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美生产那天没有任何征兆。吃过早饭,新合就去刘斤家打牌了。刘斤家开着 商店,人们有事没事都好往那儿凑。刘斤就摆了两张桌子,供人玩牌。自从小美的 肚子越来越大,村里的人议论多了,新合就不想看见小美的肚子,他迷恋上了打牌, 整天泡在刘斤家,不想回去。那天天上下着雨,所以村里到刘斤家玩的人特别多。 新合刚抢到位子坐下,还没玩上两把,就见张寡妇气喘吁吁跑过来,告诉他小美要 生了,让他赶紧回家。他就扔下牌,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家门。 他没想到小美会生得这么快,进门就看见小美坐在床上,怀里就多了个娃。 “是个男娃。”小美说。 小美浑身疲惫,脸色苍白。新合就冲上去,看了看那娃,鼻子和眼没一点像自 己。不是自己的种,怎么会像?后来,他泄气地坐在床边。 “我给娃想了个名,叫虫虫,你看怎样?”小美说。 “爱叫啥叫啥!”新合说。他在赌气。 “那就叫虫虫,我觉得这名字好听。”小美没注意新合的情绪,她徜徉在初为 人母的喜悦里。 小美生虫虫的第二天,广智来了一趟。他拎来二斤红糖和一篮鸡蛋,看也没看 娃一眼就走了。最近他很忙,跟着村里一个建筑队打零工,他想挣钱早点把房子盖 起来。他想好了,不盖楼了,盖瓦房。盖楼给谁住呢?本来他打算盖一栋像样的楼, 招个上门女婿,待岁数大了有个养老的,可没想到小美会嫁给新合。甭说现在没钱, 就是有钱,他也不想盖楼。那样岂不太便宜了新合。现在他最烦的就是新合,跟仇 人一样。 小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就下地干活了。那时已经到了秋天。地里的玉米、大 豆都要收了。新合缺了条胳膊,干不了重活,就在家看虫虫。虫虫很小,也很可爱, 新合抱着他,满村找人玩。但没有人愿意陪他玩。村里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留 守的妇女和老人都忙着秋收,就连平时不大干活的刘斤都忙得脚不沾地。满村没一 个闲人,这让新合感到很无聊,像条丧家犬一样在村里游荡。 这天上午,村里来了辆轿车,车上下来两个人,探头探脑的像是要找人问路。 新合从刘斤家门前的树荫下跳出来,迎着那两个人走过去。那时候新合不知道那两 个人其中一个是赵海,如果他事先知道那人是赵海,他就不急着跑上去了。 “你们找刘斤是吧。刘斤下地干活去了。”新合说。他以为这两个人是镇里的 干部,以前,经常有镇里的干部开着轿车来找刘斤。除了刘斤,他实在想象不出谁 家亲戚会开轿车。 那两人看着新合。 新合是个秃头,少了条胳膊,脖子上系着个布兜,吊死鬼样兜着虫虫和一个奶 瓶,那形象显然是吓着了两人。 “刘斤是谁?”一人问。 新合就有些尴尬,他知道搞错了,连刘斤都不认识显然不是找刘斤的,那他们 是干吗的? “刘斤是我们主任。”新合说。 “我们不找你们主任,我们找小美。”另一个人说,“你知道她家住哪儿吗?” “小美?找哪个小美?”新合吃了一惊。 “你们村有几个小美?”起先开口的人说。 新合快速心算了一下。 “三个。”他说,“一个六十多岁的,一个四十多岁的,还有一个就是我女人。”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上下打量着新合。 “你女人,她有多大岁数?”起先开口的那人又说。 “今年刚满二十。”新合说。语气里不无炫耀。 “她是不是在广州打过工?”另一个人问。 “是呀,你怎么知道?”新合把虫虫朝上托了托。 那两人没有回答他。先开口的那人望着虫虫。 “这是你们的孩子?”他说。 新合点点头,不知道这两人是干啥的,却隐隐感觉他俩就是冲他家小美来的。 “小美犯事了?你们是警察?”新合说,他想起电视剧里的便衣警察。 “哈,他说我们是警察。”另一个人说。 “对,我们是警察。”起先开口的那人摆手止住那人笑,“这孩子不是你亲生 的吧?”他的目光全在孩子身上。 “不。”新合说。其实,新合想说是,但想想在警察面前撒谎是没好果子吃的, 就说了实话。 先开口的那人眼睛就亮了一下。“是这么回事。”他说,“小美在广州时跟一 个人好上了,那人因为生意关系长期在外,后来因为闹了点小矛盾两人就分手了。 半年前,小美去找那人说她怀孕了,那人不相信孩子是自己的,就没当回事,可是 如今他得了绝症,就想起小美来,就委托我们来证实一下这孩子是不是他的,如果 是他的,这孩子将会得到一大笔遗产。” 小美从未说过以前的事,新合听得入了迷。 “怎么证实?”新合说。 “好办得很,抽点血验一下就行了。”那人说。 “抽谁的?”新合说。 “当然是孩子的。”那人说,“对了,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虫虫。”新合说。 “虫虫?”那人咧了咧嘴,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此时,虫虫并没听懂几个人说的话,他睡得正香。 “万一不是呢?”新合说,他想着那笔可观的遗产。 “是不是验一下就知道了。”那人说。 另一个人就拿出个小针管,在新合面前晃了晃。新合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看看 虫虫,又看看那两人,没下定决心。 “没事的。”那人说,“抽点血又不会死。” “如果不是,岂不是白抽了。”新合说,“娃小着呢,禁不起抽血的。” 那人就笑了,掏出一百块钱塞进新合怀里。 “我说过,不白抽的。”他说。 “你抽,抽多少都行。”新合把虫虫递过去,他没想到那人会这么慷慨。 针管扎在虫虫的胳膊上,虫虫哇的一声哭了,声音格外嘹亮。 半个月后,那两人再次找到新合。地点是在新合家里。上次两人来,新合并没 跟小美说,他想给小美个惊喜。 “化验结果出来了?”新合迫不及待地问。 “出来了。”那人说,“是他的孩子。” “那我们就能得到一大笔遗产?”新合说。 “遗产?”那人笑了,“实话给你说了吧,我们并不是警察。我叫赵海,这位 是我请的律师。”他介绍完另一个人,又说,“我并没得什么绝症,这个孩子是我 的,我们是来带孩子走的。” “你想把虫虫带走?这怎么行?”新合说。 “本来小美就是要为我生这个孩子的。”赵海说。 他让律师拿出了当初跟小美签的合同给新合看,新合傻眼了。 “我不会白抱走孩子的。”赵海说,“我会按合同的要求把差的钱补上的。” 他从一只提包里掏出一摞钱放在桌上。 “这是十万块,你数数。”他又说。 新合的目光就直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就扑上去,把钱搂在怀里,以至于 赵海什么时候把虫虫带走的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