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瓢儿走出家门又听到了肖劲咕噜噜的笑声,却是在手机里。肖劲说他现在在镇 派出所,当然是在瓢儿的家门前。瓢儿嘿嘿笑着无话,肖劲又说,临离开县城,我 突然有预感,警方要抓的人就在祥镇,现在,祥镇被我包围得水泄不通,你暗地里 走走,一旦有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瓢儿挂了手机又想起来了胖香的话——灯下黑……灯下黑吗?镇街上黑糊糊的, 灯光从一户户人家里射出来,却是把夜色当成布的刀子。瓢儿拐进一条小胡同,冷 冰冰的枪口突然戳在了他的脑袋上。 瓢儿忙举起手来说,我是瓢儿,别误会。 用枪口戳着瓢儿的人嘿嘿地笑着,瓢儿听出是齐胜的声音心脏跳动才平稳了。 和齐胜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县局的刑警,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瓢儿嘻嘻地笑着走了。 瓢儿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走进了一个人设的圈套,却义无反顾。 金荷家在这条小胡同的底部,有一个不小的后院,房子却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 代的土坯房。金荷和丈夫无子嗣,也没有整修家园的兴趣,丈夫死了金荷投在了何 峰的门下,家一天天破败了。院门上的铁锁锈迹斑斑了,后院围墙却不是很严谨, 瓢儿轻易地从一段残缺的围墙上跳了进去。走在长满杂草的后院里,瓢儿突然听到 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却像是地下发出来的,很闷。 后院有一口水井,水井旁有一棵粗粗的柳树。瓢儿走到柳树下被凸出的树根绊 了脚,俩腿一软咚地坐在了地上,屁股上又像按了弹簧噌地弹了起来。 瓢儿趴在了地上,扒拉开一层干草,摸到了一块木板,用手轻轻地敲着,断定 下边是地窖。盖地窖的木板是由小木条拼成的,上面留着好多缝隙。瓢儿趴在木板 上透过那些缝隙看见地窖里闪动着一缕光亮,却眨眼又消失了。瓢儿抖着手拽开木 板,顺着木梯子爬下大概八九米的样子,隐约看见一个用石头砌起来的拱口。瓢儿 用打火机制造的一束光亮,沉寂这么多日子的谜团瞬息消失了。 金荷缩在地窖的角落里,委身在一地干草上,身边的竹篮子里放着几个盛着水 的啤酒瓶和一些吃剩下的饼干。金荷两眼呆滞,衣服和头发一样凌乱,看见瓢儿长 出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早就跟踪我。 瓢儿用打火机点着了窖壁凹槽里的蜡烛,说,也不算跟踪,只是觉得发生在何 家大院里的事情有些蹊跷。 金荷说,是有些蹊跷。索性也这样了,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给你,要杀要剐随 他们吧。 也就是说,你参与了谋杀对吧? 瓢儿的话很直,金荷却很平静地说,我与何峰有过一段情缘不假,对他存有怨 恨也不是祥镇人的讹传,可我们都到了这把岁数,再叙旧情也没什么意思了。何峰 的死还要说说何姗。何姗从小和何峰的感情是很好的,从国外回来接管了何氏集团, 要是没有艾馨,何家的日子会稳稳当当的。何峰和郁爽有一腿也不是秘密,却不知 道他和郁爽留下一个闺女,就是后来常趁我不在何家大院来见何峰的艾馨。何姗知 道这个秘密是我偷听了艾馨和何峰在书房里说话后,何姗当然不会容忍艾馨,她知 道艾馨找律师和她打官司后,当然不会稳坐钓鱼台。 瓢儿说,何姗怎么知道艾馨要和她打官司? 肖劲……除了他别人没那本事。金荷说着很紧张地往窖口张望着又说,何姗越 来越觉得艾馨绝对会纠缠她,是她捋清了母亲的一段情缘。何姗的母亲和一个来祥 镇的上海干部黏糊在一起的事情我早知道,却不知道她和那个上海干部怀上了何姗 ……连我都没想到,何姗早就从母亲留下的一本书里看出了问题。 是不是《简·爱》?瓢儿问完了也觉得奇怪,又说,那本书怎么会落到何峰的 手里? 金荷咧开嘴苦笑着说,我读过几本书,识字却不是很多,也看不懂外国的书, 好像是吧。何姗特意去了上海,真的找到了那个叫胡延的男人,老头儿有家有室, 也是儿女满堂,可何姗没让他回避和母亲那段感情,还做了DNA 鉴定,何姗没认那 个爹,却不能回避她和何峰的关系。母亲自尽时,八岁的何姗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死, 却知道要好好保存那本叫……什么爱的书。直到何姗长大成人,她一直把那本书带 在身边,心里也揣着自己的身世之谜。何家出现了一个艾馨,何姗又翻起了自己的 身世旧账,在办公室里常翻看那本书……至于何峰怎么得到的,按我和何姗的猜测, 何峰也一直怀疑何姗的身世,悄悄买通何姗身边的人盗取那本书也未可知,可何姗 并没打算杀死何峰,没有血缘毕竟还有一段难弃的父女情嘛。 何姗想杀死艾馨对吧? 瓢儿突然变得平静了起来,金荷却急急地说,那是何姗和肖劲一起谋划的。何 姗拉上肖劲是为了何氏集团有人保驾,先是给钱,再……再给他……唉——男人和 女人反正也就那么点事。那天晚上,我瞅准了艾馨晚上来到何家大院,悄悄打手机 用暗语联络肖劲,随后躲到了何氏集团大厦。早有准备的肖劲带人闯进何家大院也 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谁知道艾馨走了,睡在床上的是何峰……唉——我岁数越来 越大,无依无靠,把何姗当成了亲闺女,走上这条路谁也不怨呀! 那你妹妹怨谁呢?瓢儿掏出在胡家凹捡到的小圆镜,说,你知道谁是凶手吗? 金荷从瓢儿手里拿过小圆镜,流着眼泪颤着嘴唇,说,怨……怨我……何峰死 后,肖劲明是调查艾馨,不过想找一个替他遮着的幌子,更想杀人灭口。我躲到胡 家凹后就后悔了,可一时走不出来。肖劲明是警察,暗地里联络市区黑帮,他们知 道胡家凹有我一个妹妹,那几个男人天天围着胡家凹转,我才躲到了山上,可在那 间小石屋里住着心里也不踏实。妹妹被害那天晚上,我从山上下来绕道回了祥镇, 没想到他们错把我妹妹…… 瓢儿说,也就是,那天晚上,我在胡家凹看见的那个上山的人就是你对吧? 金荷点点头说,我不放心妹妹趁黑去了她家,也是我发现你在跟踪我上山才跑 回了祥镇,不是都说灯下黑吗? 瓢儿坐在金荷身边说,你怎么知道追杀你的人是肖劲派去的? 肖劲带着那些人去过何家大院,明是拜访何峰,实际上勘查地形,好伺机作案。 肖劲说他们是警察,我信,也记住了几个人的面目,在胡家凹我暗地里看见过他们 ……不会有错的。 瓢儿想起那几个在胡家凹北边的山上偷袭傻生的男人又长出了一口气,地窖上 突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金荷和瓢儿都紧张地站了起来。瓢儿还没作出相应的反 应,肖劲率先跳下地窖,枪口对准一脸惶恐的金荷,却对瓢儿,说,闪开——不过, 我必须感谢你这个向导! 瓢儿用身体挡住了金荷,说,肖劲,是不是也像许潘一样把金荷当场击毙呀? 肖劲又咕噜噜地笑着说,瓢儿果然是不凡的侦探,说说看? 瓢儿镇静地说,从一开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寻找机会当场击毙 许潘,再设法灭掉艾馨,还有一直里应外合配合你的金荷。你和何姗都高枕无忧了, “7 ·14”凶杀案也顺利结案,你杀人灭口有一条名正言顺的理由,嫌疑人拒捕, 当场击毙。 哈哈哈——肖劲变态地大笑着说,你以为自己真的是大侦探吗? 瓢儿摇摇头说,不是。你一开始拉上我就有自己的目的——死死地把我圈在你 设的圈套里,成为你掐断案件线索的向导,比如今天……在镇派出所里没人愿意卷 进这场错综复杂的谋杀案,只有我……可我干预何峰被杀案是出于一时好奇,却被 你撞见了。从我在何家大院门前遇到你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果,横竖 都不好,可我为什么助纣为虐呢?开枪吧肖劲,你可以说我和金荷拒捕被当场击毙, 也可以说我窝藏嫌疑人,艾馨就在我家,可我相信,在我离开家门后,她一定会通 过手机向市局投案自首。 地窖上又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肖劲突然掉转枪口对准了瓢儿,金荷转身吹灭 了窖壁上的蜡烛,肖劲手里的枪也响了。瓢儿把金荷扑倒在干草上躲过了飞来的子 弹,几个黑影跳下来把肖劲扑倒在地,咔嚓一声,肖劲的手腕上戴上了锃亮的手铐。 肖劲大声地问压住他的人是谁,那人站起来说,于铎。 于铎是市局刑警队队长。 祥镇的夜是黑的,瓢儿心里却是亮的,站在挤满人群的镇街上,看着拉着肖劲、 金荷和艾馨离去的警车品出了好多滋味,解开的这个双花扣无疑又是一场人间悲剧。 胖香突然扑过来要拉瓢儿回家,瓢儿身子一摇,脚也扬了起来,一只鞋飞了出去。 瓢儿推开胖香,趿拉着一只鞋还没有追上另一只鞋,手机响了。 伴着一阵时隐时现的警笛声,何姗说,瓢儿,你真是一棵长在犄角旮旯里的毛 毛草,谁也想不到你也会如此鲜艳夺目,可我把福尔摩斯的桂冠送给你还是觉得有 点可惜……真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才在肖劲得到你找到金荷 的消息后打电话给于铎,我们是高中同学……可他接到我的手机后已经接近祥镇了 ……我也算是投案自首吧? 瓢儿咧开嘴笑着无语,手机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音之后,又是咔嚓一声… …瓢儿坚信,戴上手铐的何姗接下来的戏绝不是《戴手铐的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