一张嘴便不得闲,讲的都是他先前在堂子,也就是妓院里的 见闻,他做过好多年堂子里的伙头,他做饭的那一手本事便是那时候熬出来的,听 得众人馋涎直流,算是那种精疲力竭又提心吊胆的日子里的一大快活。大家由此便 都喜欢了他。有一回他回去挑米,夜里不在,大家心里还都空空的没有着落。 “出哑炮了么?没有什么。不出才是怪事。摊到哪个哪个上就是。要死卵朝天, 不死万万年……” “你说得轻快,摊不到你,是不是?老不死,波湖里望翻船。” 几个填了今天最后一排炮的人恶声恶气地骂。炮是他们填的,出了哑炮自然也 只能由他们中间的一个去排炮。 老四不气,从来没有哪个见他发过气,嘿嘿地干笑了几声,很羞愧地垂了头, 拿勺子在锅底的稀粥里划来划去,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那样坏心思的。 我是说,人的寿数有一定的,不该死的,撞了哑炮也死不了。年轻时候我也怕死, 炮子穿心几多回,还是活过来了,寿数不到,阎王不肯收。我活到这把年纪,经了 几多事,不会打乱话的。” 接着就絮絮叨叨地说起他自己经过的那回生死劫,很有些神乎其神。是真是假 鬼也不晓得,也没有哪个打算问个究竟。那只哑炮闷在大家心里,好像随时会爆炸, 心里就紧紧的。这时候听听老四的啰嗦,多少有些松快。 老四有张油嘴,还有双贼眼,平时说话老是贼溜溜地瞄着人,察看对方的脸色。 你高兴了他就起劲,你一不耐烦,他也就马上打住。他这回说的事,从来没有人听 他说过。他自己也好像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当。刚开了头,说了句“民国二十七年”, 又迟疑着,拿眼睛在大家脸上睃来睃去,看看大家都木木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 应,还是打算听下去的样子,他才放了心: 民国二十七年,六月间,日本人从安庆一路攻上来,马当一下当了锋头。马当 原不该丢的。下水有两个集团军,操他娘竟没有阻住日本人,退到马当来都成了溃 兵,让日本人打得抬不起头,每日死上百人。增援的部队迟迟不来,结果误了事。 守军死得一个不剩。日本人就把兵运到了湖口。我们二十六师原是去接七十七师的 防,没有完毕就同日本人交上了火。刚开拔的七十七师奉命回援,让日本人挡住了, 我们成了孤军。我们师是从四川来的,先前是保安队,又都是新当兵的,武器都跟 拨火棍差不多,连挺重机枪也没有。不过我们师长是条好汉,硬是让我们同日本人 拼了两日两夜,一个师三股去了两股多。到末了,像我这样的伙头也拼上了。日本 人从安徽过来这一路,没有见过这么死硬的中国军队。 战场上命不值钱。枪炮一响,死活都不由人了。一仗下来,看看那些流成了河 的血,码成了堆的尸体,你这个没有死的还不就跟蚂蚁一样,说不定下一刻就有一 只大脚下来,把你踏死。 交战第二天的下午,连长忽然把打得昏头昏脑的我叫出壕沟,让我到师部去送 封信。 师部在县城。县城差不多空了。老百姓前几天就炸窝一样跑了个燕儿飞。除了 当兵的,剩下都是些没人服侍的老的、残的,再就是些趁火打劫的歹人。 送了信,我又往回跑。出门的时候突然让一个老太婆绊住了脚。老太婆骨瘦如 柴,肩头稀稀落落的白头发绾不起发髻。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才看出是个瞎子。 她扑在地上死死抱住我的脚,一边号哭一边拿头往地上的石板上磕。磕得额头青肿, 血流到空空洞洞的眼窝子里,很是吓人,死尸也没有这样惨的。江边那里的枪炮正 响得紧,要不是见她样子惨,我真会一脚蹬死她。 原来她是让人骗了。她从家里跑出来“躲反”的时候,带了所有她以为还值钱 的东西到县城的当铺去换钱,结果换到一块假银元。她拿这块银元去雇船。船老板 在地上一摔就裂了缝。回去找那个当铺,人家早不知跑到哪个县哪个府了。她是指 望了这块银元去九江寻找她一个做生意的远房侄子的,没有这块银元,她就死定了。 事情也巧。出来当兵的时候,老娘在我身上塞了两块银元,叮嘱我不到回老家 的日子,死活不要动。还没有出川,我就丢了一块给烟馆子的婊子。剩了一块,就 再也不敢动,那是老娘给的护身符。 如今,看这一仗的阵势,不打个精光卵子净是不得了结的。命是保不了了,回 老家的路也绝了,留那块银元又有何用呢?将来还不是好了哪个收尸的么。真要死 了,尸收不收都一样。还不如自己积点阴德,便把那块真银元换了老太婆的假银元。 事情要说怪也就怪在这里。我那块银元先前一直是塞在裤腰带夹层里的,那裤 腰带子是老娘特意缝的。我把银元掏出来,丢给老太婆,随手拿过了老太婆的假银 元,却没有再塞回裤腰,神差鬼使地放进左胸口的衣兜里了。当时脑袋瓜子乱糟糟 的,什么也来不及想,闷了头就往阵地上跑。 阵地上炮火连天,一上去就红了眼,什么也顾不上,什么也记不得了。又打了 一个夜晚,天亮前连长命令我们反冲锋。我就倒在这次冲锋里。身上中了十几处枪 弹,却唯独只有一颗是要命的。那颗子弹认路一样笔直钉在我的胸口上。进去了, 就真的是“炮子穿心”了。竟没有穿过去。拦住子弹的,就是那块假银元。那颗子 弹就像钉子一样嵌在银元上。打了那个冲锋,我们就撤了,一气跑到九江,我才倒 下来。上了担架,才摸到那块嵌了子弹的银元。后来,我在医院里住了好久,静下 来的时候,想一想,明白什么都是早注定了的。活着的就是不该死的,死了的就是 不该活的。世上的事,表面上看起来,有时候很怪,其实都是有定数的。比方我, 怎么就生在那个地方;怎么就进了保安队;怎么就编进了二十六师;怎么就轮到我 们打了那一仗;怎么就让连长想起叫我去送信;怎么就轮到我被那个老太婆绊上; 怎么身上就正好有一块银元;怎么会把假银元收起来;怎么恰好就放在上身兜子里 ;又怎么恰好有一颗要命的子弹就打在上面……都是怪事,稍有个差错,事情就全 不一样了。为什么没有差错,就因为其中已经有个定数,我命不当绝。咳,说真的, 人要活这么长做什么呢。 老四的话听起来像是幸灾乐祸,似乎是拿他的活得长在大家面前摆脸。因为事 情跟他沾不上,乐得轻飘飘。 “我操你娘个老王八蛋,老反革命,你还成了抗日英雄了!你要真不想活,凭 你给自己翻案,老子现在就可以捶死你!” 狗屎一下从地上站起,两只眼睛瞪得血红。狗屎是今天填最后一排炮的人,火 气最大。他出身富农,好几年前同一家上中农讲好了换亲的。那一家的男方是哑巴, 狗屎的妹妹死活不肯,经不住全家逼迫,好不容易答应了,对家的女方又迟迟不肯 过门。一直拖到今年才总算答应下年圆房——也是被哑巴哥哥和全家逼迫不过。但 狗屎现在却凶吉未卜。 “我操你娘个老王八蛋。你一辈子好吃的吃过了,好日的日过了,死一百回也 抵得了。” 狗屎叫着,眼睛里竟淌出泪来。狗屎虽然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但样子很雄壮, 很像宣传画上的工农兵,只没有那份福气就是。他还远不到吃够了苦的年纪,舍不 得死,是很自然的。老四不一样,他自然无所谓。那一仗打完,他出院后瘸了一条 腿,只有离开军队。老家是回不去了,就在当地的一个堂子里打杂。以后又因为在 军队学的手艺做了堂子的伙头。解放后就一直隐瞒了先前当过兵的身份。但那块救 了他命的银元,又差一点送了他的命。有一回他喝醉了酒,唾沫四溅地讲起那块银 元的故事,吹自己命大。没有想到让人记住了,“文革”一开始就告发了他。那块 银元真的被抄出来,成了潜伏特务的罪证,被揪出来打个半死。最后定成历史反革 命,赶下了乡。老婆是先前堂子里的姐儿,落下一身病,下乡不到一年就死了。两 个人没儿没女,剩了他一个留在世上挨日子,像狗一样被人踢来踢去,还真是不如 眼一闭,脚一伸,土一埋,图个清静自在。银元的故事,他下乡后再没有人听他说 过。现在他自己说出来,可见他也真是不在乎什么了。 “开会。” 队长忽然蔫蔫地从后面站起来。他其实已经进来一些时了。他跟大家没有话说, 一旦说话就总是喊一声“开会”。 他的会也总是开得简单:指挥部说,哑炮一定要马上排除,今天夜里各队统统 都要夜战,哪个误了事就揪哪个出来专政。末了他问,你们几个,哪个去? 几个都蹲在地上,头埋进裤裆里,死不做声。 “说话呀。”隔了一阵,队长略略提高声音,又接着轻轻补一句,“我也没有 法子。”听起来已经不是责令,是哀求了。 “抓阄!”狗屎又先吼起来,“虽说都是狗娘养的,要死也总有个先后。” “那就抓阄。”其他几个有气无力地响应。 一副扑克,参加抓阄的几个人各洗一遍,然后各翻一点,翻到点数最少的那个 人第一个抓牌,哪个抓着“大鬼”哪个就是到阎王老子头上去拔毛的人。 一轮。 二轮。 三轮。 四轮。 …… 大家的脸色越来越白,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好像是一步一步地走向死期,越 到后来大限就越加临近。抓到中间,有个人忽然腰一软,仰起脸大口喘气:“不抓 了,不抓了,干脆我去死算了……” “抓,做什么不抓!”狗屎咬着牙阴沉地吼道。忽然他抓了牌的手在半空中停 住了,眼睛和脸也一下僵住了。他死死盯住那张牌。好久,突然站起,高一脚低一 脚地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茫然地看看四周,撕心裂肺地嗷叫了一声, 抱住头重又蹲下去。 那张牌像秋天的树叶,悠悠地悠悠地落在他的脚前。 是“大鬼”。 几个参加抓阄的立刻都松了口气。大家也立刻就有了对狗屎的同情。 狗屎力气蛮,头脑简单,不会玩刁,最苦最重的事总是他做。 狗屎块头大,样子凶狠,人其实最绵善,最胆小。 但是,同情归同情,总不能因为这同情,就代替他去找死。事到如今,也只有 信了老四的话,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就看狗屎的寿数了。 “我不想死,我不该死……”狗屎嗷嗷地哭喊起来,一个莽长莽大的汉子,哭 得像个细伢子。 大家都沉默着,听他哭。 “时间等不得,指挥部要说话的……”队长的声音细得像蚊子。 “我操你娘个王八蛋,你为什么要抓阄,抓个什么阄……”狗屎那只抓了“大 鬼”的手死命地在地上扑打,恨不得重新换过一只手。 老四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莫哭,哭是凶兆。事情还没有做,怎么晓得你 会死呢?” 说了一遍,狗屎没有反应。又说一遍。狗屎侧过头,仰起,往上乜了老四一眼。 忽然站起来,当胸一把,把老四推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在地上。 “操你娘个王八蛋,老子要死了,你倒活得自在。你凭什么活,嗯?” 狗屎顿了一下,眼睛里忽然发出亮光:“对了,我们队里就你一个敌我矛盾!” 平时看上去又笨又熊的狗屎一下来了灵感,他突然转过身,喊,“队长,刚才不该 抓阄的。阶级敌人现成在这里,他不死,为什么要我去送死?我好歹是人民内部的。” 狗屎的话一下提醒了大家:是呀,如果真要死人的话,我们队最该死的不就是 老四么。我们是狗崽子,而老四是狗,是真正的专政对象! 因为跌得重,坐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老四,先前黄黄的脸一下子变成灶里扒 出的死灰的颜色,嘴巴上几根稀稀朗朗的老鼠胡子簌簌地抖起来。一颗干枣似的头, 扭过来扭过去,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终于明白不会有人帮他说话, 便不再扭动,就那样木着。 外面响起了喊声:“喂,这里怎么没有动静,排哑炮的人走了没有?” 喊的人是工地指挥部管保卫的公社派出所所长老叶。 队长慌了:“老四,你看呢?” 老四从地上爬起来,拍一拍屁股,仰起头,长长地出了口气,说:“要死卵朝 天,不死万万年。未必一个人活都不怕,还怕死么。” “你是说你答应了?”队长不放心,有些结巴。 屋子里又静默下来。老四真的这样爽快,使人终究觉得有些不忍,有些对不住 他。狗崽子也罢,狗也罢,都是一条命。 好久才肯定自己终于脱了险的狗屎一下蹲过去,“咚”地跪在老四面前,搂住 他的脚:“老四,你莫怪我。我怕死,我想活。我还没有活几年啊。你现在说句话, 你要我怎么谢你,除了命,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老四干笑了一声:“莫说那么洒脱,我要你没有过门的媳妇,你肯么?算了, 起来吧,你要真有那么好,给我支烟。” 老四先前有两样东西是看得最重、从不离身的,一样是那块中了子弹的假银元, 一样是烟。成了“四类分子”被赶下乡之后,两样东西都没有了。银元作为罪证被 收缴了,烟则是他自己买不起。他半条命,赚的工分还不够抵口粮,抽烟就只能捡 别人丢下的烟头。只要见到别人抽烟,他就眼睛不眨地蹲在一边虎视眈眈,样子活 像狗在等人拉野屎。别人的烟头一丢,还不等落地,他就飞快地扑上去,捡起就往 嘴里塞。到采石队之后,狗屎是最烦他这一手的。有一次,狗屎故意留了一个长些 的烟头丢下去,等老四去捡时,狗屎一脚连他的手指一起踏住,还死死地捺了一轮。 那支烟给碾成土渣,老四的手指头也险些碾碎。以至于在采石队,老四再也不敢窥 视别人的烟头。实在熬不过,便把床上的棉絮撕烂搓成烟筒烧了过瘾。 现在老四要抽烟,大家都从身上摸出烟来,纷纷地送他,好像是送一个上沙场 的人。老四很感动,说,多谢各位,各位要是真心,就在这里等着,我的寿数要是 没有到,回来再领各位的好意;寿数要是到了,有这一支烟也足够了,何苦糟蹋。 老四曾经用一块假银元换了一条命,如今他用一条命换一支烟。老四把狗屎给他的 那支烟点着,猛吸了几口,提起一盏马灯走出门去。大家都涌到门口去看他。 天早已黑了。不远的山黑黑地蹲在那里,几点星光在山脊上投下光晕,山像毛 茸茸的小兽,很温柔很驯顺,似乎在等谁招惹。 老四一瘸一跛地走出去之后就再没有回头。路不平,且弯曲,他走得急,因而 有些跌跌撞撞的样子。他的身影很快就同夜色混成一片,只有那盏马灯一跳一跳地 亮着。大家的眼睛都集合在那点亮光上。忽然那点亮光不见了,大家嗷叫一声,等 着一声轰然巨响,那点亮光却又一跳一跳地出现了。 四野依旧死一样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