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银子被几个女人带进一间屋子,一只大木桶里装着温度适宜的水,女人们毫不 客气,扒了银子已经有点发臭的衣服,把银子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然后就梳头, 戴花,都是从山上采来的鲜花,香气四溢,菊香拿出一套大红的衣裤让银子穿上, 屋子里因这香气和大红的衣裤而显得喜气洋洋。这之后,银子就被带到新房,新房 的墙上贴了好多喜字,不是写的,是剪出来的,窗户上除了喜字还有窗花,喜鹊登 枝的图案,活生生的要飞起来的样子,被早晨的阳光照着,整个屋子都变得生动无 比。 银子完全像一只木偶,由着女人们支配和摆弄。主事的女人叫菊香,说话声音 很脆,眉眼也比别的女人有看头,笑容一直在脸上挂着,银子一下子就对她有了好 感。 到收拾得差不多了,屋子里就只剩下菊香。菊香握住银子一只手说:“妹子, 吃苦了吧。”银子一笑说:“没啥。”菊香说:“嫁到荒村的女人都是先苦后甜。” 银子不明白她这话是啥意思,就看着菊香。菊香捏了一下银子的耳朵,把自己的耳 环摘下来给银子戴上,打量一番说:“妹子真俊,你叫个啥?” 银子说我叫银子。 菊香说你就叫我菊香嫂子吧。 外面突然炸响了一挂鞭炮,鞭炮过后,菊香告诉银子拜天神地神的时间到了。 有女人进来把银子扶到院子里,李春晖也在院子里,院子中央放了一张圆桌,桌上 摆了面龙糕点和四碗菜,香碗里装了小米,银子和李春晖双双跪在棉垫上,菊香给 了银子和李春晖每人三支香,亲手给他们点燃,让他们把香插在香碗里,然后磕了 三个头。磕头的时候银子小声问李春晖:“还没登记就可以结婚啊?”李春晖也弱 着声音说:“完了再去乡里补吧。” 仪式就这么简单。拜了天神地神,银子又被女人们扶着回到新房。 菊香说:“你呢,就在这床上坐着,这是坐福,坐的时间越长,福气越大。要 是困了,你就睡上一觉。” 银子真的有点困,走了一夜的山路,又被折腾了这么一大阵子,眼皮早就打架 了。菊香刚刚出去,银子就躺下来,脑袋刚刚挨到枕头,人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太阳落山。睁开眼睛,银子看见李春晖坐在床边看着她。银 子说:“你睡觉没?”李春晖说:“睡了。”银子说:“一点都不热闹,不像是结 婚。”李春晖说:“这里太偏僻,结婚就是这个样子。银子,如果我做了啥对不起 你的事,你一定要原谅我。”银子看着李春晖满脸的严肃,忍不住笑了说:“你看 你,像个大人似的。你能做啥对不起我的事,不就是少给我三千块钱吗?”李春晖 笑了一下说:“那三千块,迟早要给你补上。”银子说:“婚都结了,还说这话, 啥补不补的,日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们是夫妻啊。” 这时候菊香在外面招呼吃饭,银子说:“这菊香嫂子是个很能干的人呢。” 李春晖没说啥,拉起银子到外面吃饭。 院子里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煮了大半锅米饭,几个女人站在锅边往自己的碗里 添饭,菊香盛了一碗给银子,又盛了一碗给李春晖,说:“快吃吧,天要黑了。” 李春晖帮银子往饭上浇了一勺子菜,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吃,吃着吃着,银子像 想起什么似的问:“哪个是你哥哥,你也不介绍一下让我认识。” 李春晖愣了一下说:“我哥到山上去了。” 银子说:“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去山上干啥?” 李春晖说:“家里的橘林,怕有人偷橘子。” 银子就不再问,很快把一碗饭吃了。 吃过饭,李春晖和几个男人一起收拾院子里的东西,把借来的板凳、锅灶、盘 子碗挨家送回去。菊香扯了银子回新房,铺床,把两个枕头摆在一起,紧紧挨着。 看着两个枕头,银子的脸红了,她还不知道和另外一个人挨在一起睡是啥滋味,李 春晖会怎么样,她自己又会怎么样。这么想了,银子脸上一阵发热,摸摸,很烫, 银子想,管他呢,反正人已经是他的了。 菊香扯了银子一只手说:“我都听见你的心跳了,一下一下地好快,像兔子在 跑。” 银子红着脸说:“我心里慌得厉害。” 菊香笑笑说:“慌啥,过了今晚就啥都不怕了。” 又聊了一会儿柴米油盐的事情,看看天已经黑透,菊香起身告辞,走的时候咬 了银子的耳朵说:“男人不是老虎,不能把咱女人咋样,你别怕。”那语气,贴心 贴肺的,银子被温暖了一下,看着菊香扭起肥肥的屁股走了。 银子坐在床边,坐了很久,也不见有人进来,她想李春晖这是干啥去了,在他 们梨树沟,结婚这天新郎是啥都不干的,就是一门心思地做新郎。银子想喊,又怕 人笑话,坏了这里的规矩,所以只能坐在床边沉默。 坐久了,身上有些酸,有些累,银子慢慢躺下来,仿佛银子的身体是开关,这 一躺,灯立马黑了,听见院子里李春晖说:“银子你别怕,这是停电。” 银子也知道是停电,银子说:“我没怕,你干啥呢,咋不进屋呢?” 李春晖说:“刚刚把借来的东西还了,你先躺下吧,我洗下手就来。” 荒村在山脚下,四周都是山,星星都隐在云后,没有一丝天光,所以这一停电, 屋子黑洞洞的,让银子想起了在太原住过的没有窗户的旅馆,伸手不见五指。银子 躺在床上说:“李春晖你快进来吧。” 李春晖在外面说:“这就来这就来。” 屋子里有些闷热,银子在床上摸,摸到一把扇子,握在手里扇了起来。 没一会儿,李春晖进来了,脚步很轻,银子听见他的脚步在地上一会儿有声音 一会儿没声音,有些犹疑,银子说:“你咋慢吞吞的像个老太太。” 这话显然鼓励了李春晖,两步就上了床,粗喘着一下子就把银子压住,一只手 紧紧地握住了银子的乳房。 银子说:“你这是干啥,猛虎下山啊。” 李春晖也不说话,在银子身上到处乱摸,把银子的短裤往下扒。 银子说:“先说说话不行吗?” 李春晖还是不说话,就在银子身上乱拱,几乎就把银子扒光了。 银子的身体有了回应,像有啥东西在身体里跑,跑得银子全身燥热,不由自主 就把李春晖抱住了,说:“李春晖你这么急干啥,已经是你的人了。” 李春晖还是不说话,嘴巴在银子身上到处吻,银子被他吻得燃烧起来,也抱住 李春晖去吻他的脸。 这一吻,吻出了不对。银子觉得这脸不是李春晖,李春晖的脸是光的,但她吻 住的这脸却是有东西的。有啥东西银子不知道,只觉得脸上的东西硌了银子的嘴唇, 把银子硌得心里一抖。接下来,越来越觉得不对,觉得这身体也不是李春晖了,李 春晖的身体没有这么壮,他的喘息也没有这么粗。银子像一条猎犬嗅出了狐狸的味 道,银子猛地把那张脸推开问道:“你咋不说话?你是李春晖吗?” 李春晖还是不说话。银子就在他身上摸,一下子摸到了脑袋,手像烫了似的缩 回来,她摸到的是一个奇怪的脑袋。这个脑袋,一半有头发,一半是光的。银子不 由尖叫起来,把身上的人掀翻下去,倏地坐起来说:“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双腿跪在床上,银子只见黑糊糊的像半截铁塔堵在她眼前。银子大声喊 道:“你说话啊,你不是李春晖!你到底是谁?” 那人仍是不说话,但是动作极其快,银子只看见他动了一下,就已经被他扑倒 了。银子大声喊起来:“李春晖你快来,抓流氓!快来抓流氓啊!” 外面没有动静,整个荒村仿佛死了一样无声无息,荒村的夜又是那么结实,银 子的喊叫无法把这暗夜撕破。但是银子现在没有别的武器,她只能用尖锐的喊叫驱 赶恐惧。也许就是银子一声高似一声的喊叫让那男人丧失了锐气,他的动作迟钝起 来,银子趁机咬住了他的腕子,这一咬上就再也不松嘴,把自己的牙齿深深镶进男 人的皮肉里,银子感觉到一股腥热慢慢弥漫开来,男人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一声惨 兮兮的叫声,叫声证明了这男人根本不是李春晖。 银子跳下床,摸黑儿朝门口走,边走边喊:“李春晖!李春晖你在哪儿!” 这时候灯突然亮了,银子回过头,不由吓得毛骨悚然。 床上是一个奇丑无比的怪物,他的脸上全是疤,只有一只眼睛,脑袋有半边是 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另半边却是黑森森的短发,是一个阴阳头。他的身上到 处都是疤,仿佛就是用疤痕堆起来的一个怪物。 恐惧给了银子力量,她一直朝门撞过去。 门自己开了,涌进来几个男人,后面又跟进来几个女人。这些人上来就把银子 摁住了,七手八脚把银子捆在了一块木板上,然后,这块木板连同银子一起被抬到 了床上。 一个男人说:“双城,剩下是你的事了,我们走了。” 仿佛魔幻电影,这些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那个怪物凑近银子,用他的一只眼睛盯着银子。银子这时候已经不能喊,手脚 也不能动,上身是赤裸的,两个馒头一样的乳房耸起来挡住银子的视线。银子觉得 就像一只被摆上祭坛的羊,只能任人宰割。 只要那个丑男人轻轻扒掉银子的内裤,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银子的脑子,仿佛一只被吸干了汁液的椰子,只剩下一个空壳。她的身体,也 没有了反应和知觉。丑男人伸出手,他的手上也布满疤痕。他用这只满是疤痕的手 在银子身上轻轻抚摸。他不像刚才在黑暗中那样粗鲁,五根手指仿佛在银子身体上 轻轻地舞蹈,非常艺术又非常浪漫。 银子觉得恶心,她觉得丑男人的手分明就是一条难看又丑陋的蛇,如果嘴里不 是有东西堵着,银子肯定会呕吐,会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银子不敢再看,把眼睛闭上了。 窗外忽然有人喊起来:“双城,干啊,你咋不快干啊!” 丑男人的手,在银子身上停了下来,又过了几秒钟,他把手从银子身上拿开, 然后,拿掉堵在银子嘴里的毛巾,解开捆绑银子手脚的麻绳,把银子从门板上扶了 起来。 窗外有人喊起来:“双城双城你傻不傻,你为啥放开她!” 丑男人不理窗外那些人的喊叫,柔了声音对银子说:“我不强迫你,我要等你 愿意。你别害怕,我是你男人,我叫双城。” 银子隐约记起,李春晖说过他哥叫双城。 难道,这个丑男人是李春晖的哥哥?银子觉得自己满脑袋都是糨糊,这到底是 怎么回事银子根本就想不明白。但是银子没有往坏处想,银子认为这可能是闹房的 一个节目。在梨树沟,也有新婚三天不分大小的习俗,三天之内,不管啥辈分的人 都可以闹房,都可以和新娘开玩笑。这么想了,银子尽量把自己的怒气往下压,说 道:“大哥,闹房不是这么个闹法,你把李春晖给我叫来。” 双城看着银子竟然笑了一下,这一笑把银子吓得差点晕过去,太丑了,一副要 吃人的表情,银子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 双城说:“我没闹,我是双城,我真的是你男人,春晖把你哄回来,就是给我 做老婆的。我知道我丑,可我的心不丑,荒村人都知道我是好人。” 银子的脑袋一下子大如牛斗,一时间竟然忘了害怕,跳起来大声喊道:“你好 不好跟我有啥关系,你把李春晖给我叫来!” 双城很听话,乖乖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