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瓢儿跑到县医院来看傻生盲目却心存侥幸,脑袋上没毛的男护工是“生个子”, 像没有熟的柿子,硬、涩,天天像翻柜子一样把傻生当成一件旧衣服。瓢儿驾着破 面包到了县医院,天黑了,护工一边伺候傻生一边打手机,看见走进病房的瓢儿, 像遇到了大救星一样,说,你俩是一个镇的吧?四楼死了一个老头儿,我得去帮看 太平间的老刘收拾尸体……十几分钟就成。 男护工急火火地跑了,瓢儿坐在病床前,傻生的嘴突然动了一下。瓢儿激动地 站了起来,傻生才睁着的眼慢慢闭上了。瓢儿失望地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眯 着眼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午夜时分,瓢儿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惊醒。邮电局和县医院隔着一条街,傻生 的病房对着的却是邮电局宿舍楼。瓢儿走到窗前,看见鸣着警笛的警车停在街上, 好多荷枪实弹的警察包围了邮电局宿舍楼。 房门咣的一声被人撞开了,县局刑警队的齐胜和一个抱着狙击枪的特警走了进 去。肖劲一直在追查许潘的黑帮犯罪证据,今晚决定抓捕许潘,许潘似有所觉察, 可肖劲早封锁了县城的各个交通要道。许潘备足枪支弹药,纠集喽啰们盘踞在他们 的老巢里要和肖劲拼一个鱼死网破…… 特警打开窗户找到最佳射击位置,瓢儿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预测,许潘今天晚 上必死无疑……结果被瓢儿言中了,三个小时的激战,躲在病房里的特警用狙击枪 射中的也只是许潘的几个喽啰,却没齐胜说的那么邪乎。许潘手里有枪不假,侥幸 活下来的喽啰们大多自愿束手就擒,许潘被肖劲逼到了楼顶上。傻生的病房在七楼, 邮电局宿舍楼才六层,间隔不是很宽,医院楼上的霓虹灯也不是很明亮,瓢儿站在 持枪的特警身后却也能看出一个大致——肖劲击毙许潘前,有一个黑糊糊的像手枪 一样的东西在空中翻转了三周半落了下去……这是一个让瓢儿非常在意的细节。许 潘有武功在身,与肖劲不相上下,却知道寡不敌众才丢掉武器举手投降……这是瓢 儿的推测,也是很快将被证实的事实。 第二天早晨,男护工才跑回病房。瓢儿跑出医院楼被拿着水管浇花的老头儿喷 了一身水,有人跑出来说老头儿患有舞蹈症……瓢儿无话,却必须说。 肖劲在手机里狠着声说,你他妈天天像老鼠一样到处乱窜是不是?许潘完蛋了, 艾馨肯定会落荒而逃,立刻滚回去! 瓢儿说完是,肖劲却又改口说,你滚到县局来。 肖劲坐镇办公室,指挥各路警察严守各个交通要道,在电话里一再强调,艾馨 很可能拥有武器,她要负隅顽抗当场击毙!瓢儿站在肖劲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肖劲 啪地放下电话才看见一身是水的瓢儿,鸽子一样咕噜噜地笑着说,冬泳去了? 肖劲不等瓢儿解释,拿起电话把齐胜叫了过来,说,我连石镇派出所的人都调 了过来,还有一条路被我忽视了,你俩去那里看守着,让瓢儿做你的助手。 瓢儿哎了一声正要跟着齐胜离开,肖劲又喊住瓢儿,让他把衣架上的一套警服 换上。瓢儿觉得不合适,肖劲很干脆地说,非常时期,没什么合不合适的。 瓢儿眨眼变成了编内警察,和齐胜守住的一条通往邻县的小公路。小公路年久 失修很寂寞,齐胜把警车停在路边拿着枪坐在车里,一旦有动静瓢儿自动跑下去, 拦住过往车辆,先敬礼,再检查车上的人和司机的证件,很警察的。 瓢儿回到车上,齐胜说他像穿着巡警服的三毛,瓢儿觉得也像,肖劲人高马大, 他的警服穿在瓢儿身上肥大胛宽的。瓢儿和齐胜还没笑出声来,突然看见一个骑着 摩托车的男人慌慌张张地要冲过去,齐胜拉起瓢儿跳下警车,却先瓢儿一步拦住了 那辆摩托车,骑车的男人甩掉摩托往小公路旁边的麦地里跑。齐胜当武警时在边防 派出所干过三年,拿下一个心怀鬼胎的男人自然不在话下。被齐胜铐上的男人也巴 望着坦白从宽,瓢儿听说他前些天在祥镇何氏大厦门前撞倒了一个人,很警察地说, 这不是普通的交通肇事……拉回县局。 傍晚时分,瓢儿才离开县局。被送到县局的男人知道抗拒从严,可肖劲的讯问 结果只能算作交通肇事逃逸,肇事者没任何背景,也没人指使,酒后驾车导致傻生 变成了植物人。 瓢儿把警服还给肖劲,肖劲命令瓢儿回到祥镇后一定紧密配合派出所的行动。 艾馨有可能藏匿在县城,却也有可能在许潘被击毙前就逃离了。 肖队——瓢儿谨慎地说,艾馨谋杀何峰究竟是什么意图? 肖劲很郑重地说,抓捕许潘前,我找艾馨的母亲郁爽谈过几次话,她基本上承 认了和何峰之间的暧昧关系,也就是说,艾馨的确是何峰的私生女。据郁爽说,艾 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一直和何峰纠缠财产继承的问题。郁爽曾阻止过艾馨,艾馨却 倔着要和何姗争个高低……由此可以推断,艾馨想通过法律途径达不到目的,孤注 一掷,投身在许潘的怀抱,策划了一场惊世骇俗的谋杀案。 那究竟谁是持镖人呢?瓢儿有点犯上了。 肖劲愣怔片刻才说,啊……逮住艾馨一切都会真相大白,许潘是江湖中人,找 一个玩转飞镖的人不很难……回去吧,记住,二十四小时不要关机,随时与我保持 联系。 瓢儿回到家,才吃完饭的胖香盘腿卧脚地坐在床上剔着牙,说,有人找……电 话响了半天。 电话又叫了,瓢儿拿起电话,对方说,见一面吧瓢儿? 瓢儿跑出家门,一直藏在他家房后的艾馨走了出来。 瓢儿把穿着一身男装的艾馨领到家,让胖香去院里,请艾馨坐在床上,说,我 早有预料,“7 ·14”凶杀案绝对没肖劲说得那么简单。 肖劲对我的侦查逻辑严密,似乎也无懈可击,可他能想到我藏身的地方,却想 不到在他围剿许潘之前我早离开了县城……也不会想到我会找你。 瓢儿说,为什么? 艾馨说,灯下黑……我却走不出祥镇,肖劲决不会轻易放过我。 潜逃?瓢儿很警察地说,潜逃前想找一个人申诉? 艾馨摘下头上的鸭舌帽,绾起的一头秀发瀑布一样散开了,却低着头说,可我 一旦惊动警方……就……唉——瓢儿说,你也想把真正的凶手揪出来,可你是不是 参与者? 艾馨说,我是何峰的私生女不再是秘密,我委身于许潘也千真万确,可许潘的 人进入何家大院是在何峰被害十分钟后,也就是说,有人先一步进入何家大院对何 峰实施了谋杀。 瓢儿起身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从何家大院里捡来的MP3 ,说,这个你认识吧? 艾馨惊而不慌地说,当然……也相信肖劲肯定不知道你找到了我丢的MP3.瓢儿 点点头说,傻生遭难前,我们说过何峰的被害案,他的话断断续续却有好多细节是 可以参照的,比如你常深夜去何家大院,有时候睡在何峰的书房……有一个很有力 的证据,你在何峰的书房里常翻看一本叫《社会关系交换与权力》的书。 何以见得? 瓢儿瞅着变得一脸镇静的艾馨,说,你在上边做了不少笔记,何姗和我是同学, 我当然熟悉她的字体,再说她的字早就公众了,尤其是像签名之类的文字。 啊……艾馨长出了一口气,说,是这样呀……你是镇派出所的协勤员,也是一 个被好多人忽视的编外警察,像一棵长在犄角旮旯里的小草,不受任何利益熏染… …我才……相信你。肖劲一开始把侦探目标锁定许潘和我有他的图谋,可他一直在 为何峰的被害案放烟幕弹,你的头脑却清醒,凭你一直攥在手里的MP3.瓢儿咧开嘴 笑笑,说,那你的谋杀目标是谁? 何姗……人在利令智昏的时候往往是愚蠢的,我也不例外。 瓢儿说,阴差阳错?你们摸清了何姗睡在何峰的书房里才实施谋杀对吧? 艾馨说,那天,许潘派出的一个喽啰带回的是一个错误信息。傍晚时分,何姗 的确回了何家大院。何峰被害前暗示过,他准备在何姗和我之间斡旋,父女俩很可 能谈话失败后何姗离开了……也就是说,置何峰于死地的凶手想杀死的是我。 瓢儿说,你经常睡在何峰的书房里? 艾馨摇摇头说,有时候……不过,我的身体不是很好,去何峰的书房常半躺在 床上听他说话……太晚了也睡过,都是在金荷不在何家大院的时候,却相信一直有 一双眼睛盯着我在何家大院的一举一动。 瓢儿问,那何峰为什么睡在书房里? 艾馨说,我自小喜欢读书,读了大学后尤其偏爱哲学著作。何峰对书房有一种 近乎于偏执的喜爱……这还不重要,我本无意闯进何氏家族。何峰遇到我后不久, 突然把我请到何家大院也是一个残酷故事的开始。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何姗似有 觉察,在工作上百般刁难,不少次唆使人对我实施恐吓。何峰和我母亲有过一段秘 密情缘,却留下了我这个很糟糕的隐患。我直言不讳,何峰也处在两难境地,可他 表达的也不过是对我们母女的忏悔和不安。何峰的身体也不好,我看他疲惫不堪却 还有好多话要说就把床让给他。往往在他迷迷糊糊地睡了,我才悄悄离开。傻生分 不清我是谁,一概叫大小姐。那时候,金荷在何氏大厦里和何姗在一起,没有那样 的时机我轻易也不敢走进何家大院。可我断定他们对何峰,准确地说是对我实施谋 杀前,肯定知道了我在何家大院里的行迹,向何姗提供情报的只有金荷…… 瓢儿说,许潘的小喽啰看见的是何姗,金荷看见的是你……也就是说,何峰被 害前,你和何姗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何峰的书房里对吧? 艾馨点点头说,何峰被害的那天晚上,我们的确见过一面,他也的确睡在了书 房里,可何姗和我一样只是授意并不参与,那样的机会难得也稍纵即逝,却不是掌 握在我们手里,为了彼此的安全案发前几乎断绝联系。 瓢儿疑惑地看着艾馨说,何姗见何峰在前,你在后,首先得到信息的是许潘, 为什么先一步进入何家大院的是肖劲的人呢? 艾馨轻轻一笑说,肖劲的人先许潘的人潜伏在祥镇,许潘的人得到信息后从县 城出发抵达祥镇最快要一个半小时,而我和何姗前后出现在何家大院里间隔不足一 个小时,我和何峰谈话的时间多说也不过十分钟就不欢而散了,肖劲的人不可能时 刻潜伏在何家大院周围,那我留给他们的谋杀时间几乎是零。 胖香突然跑进屋拉灭了屋里的灯,说,我隐隐听到镇外公路上响着警笛声,闺 女快走吧。 瓢儿还没说话,兜里的手机叫了起来。肖劲问瓢儿在哪儿,瓢儿如实答话,又 问肖劲在哪儿,肖劲说在瓢儿家门外……瓢儿挂了手机看着艾馨说,你该知道怎么 办。 艾馨说,当然……我早就想过,可肖劲在本县树大遮天呀! 胖香等不及了忙着拽起艾馨,说,别怕,常话说,灯下黑。 胖香拉着艾馨去了一间闲屋,瓢儿往外走着还在想胖香的话,肖劲说话的声音 震得瓢儿的心像地震,却坚信找到金荷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