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陈清在病房里实在待不下去,除了输液治疗时间,他就躲到小花园的树丛里闷 坐,思路不由自主绕到了“01.19 ”上。这是一个精致的谜团,触及谜团,就进入 了另一个境界,一切都忘了。算起来他的职业生涯不算短了,二十多年一直与千奇 百怪的命案打交道,见得够多了,没有什么案件值得他大惊小怪。可目睹“01.19 ” 现场,仍失声叫道:“这个现场太干净了。”侦查员们都有同感,说:“简直鬼斧 神工,非人所为。” 现场深藏在幽梦大酒店十三层的1313豪华套房,套房外是小客厅,内置卧室, 卧室一侧是洗脸间。死者无头,赤身裸体仰卧在床上。说它利落,是指套间内外物 品摆放整齐,各就各位,没有一丝翻动的痕迹。说它干净,是指尸体全身没有血污, 细长的脖颈齐刷刷地断开,如同一根被快刀切断的香肠,准确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尸体体态修长,三围标准,肌肤细腻,没有瑕疵,精美绝伦。乍一看就像一件宜兴 白瓷睡美人,唯一遗憾的是头颅折断了,不知去向。 法医发现死者的两条手臂有按压痕迹,左小臂骨折,肋骨对称状各折断两根, 右手细长的四个指甲缝里藏有人的肌肉组织,经DNA 鉴定肌肉组织不是死者的,只 能是凶手的。按压痕迹和小臂、肋骨骨折说明死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人骑在身上 按压控制,死者与凶手展开短暂的搏斗,抓伤了凶手的某个部位,不经心间留下了 凶手至关重要的密码。这是陈清手中唯一有价值的物证,它的前提是必须找到嫌疑 人。死者阴道内未检出人体精液,说明凶手行凶不是为色,而是另有所图。尸体尚 有体温,法医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两个小时以内。 陈清看看手表,现在是2009年1 月20日凌晨2 时,凶手作案时间应该是19日23 时左右。 陈清作出的第一个反应是对全市大小医院、私人诊所进行走访,详细盘查19日 11时至12日凌晨3 时来医院就诊的外伤患者,尤其面部、颈部、上肢和身体其他部 位有抓伤的人。 其他侦查措施,如查阅酒店记录、调阅酒店监控器、走访酒店服务生等都照常 规进行。除了发现1313客房登记旅客的身份证是假的外,未发现异样,现场的外围 与室内一样干净,如同上帝的便盆,未见丝毫灰尘。 十二个小时过去了,该做的工作都做了,案件毫无进展,甚至没有发现一条有 价值的线索。一切都像现场一样干净利落,说明这是一起不同寻常的谋杀案。眼下 已经过了破案的黄金期,摆在面前的是一块硬骨头。世上所有的事儿都有一个黄金 期,比如升官发财、股票市场、抢险救人、男女性事等,黄金时期就是短短的几天 几个小时几分钟几秒钟,稍纵即逝。一般规律命案侦破的最佳时期为十二个小时, 如果这段时间没眉目,每隔十二个小时破案的难度就增加数倍,最后成为死案,被 人遗忘。如此案件陈清已经多年未遇到过,自陈清任大案队长以来,全市的命案破 案率一直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连续五年位居全省之首。陈清名声在外,同行们尊 称他为命案王,遇到难解之谜都来请教他。省警官学院聘请他为命案侦查专家,请 他给年轻侦查员上课。授课时陈清讲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大 侦探都是解谜的狂人,嗜好解谜是一个侦查员成功的前提。”破案就是一个解谜的 过程,是智慧的较量,对手越狡猾玩得越过瘾。行家一搭手就知有没有,陈清感到 了对手的力量,觉得有些意思,值得玩玩。 陈清已经多年未遇到对手了。 陈清的思路被张芬打断,张芬怕他受凉,叫他回病房,陈清不愿意进病房。两 个人在走廊里争执,遇到董芳,董芳问两口子怎么了,陈清苦着脸说实在受不了那 些病友,吵闹死了。董芳开导陈清说医院就是这样,你两天都受不了,我都待半辈 子啦。张芬眼泪汪汪地求董芳想想办法,能否调个房间。董芳想了一下说,有个单 间住了一位领导,每天只过来输两个小时的液,我跟他商量商量,如果他同意,可 以加个床进去。下午,董芳回话说领导同意了,就把陈清搬进了66号病房。 陈清来到66号病房,以为走错了地方,这哪里是病房,简直就是星级宾馆的豪 华套房。沙发、茶几、写字台、电视机、音响、电脑,一应俱全。房间靠墙处用一 个可以折叠的藕青色纱质屏风隔开,里面摆有氧气瓶、监视器等医用器械。最惹眼 的是病房里扑面而来的鲜花,五彩缤纷,争奇斗艳,错落有致地摆满病房间的每一 个角落,散发着浓郁的清香。陈清虽然对鲜花知之甚少,仅从鲜花俏丽的色泽和奇 巧的形状,就可以看出有些花不是普通的花,可能价格不菲。还有插花用的花篮和 花瓶也十分讲究,相互衬托,相映成趣。一个透明的水晶瓶里还养着五彩的小鱼, 穿梭游动,给整个房间带来几分幽静和神秘。 张芬眼睛瞪得老大,惊叹说这哪里是病房,简直就是花店。董芳说探望领导多 是送鲜花,但是像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因为这位领导有很高的艺术修养,尤其喜欢 鲜花。 陈清问董芳像这样的病房有多少,是不是费用特别高,一般老百姓住不起。董 芳说像这样的病房共有五间,不是收费特别高,而是根本不收费,也不是老百姓住 不起,而是根本不准他们住。这些房间是专为市领导准备的,能在这里住的病人一 般也没啥大病,大病他们也不在市医院治疗。通常就是量量血压,抽血化验,输个 液什么的,权当他们临时休息的地方。为了不影响领导休息,临时病床摆在屏风后 面,如果不预先告知,谁也不会想到这儿还有一个病人。这正暗合了陈清的心理, 陈清怕见官。别看他破案上神机妙算,可对官场上的学问等同文盲,半辈子没摸着 官道。他手下的徒弟好几个都当局长了,他还是个大队长。因为怕官,陈清就有几 分胆怯,担心地问董芳:“这位官老爷是谁,别是市委书记、市长什么的,我住这 儿合适不合适?”董芳说:“这人你认识,是咱的老邻居,市政协的柳歌。”陈清 听后愣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说:“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这个老毛兔。”董芳忽 然想起什么,说:“我跟他商量加床时提到你,他十分关心,详细询问了你的病情。 我把你的病情说了,他立即点头同意,看来你们关系不错啊。”陈清说:“对,关 系不错,打了多年交道的老朋友啊。”董芳说:“那更好,你们可以好好聊聊。” 陈清说:“我有十多年没见他了,他如今混粗了,正活得滋润,能有什么病?”董 芳说:“也没啥大病,就是脸上有几道擦伤,据说是车翻了,玻璃刮的。” “脸上有擦伤?玻璃剐的?”陈清自言自语,突然问道,“他什么时候入院的?” 董芳说:“1 月19日半夜,大约12时50分左右,怎么啦?” 陈清说:“没啥,随便问问。” 张芬说:“他这个人就是疑神疑鬼。” 董芳说:“不愧为刑警,职业多疑症。” 董芳很忙,安顿好陈清就离开了病房。 陈清心情不好,又与老婆叮当起来,张芬怕他上火,躲出病房,在外候着。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朝66号病房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