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杨润生苦着脸说:“大伙计哎,共产党是什么样儿的?我没见过哩。是不是你 们只收共产党住店?我既然不是共产党,我就得找别家去?”那伙计脸色更难看: “谁说我们收共产党住店?老子是抓共产党的。”杨润生苦笑着说:“我是带我爹 来找医生看病的,他得的是伤寒。给我爹看病要紧,你们让不让住呀?我们找好住 处,也好早一点去找医生。”那伙计早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一听是个伤寒病人, 忙捂住鼻子走开,挥挥手:“快走,快走!我们店不住病人。赶快滚!”杨润生还 赖着说:“你们真的不让住?”另一个伙计一脚踢了过来:“叫你快滚,你还磨蹭 什么?滚!”杨润生一副无奈的样子,牵着驴走出了福来客栈,又继续向石牌镇外 走去。走到一处树林边停了下来。杨润生问:“首长,这里的联络站已经遭到了破 坏,说不定已经出了叛徒。不然,敌人不会知道接头的暗语。幸喜我没有贸然接头 ……现在请首长指示,我们是转回去,还是继续前进?”首长沉思着:“已经快到 北山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小杨,你能带着我继续前进吗?”杨润生毫不犹豫地回 答:“能!俗话说,缺了胡萝卜就整不出酒席?我一定要把首长送到北山。”首长 严肃地说:“小杨,你真是我党的优秀同志。”杨润生一听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谢谢首长的鼓励!” 杨润生把首长扶下驴:“首长,歇会儿吧。我要想想怎么走。”杨润生想起跟 他一起在鄂东呆过、一起回乡隐蔽的王军。他不就在离石牌二十多里的地方住吗? 对,去找他,他是本地人,路径熟悉。杨润生不再犹豫:“首长,咱们走咯!”首 长问:“你打算怎么走?”杨润生把自己的打算大致说了一通。首长担心地问: “那个王军,不会像石牌联络站一样吧?”杨润生嘻嘻一笑:“首长,我相信,这 荆楚大地上,总有我们的好同志,好战友,好朋友。我相信,好人,意志坚定的人, 一定是多数。即使有变,我们就来个见招拆招。首长,有我哩,我一定保证您的安 全。”首长一笑:“好,我相信你。” 那次杨润生跟王军回来时是在夜间,又要躲避敌人,走的是弯弯绕绕的路,现 在想来也只是个模糊的印象。没办法,杨润生只好带着首长边走边摸索。他们寻找 着山径小路往前走,绕去绕来,就是不见那栋独家小院。杨润生想,一二十里路怎 么就走不到呢?自己肯定是迷路了。怎么办?在这荒郊野外没处问路,即使有地方 问路,杨润生也不敢贸然去问。他索性停了下来,蹲在地上仔细地回忆跟王军一起 走过的路径。杨润生向首长道歉:“首长,我货郎没用,路径记不清了,害得您走 冤枉路。”首长早已从驴背上下来,坚持要自己走:“没关系,谁也保不准走冤枉 路。只要方向正确,就一定能走到。”杨润生受到启发,对呀,只要方位正确,就 能找到王军的家。他终于知道应该怎么走了。 天黑时,杨润生他们终于走到了一家单家独户门前。在昏暗的月色中,杨润生 仔细地辨认这间屋子,应该是这里,不会错的。 他把驴牵到稻场边的树下隐蔽起来,然后走到门口去敲门。里面有人说话,听 不清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屋子里的灯才亮了。杨润生又敲起了门。男人问: “谁呀?”杨润生已经听出是王军的声音:“王军,王大哥,快开门,稀客来了!” 王军把门打开举起手中的灯盏照了照:“啊!杨老弟,你怎么来了?快进来!”杨 润生指了指稻场边:“你等等,我还有个伴儿。”杨润生把首长扶进屋,王军把驴 牵进他的牛棚。王军一进屋就拉着杨润生看了又看:“你风尘仆仆地来我这儿,是 不是有什么事?”杨润生拍拍肚子:“王大哥,这件紧急的事儿要先办。” “什么紧急的事儿?” “哎呀,肚子咕咕叫,你没听见?” 王军拍拍自己的脑袋:“看我这人,见到你,一高兴就把这事儿忘了。”王军 连忙进里屋去把他女人叫了起来,让她去做饭。等王军返回堂屋时,杨润生就问: “王大哥,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没遇到什么麻烦吧?”王军说:“开始确实遇到 了一些麻烦,乡长保长三天一查,五天一查,后来我加入了洪帮,有全楚彦大哥照 顾,就没人敢问我了。”杨润生拍拍王军的肩头:“全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能给 我们引荐引荐吗?”王军一脸的赞许:“全大哥是个能人,更是个好人,他当过红 军,现在在我们这一方地面上,是个说一不二的权威人物。对我们这种身份的人, 特别照顾。给你们引荐不成问题。”杨润生这才放心地把他此次的任务以及路上的 遭遇和盘托出。最后他打了王军一拳:“王大哥,我们来找你,算是找对人了。你 得帮我把首长送到北山。”王军严肃地说:“这还用说?我也是共产党员,党的任 务就是我的任务。这里的路我熟,你们在我这里休息一天,入夜我们就动身。” 吃过饭,天已大亮,杨润生没心没肺地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黑。饱餐一顿之 后,王军领着他们上路。在距北山不远的一座小山脚下,王军告诉他们,翻过这座 小山,就到北山地界了。杨润生一听就高兴起来。 正想说什么,突然前方火光一片,人声鼎沸。王军说:“好像出麻烦了。你们 在这儿蹲着别动。我去找人问问。”王军很快就折了回来:“不好了,乡公所的乡 丁全部出动,突击抓我党的人,还到处找枪。闹得人心惶惶。这条路恐怕过不去了。 要不,还是先回到我那里去,等这事过去了再走?” “已经快到北山了,怎么能又退回去呢?”首长说。杨润生也是如此想法,杨 润生说:“王大哥,我把首长托付给你,我去把敌人引开,你就负责把首长送到北 山。首长只能步行,我要把驴牵去作引开敌人的道具。”杨润生从衣兜里拿出一把 手枪交给王军:“带着以备突发情况。我走了。”王军接过手枪,一把拉住他: “不行,太危险!”杨润生做了个鬼脸:“不怕,我属猫,有九条命。你看着我把 敌人的注意力引开,你就赶快带着首长走。” 杨润生牵着驴往人多的地方钻。他一走入人群之中,就拍拍驴屁股,驴就昂昂 地几声大叫,立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杨润生趁机大喊:“坏了,坏了,杀人了! 快跑啊!快跑啊!”一群不明所以、惊慌失措的乡民疯了似的跑了起来。毛驴被杨 润生连拍几掌,疯跑在群众的前头,杨润生紧随其后。乡丁被吸引过来,灯笼火把 全照向奔跑的人群。有人说:“是谁在乱喊?说不定是共产党,快抓住他!”有人 说:“那头健驴好肥,抓住它,杀肉吃。”杨润生始终跑在前头,只要给他时间, 他杨润生必定能够脱困。就在杨润生得意地想着,拼命朝前跑时,忽然发现不知何 时,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队荷枪实弹同样打着灯笼火把的乡丁,与后面的乡丁对这 些手无寸铁的群众形成了包围,杨润生与一群老百姓被围在一个大坟场上。端着枪 的乡丁,如狼似虎地推搡着被围的老百姓。腰间挎着一把盒子炮的矮墩子,掏出盒 子炮指着群众吼:“刚才是谁喊的?说,是谁在乱喊?”寂静一片,没有人答话。 盒子炮又大声说:“有谁指出喊话的人,有奖!”还是没有人说话。盒子炮等得不 耐烦了,大声宣布:“我数一二三,再无人指认,我们就开枪,把你们这些人全部 杀死。想活命的,就站出来指认。一,二,三……”三字拖得很长很长,还是没有 人站出来指认。盒子炮恼羞成怒,大声喊:“兄弟们,给我杀!”杨润生大喝一声 :“慢,是我喊的,与别人无关。我怕你们的枪走火伤着人,叫大伙躲你们远着点。 怎么啦?喊不得吗?”盒子炮打量着杨润生大声说:“这小子不是本地人,一定是 逃窜来的共产党。给我把他抓起来!”杨润生为了和他们多纠缠一会儿,好给王军 争取时间,就底气十足地大喊大叫:“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喊几声就喊不得?喊几 声就是共产党?你们也太不讲理了吧。”无论杨润生怎么辩白,他还是被几个乡丁 抓起来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