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天到了,浓浓的绿色遮天蔽日,县城分外清幽凉爽。 世界杯快结束的时候,郭雪江的副科长转正了。郭雪江就知道翟部长跟单位领 导打过招呼了。 部里的人见到郭雪江,向他表示祝贺,要他请客,他谦虚一番后都一律应承下 来。也真的安排了一次,八个同事喝倒了六个。郭雪江的朋友们也很快听说了他升 迁的消息,身为地产大鳄的大力挑头组织众人到西湖酒店庆贺。期间,大力放了话, 他跟管干部的白书记认识,跟翟部长也特铁,需要帮忙只管说话。郭雪江微笑着点 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大力跟郭雪江从小光屁股蛋子长大,中学时打架,郭雪江替大力扛过一砖头。 如今,郭雪江的头顶上还趴着一道疤。 桂家大院也足足地热闹了一天。大铁锅猪肉炖粉条,葡萄美酒夜光杯,祝贺声 声入耳,碰杯绵绵不绝,直到郭雪江醉倒在岳父家的土炕上。 几天后,郭雪江在小区楼道碰到了孙青云,孙青云还是拎着大檐帽,腰板挺得 直直的。郭雪江也下意识地挺了挺上身,主动跟孙青云打招呼,说话时已经有了一 些底气。郭雪江说,孙科长,今天这么晚回来?孙青云打了个嗝,大大咧咧道,嗨, 单位来了新领导,到队里调研,陪着多喝了几杯。又问郭雪江,雪江,你也这么晚? 是不是又去诗社了?以往,孙青云碰到郭雪江,大部分都叫他雪江雪江的,郭雪江 没觉得怎样,他压根儿没把自己的副科长当回事。可是今天,孙青云还这么叫他, 郭雪江就有些不乐意了。郭雪江笑着说,哪里哪里,最近太忙,甭说诗社了,就是 京剧也唱得不多了。郭雪江的语气里是藏着一些弦外音的,这让孙青云立刻捕捉到 了。孙青云问道,怎么,工作有变动吗?郭雪江一副很低调的样子说,也没什么变 动,就是副科转正了,一转正不要紧,事情马上就多了。孙青云立刻说,哎哟,那 得祝贺呀!好事,好事!孙青云的口气是有保留的,绝没有一丝欣羡和巴结的意思。 这一点郭雪江并没有觉察到,他边走边说:都说穿衣穿布的,吃菜吃素的,当官当 副的,还真有些道理呐!说罢就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不是得了便宜卖乖嘛!好在孙 青云没有戳穿他,只是笑了笑,拿出钥匙开门去了。 这以后的一些日子,两个人在小区里碰见,对方的称呼都改了。先是郭雪江改 的,不再老孙老孙地叫了,而是孙科长孙科长地称呼,且叫得字正腔圆。他已经意 识到,一个人如果有职务,就一定要唤他的官称,这个人是会很高兴的。接着是孙 青云改了,他把雪江改作郭科长了,也郭科长郭科长地叫着。他知道,郭雪江已经 找到点儿当官儿的感觉了。他同样知道,一个人一旦对一件事有了感觉,是会下心 思的,也往往是会有结果的。在他的眼里,郭雪江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邻居,不 再是那个痴迷写诗唱京剧的长不大的书生了。 郭雪江对此非常受用。在郭雪江心里,他跟孙青云已经可以平起平坐了,他也 可以挺一挺腰杆了。他已经注意到,孙青云跟他说话时的优越感,大大地收敛了。 何况,郭雪江明白,自己有年龄和学历双重优势,前程应该在孙青云之上的。 为此,郭雪江雄心勃勃,觉得把未来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 桂花和金芳也开始打招呼了。这次是金芳主动,金芳没有任何心计地说,桂花, 听说你男人提拔了,男人一提拔,女人脸上都红艳艳的。桂花心有余悸道,是吗? 我可没觉得。金芳说,别记恨我,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你晒被子就晒吧, 咱姐妹俩,干啥老那么叫劲儿呐!桂花也就说,我哪敢跟你叫劲儿,还不是你总想 整治我。金芳就嘿嘿地笑了,不了不了,以后咱们还是姐妹。又说,他们男人在外 面忙,回来得晚,你要是闷得慌,就下来坐坐。桂花答应着,也虚让了金芳一句。 可是,桂花没有去金芳家,金芳也没有到桂花家,她们终究是有芥蒂的。一层楼板 挡住了两个女人,就像一个大洋隔开了东西方文化,真正的沟通是困难的。 郭雪江上任以后,明显地应酬多了。领导的饭局,有时候是要叫上他的;同事 们的小聚,也是要去的;跟其他一些部门的固定联系,更是回避不了的。现在,郭 雪江忽然明白一个道理:原来,科长和副科长在所谓应酬方面竟有着天壤之别,领 导的饭局从来不叫副科长作陪,这是天经地义的,何况他还顶撞过上司;科长跟其 他一些部门的固定联系,也从来就不通知他,这说明科长对他是有戒心的。这么想 来,郭雪江不埋怨部长,倒有些恨原先的科长了。 应酬免不了喝酒,喝得七八成的时候,郭雪江就不想回家了。不回家有两个原 因,一个觉得家里没意思,桂花的唠叨没完没了;另一个是想酒后找点儿刺激。找 小姐郭雪江是断然不敢的,调戏和勾引单位的姑娘他也没那个手段,他唯一的刺激 就是到单位上网,跟“墙角梅”痛快地聊上一通。 郭雪江的网名叫“柳宗元”,一听就知道是个古诗迷。第一次跟“墙角梅”聊 天的时候,他问“墙角梅”取名的初衷,“墙角梅”只是说她的本名有一个“梅” 字,至于“墙角”,她不想多解释,会涉及她的隐私。 郭雪江情绪低沉那阵子,跟“墙角梅”聊得不少,“墙角梅”给过他一些慰藉, 让他领教了网聊的妙处。郭雪江也就一路聊了下来。 这天晚上,郭雪江吃过酒席,照例来到单位,跟“墙角梅”聊了起来。凭着郭 雪江对她的那份感激,也借着酒胆,郭雪江说了一些暧昧的话。 郭雪江:跟你聊天很快乐,我有些离不开了。 “墙角梅”:我也很高兴,那咱们就聊呗,直到有一天不想聊了。 郭雪江:我是说我有些喜欢你了。 “墙角梅”:哈哈,谢谢了。这样的话我爱听,但是,就这一次。你还是说给 女孩子们听吧。 郭雪江:向毛主席保证,我是认真的。 “墙角梅”:别忘了,网上是虚拟空间。 郭雪江:那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在现实里跟你说。 “墙角梅”:忘了约定啦?不问姓名,不问单位,不问任何个人隐私,“三不” 政策是咱们的约定! 郭雪江:政策也是人定的嘛。 “墙角梅”:定了也不能说改就改呀。 郭雪江:我申请,改一改嘛。 “墙角梅”:不同意。 这天晚上,郭雪江走在回家的路上,自言自语道:真是着魔了。郭雪江明明知 道自己刚才对“墙角梅”说的基本上都是昏话,可是这“昏话”一下子变得真实起 来,生动起来,诱惑着他朝前走,走到跟她相遇的某一个美丽的地方。 其实,到这时候,郭雪江对“墙角梅”的了解还是起初的那三条:她是一个自 由的女人,她夜晚有大量的时间,她喜欢喝一点儿红酒。 但是,“墙角梅”在郭雪江眼里,已经十分神秘了。 这晚,郭雪江梦见一个陌生的女人被自己统战了,那个人不再是台湾妹刘若英, 也不是香港妹陈慧琳,而是换成了虚拟妹“墙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