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刘启起床后,忙着张罗孩子一起吃完早饭,太阳已跃出微山湖的水面。他连碗 筷都没来得及收拾,便匆匆往自家地里赶去。他刚踏出门槛,一眼就看见大黑又在 大槐树下缠上了自家的小花。他此时心里只惦着赶紧去换媳妇胡丫回来歇息吃饭, 已顾不上这狗日的畜生作孽犯事。自从胡丫为他生下三个娃,加上把这家打理得里 外顺当,刘启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心肝。那种感觉远超过满堂儿女抵不上半堂夫妻 的微妙,一晚不同炕,如隔三秋凉,心里就空得发慌。 晨霭已经散尽,似火的骄阳迫不及待地往上攀升。刘启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还 沾满露水的田埂上,打老远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家地里那一汪墨绿。但他尽管瞪 大双眼,却怎么也看不见自己媳妇那美若天仙的身影。胡丫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从 天上掉进他家的仙女,咋看咋美。他好生奇怪,莫不是她猫在麦田里解手?刘启心 里纳闷,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那一汪墨绿便在他眼前迅速地泛开。他知道媳妇是 极顾面子的人,没敢鲁莽地声张,绕着自家的麦田,仔细搜寻了一遍,可除了只看 到田边有些已被薅起的杂草,连胡丫的人影都没见着。她肯定是已经回去了,不知 怎么走成了两岔。刘启不再多想,走下田接着薅草。他还没干上一小会儿工夫,浑 身已是大汗淋漓。 可到了晌午,胡丫还是没能在他眼前出现。 刘启中午回家未能见到胡丫,便和孩子找遍了全村,竟然没一个人说见过。可 大家都说不会有事,胡丫偶尔也会与人结伴去镇上走走,这毕竟是在天狗村哎。如 真有坏人胆敢来村里犯事,那也只能是自投犬口,不死非残。再说,今天没听见村 里有狗反常的叫唤。刘启觉得大家说的不无道理,心里宽慰了些许,只好带着孩子 返回家中耐心等候,任时间一分一秒地炙烤。 暮色四合,炎炎烈日终于有所收敛。一轮仲夏之夜的满月随之冉冉升起。蓦然, 月光忽暗,硕大的银色圆盘,仿佛被狗咬去一口。只见那被咬去的牙口,慢慢扩大, 直到把整个圆月囫囵吞食。天狗村刹那之间被黑暗吞没,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群 狗在惊恐中此起彼伏地嗷嗷嚎叫。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月亮才又重新露出脸蛋,只 是比原先更显得苍白。刘启打小就听村里的老人说过,这就是天狗食月,必有祸事 发生。 胡丫仍旧踪影全无。刘启大惊失色。他直到当晚发生了天狗食月,才感到了真 正的恐惧。刘启仔细回想,胡丫自从嫁入家门,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先例。事先不 跟他打招呼,就跑出去串门唠嗑,更不要说连早饭都不吃就离开天狗村。他不能再 这样等下去,白白地把时间耗尽,必须立刻有所行动做点什么。刘启的惊恐,迅速 传染了全村。天狗村的人与狗,再也按捺不住,全部倾巢而出。霎时间,惨白的月 光下,房前屋后,田间沟边,树林草丛,苇塘井口,到处都是村民们搜寻的呼唤和 狺狺的狗叫。 当太阳如喋血一般浮出微山湖时,小花凄惨绝望的嚎叫,终止了天狗村彻夜的 搜寻。村民与狗,循声向着村子的最西头,争相奔跑过去。小花在那口近乎干涸的 小芦苇塘边,仰天长嚎,声泪俱下。刘启呆若木鸡地立在一旁。 胡丫终于现身了,但已惨不忍睹。她的脑袋面部向下扎在浑浊的塘水中,白花 花赤裸的屁股朝着青天,裤子从里到外被人拉到了脚踝,头上砍裂的豁口血已流尽。 现场霎时静了下来,只有蚊蝇嗡嗡地飞舞,肆虐贪婪地叮吸着尸体伤口上溢出的血 浆和黏液,炽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常的腥臭。村上的男人看得更加真切,胡丫 至死还用双臂紧紧地护着那对鼓胀的双乳,令歹人最终也没能解开她的衣襟。男人 的心里,不约而同地生出对这个坚贞惨死女人的敬意。 天狗村的村民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村里的历史上,虽然也经受过无数次战争 的杀戮和械斗的血腥,但都没曾见过像胡丫死得这般冤屈和凄惨。这口因她精明过 人而选中,又曾为刘家老小节省下不少开销的芦苇塘,如今竟成了她冤死的泉台。 冥冥之中再次应验了那句俗话,自古红颜多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