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陈清利用张芬去药房取药的机会,逃出了病房。 两天时间里,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旅行包里装有宝葫芦速效救心丸、强心针 剂、各种急救药物和一个氧气包。除此之外,他还带有一条中华烟和一塑料桶烧酒。 这桶酒是一个酒厂老板送他的,没有勾兑过的原浆酒,真正的十年陈酒,原汁原味, 六十八度。陈清爱酒,每当他浑身酸软,疲惫不堪,胸口发闷,头脑浑沌,思路不 清时就喝两口酒,吸两支烟,立即浑身是劲,精神抖擞,思路清晰,浑身是劲。酒 不仅可以提神醒脑,甚至可以把他带入一种独特的状态,灵感突至,识破天机,有 如神助。这一点令侦查员们大为惊奇,他说了别人也不信,他时常在醉意矇眬中目 睹凶手作案的过程,犹如观看悬疑故事片,若隐若现,如在眼前。与西药相比,他 宁愿相信酒,有酒和烟两样宝贝在身,就是阎王老爷来了,也不惧怕。 陈清没有直接去火车站,而是包辆出租车去了附近县城的火车站。从这儿上车, 可以甩掉张芬等人的追赶和拦截。 这一天是农历腊月廿八,正是春运高峰,县城小站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寒风 刺骨,人人急着往家走,他却朝外奔,瞅着旅客们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听着远处 的爆竹声,陈清眼前闪现出老母亲慈祥的面容,妻子焦急的神情,儿子嘴角边毛茸 茸的胡子,同事们困惑的面孔,忽然有些后悔,有些犹豫,有些彷徨。他踏着嘎吱 作响的积雪,在雪地里来回踱步,徘徊了半天,吸了半包烟,最后毅然走进了民警 值班室。 不可能买到车票,他向执勤的民警出示了警官证,民警把他送上了南下的快车。 陈清挤在嘈杂的人群里,疲惫地睡着了。他做一个怪梦,梦中他拼命追赶柳歌,一 直追到阎王府门口。陈清反应过来,掉头要走,几个小鬼猛扑过来,陈清大叫一声 醒来了。 窗外阳光明媚,一派南国风光。陈清这一觉睡了五个小时,体力得到恢复,感 觉好多了。他用冷水洗了脸,吃了一碗方便面,精神振作起来。回味刚才的梦,苦 笑一下,说:“难道真的要见阎王吗?人生有命,生死在天,管他娘的。” 列车鸣了一声长笛,缓缓停下来,佛山站到了。 陈清出了火车站,按“大砍刀”的指引,用当地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你找谁,我这是公用电话。” 不出陈清所料,果然是公用电话。“大砍刀”可能就躲在附近,观察陈清的一 举一动,只有他确认万无一失时才会露面。陈清在明处,“大砍刀”在暗处,一切 都在“大砍刀”的监控之中,只有按“大砍刀”的指示行动,才能见到他。 “我是北方来的陈先生。” “噢,明白了。有位客人交待我,有陈先生打电话来,就告诉他一个地址。我 现在就把他留下的地址告诉你。” 公用电话的主人告诉陈清的地址是:乌托镇张三超市。 公用电话的主人特意叮嘱说:“你到地方,有人接你。” 陈清问:“留地址的客人长什么样?” 公用电话的主人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 陈清问:“乌托镇远不远?” 公用电话的主人说:“是一个山区镇,距佛山市一百多公里。” 陈清看看天色尚早,决定立即前往乌托镇。他叫了几辆出租车,提到乌托镇, 司机都摇头,不肯前去。陈清哀求司机说要去乌托镇看一个病危的亲人,请司机务 必帮忙。司机用一双怪眼打量着他,说:“我看你脸色铁青嘴唇发黑,就像一个危 重病人。”情义打动不了司机,陈清出高价车费,司机才答应他上了车,朝乌托镇 赶去。 恐怕这是南方发达地区最糟糕的一段路,丘陵山地,高低起伏,全程都在修路, 坑坑洼洼,积满泥浆。司机又急于赶路,把车开得飞快,车子赛似一头瘸了腿的袋 鼠,上蹿下跳,东歪西斜,颠簸不止。陈清承受不了,两眼发黑,头重如铅,腹内 翻滚。他叫司机停车,下车呕吐,吐得天昏地暗,一塌糊涂。司机吓坏了,要抛下 他逃走。陈清抠住车门,亮出警官证,说:“我是外出追捕的警察,已经把你的车 号用短信发给了同事,你敢扔掉我,出了意外,你就是谋杀罪。” 司机慌了,手忙脚乱地把陈清扶上车,说:“算我倒霉,大年三十碰到鬼了。” 陈清说:“别害怕,我死不了。” 陈清打开旅行包,掏出酒桶,嘴对桶嘴,扬脖灌下半斤白酒,抽了一支烟,头 脑清醒过来,浑身充满力量。陈清把氧气管插到鼻子里,对司机说:“上路,把你 的本事全部使出来,开得越快越好。” 司机两眼发直,不可思议,天下竟有这样的警察,说:“你真是出来追捕的?” 陈清点点头。 司机表情严肃起来,说:“你坐好喽,咱们走。” 出租车一路横冲直撞,惊得车辆东躲西闪,纷纷让道。 “大砍刀”指定的地方到了,张三超市就是一个路边的杂货店。陈清整了整衣 服,往超市门前一站,马上有个男孩走过来,说:“叔叔,你是来找张福的吗?” 陈清打量一眼这孩子,见他文文静静,像个中学生。陈清点点头,说:“是的, 北方来的。” 男孩说:“请跟我来吧,前方二百米。” 陈清回头给司机结账,司机死活不收他的钱,并坚持请他上车,再送二百米。 出租车在一个肿瘤康复疗养医院门前停下来,陈清和男孩下了车。陈清向司机 表示感谢,司机留下一张名片,说:“我佩服你,有事就打电话。” 陈清在男孩的搀扶下走进了疗养院的病房,他见到了“大砍刀”。 “大砍刀”已经因胃癌瘦得脱去了人形,卧在病床上接受陈清的讯问。 陈清把三万元现金摆在“大砍刀”的枕边,打开了录音机。 “大砍刀”指着男孩,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我跟你要钱不是为了我。 我活不几天了,这钱是给孩子的,他是我在垃圾箱里捡来的。十几年相依为命,明 年就上高中了,这钱是他的学费。” “他是个好孩子。”陈清说,“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拣要紧 的说,十三年前那一枪是谁开的?是谁打死了赵五?” “是我,是我开的枪,是柳歌命令我开的枪。” “柳歌原话是怎么说的?” “柳歌说赵五好惹是生非,嘴巴不严,必须除掉他。” “从哪儿弄来的枪?” “黑市买的,买枪的钱是柳歌给的。”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砍刀”说:“你是个大好人,不应该来这里!” 陈清冷笑一声,说:“为什么?” “你中了柳歌的奸计!” “那封信呢?也是柳歌指使你写的吗?” “柳歌不仅逼迫我写了那封信,而且严密部署,即使你不病死,也出不了乌托 镇。” “你说的都是实话?” “大砍刀”剧烈地咳嗽一阵子,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有必要隐瞒 什么。” 陈清点点头,对“大砍刀”的真诚表示谢意。 “快走吧,他们就在你身后!” “大砍刀”猛烈地咳嗽起来。 陈清没料到柳歌还有这一招,对此,他倒不惧怕,他害怕的是自己的时间不多 了。 陈清飞快地点击手机键盘,将“大砍刀”的口供和这里的情况发给同事。 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忽然抓起输液用的铁架,向陈清砸来。陈清本能地捂 着头,倒在地上。他没有力量再站起来。穿白大褂的人再次举起了铁架,向陈清砸 来。 “大砍刀”奋力从病床上跃起,扑到陈清身上,用身子护住了陈清。 男孩抱住了穿白大褂人的双腿,拼命大叫。 门外闪进两个年轻人,将此人制伏了。 两个年轻人跪在陈清身边,大叫:“陈队长,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疗养院里一阵骚动,医生护士闻讯赶来。 牛干、马奔出示警官证,请求医生一定要救活陈清和“大砍刀”。 陈清和“大砍刀”被火速推进急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