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为了天狗村这起更为血腥惨烈的凶杀大案,所有司法程序,又如十四年前一样 迅速运转起来。 刘启的家人,天狗村和附近几个村上的村民,不约而同手捧胡丫的遗像,聚集 围堵在县法院的大门口,联名静坐请愿。前来劝阻的警察,言语之间也不经意流露 出对刘启难掩的同情。令人更加惊讶的是,赵兰也加入了这个请愿阵容。他们异口 同声,要求法官能够法外开恩,从轻发落情有可原并能主动投案自首的刘启。随之 而来的是各路媒体记者。网络上有关此案详情的信息传播,更是沸沸扬扬。每天跟 帖的评论成千上万,如同被瞬间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应地传向所有的信息终 端。 在当地村民眼里,法院当年对狗蛋的判决太不合情理。他们从祖辈上就知道, 自打天狗村走出的刘邦建成大汉朝,唐、宋、元、明、清,无论再怎样改朝换代, 杀人偿命,血债血还,天经地义。如今,咋一弄什么司法鉴定,杀人就不用偿命了 呢?咋能吃会喝,强奸杀人都行,怎么就行为能力不全呢?既然认定狗蛋是强奸杀 人作恶在前,那刘启杀他就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咋又成了犯罪嫌疑人不是英雄 呢?咋就能够把个强奸杀人犯这样轻易放虎归山?那让天狗村里的女人谁还再敢出 门下地?当年如果法官判处狗蛋偿命胡丫,就绝不会有刘启今天的杀人!既然狗蛋 都能轻判不死,那么,刘启的命就更不该绝!咋不对刘启进行司法鉴定呢?村民们 很快达成了共识,且信誓旦旦,如果这次法院判决刘启死刑,他们甘愿一同受死。 与村民法理缺失的感情用事相比,网民的情绪中似乎更多了些理性成分。他们 质疑司法机关,当年量刑偏轻。既然认定狗蛋为精神病人,为何不见追究监护人责 任?如此危害社会治安,危及他人生命的精神病人,为何不依法强行收容监管?政 府相关部门对受害人家属刘启,又曾做过多少疏导化解矛盾的工作?有人专门在网 上开设了刘启杀人案聊吧。 县委、县政府和公检法承受着比当年判决狗蛋时更大的压力。当年只需应对一 个目不识丁的刘启,如今却要直面天狗村数百名耿直倔犟的农民,以及难以计数的 网民。民意不可侮,社会安定压倒一切。如何才能通过此案的审判,真正达到晓以 法理,动之以情,教化民众,彻底杜绝此类悲剧的发生?可法律不承认感情,如同 感情也从不承认法律。法官不会也不可能为了迎合人们的情绪,而置法理于不顾。 法院史无前例地成立了由院长和刑事审判庭正副庭长亲自担纲的合议庭。 十四年中早已历经数届更迭的县领导班子,兼听则明,在深刻反省的同时,针 对严峻形势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此案决不可就案办案,激化矛盾,影响社会稳定, 必须汲取两次血案的惨痛教训,强调综合治理,深入普法教育,最终达到让老百姓 懂法,杀人者认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真正长治久安的效果。 为此,法院对刘启紧锣密鼓的审判工作,突然停顿下来。法院门前静坐的村民 和刘启的家人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暂时回到村里,看看事态究竟如何发展,再作下 一步打算。 就在大伙都没了主张的时候,天狗村接到了乡里的正式通知,县里组成的社会 治安综合治理工作组不日进驻村庄,届时还将任命该村历史上的第一位大学生村官。 也就是说,刘启的案子还没来得及宣判,但天狗村的领导班子已被判定,要被脱胎 换骨地彻底改变。看来祸不单行,天狗村人领头去法院门前静坐请愿的事闹大了。 接下来,政府是否还会到村子里来抓人的担忧,顿时在上访请愿村民的心头上凝成 了一个巨大的疑团。 接下来的日子里,天狗村表面看上去似乎一切依旧,可实际上,天狗村人的心 中却都塞上了一团乱麻,如临大敌般地等待着县里即将给他们派来的工作组和大学 生村官。村委会的原班人马和村民们,每天都不自觉地聚集到刘启家门前的老槐树 下,纳闷揣摩,议论猜测,上头会给他们派来个怎样的大学生村官,而这位大学生 娃娃官又会使出怎么样的奇门怪招,烧上那新上任的三把大火,对村里人进行毫不 留情的整治和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