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是一个工厂的工人宿舍。窗户玻璃很脏,窗棂上边还挂着蛛网。房子朝向也 不好,白天屋子里阴暗潮湿,几乎见不到阳光。这是一个业余作者帮他找的房子, 也没管他要租金什么的。诗人跟她解释,说他现在没有钱,租不起更好的房子,先 在这里对付一下吧,等到诗集出版拿到稿费了,再去租更好的房子。 她在这样的房间里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每天以泪洗面。这时候回想到二 姐的规劝,真是后悔不迭。 诗人一再劝说她去医院打胎,而她却不肯去。她想,既然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为什么要打掉呢?由于她不肯去堕胎,惹得诗人很不开心。诗人对她的态度由此一 天天冷淡下来。 小月很留恋过去的日子。尽管过去住在单位办公室的时候,不像个家,有点打 游击的架势,但她感觉那样的生活有盼头,有希望,而且,每天诗人到食堂打饭回 来两个人吃,她享受过最简陋的感情生活。可是,搬出来了,没有食堂,也没有钱 天天去饭店,就只能自己做饭了。诗人从来没有自己做饭的习惯,只能依赖她。她 怀孕有反应,见到油味儿就恶心要呕,常常是刚把油放到锅里,她就剧烈地呕吐起 来,那种滋味儿使她难以忍受,根本做不了饭的。这一切诗人视而不见,天天说心 烦,并且抱怨没有创作灵感,写不下去。常常是诗人下班回家,见她没有做好饭, 就满脸不悦地晃荡出去自己找饭吃了。而她却饿着肚子。令她难过的是,她肚子里 怀的是他的孩子呀,他却漠不关心,她只有默默垂泪。这时候,二姐的那些话便会 像蚊子一样围在她的耳畔飞了一圈又一圈。她后悔死了。后悔自己太年轻,什么也 不懂,只以为他是诗人,那么有才华,还对自己那么好,却不曾想他根本就不想跟 自己成家,不想承担任何责任。他只图床上快活。二姐说得对,他根本就不是真爱 自己,他爱的是上床。 那一天,她感觉自己非常难受,从早晨就没爬起床,昏睡着,一直睡到深夜时, 诗人才回来。他一进屋,见她躺在床上就开始骂骂咧咧的,他跟她嚷着要水喝。她 不理他,他就过来揪住她的头发,狰狞着一张脸,很恐怖的样子。她试图挣脱他的 手却挣不开,他的手抓痛了她的头皮,撕裂般疼。她哭叫着,挣扎着:“放开我! 放开我!” 诗人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将她的长发扯拽得更紧,然后,扑 上来压住她。一股酒气冲天而来,呛得她喘不上气了。他淫邪地叫着,要着,他的 酒气堵满了她的嘴,令她几乎窒息。她可怜地扭动着,试图掀翻他,却浑身无力。 一急之下,她用手朝他脸抓去,他一声怪叫,往后一仰,跌翻在床下。而她顺势爬 将起来,站在床前,眼前一阵昏晕,金星飞溅。她手扶床头,好不容易站稳,理了 理被他揪乱的头发。她刚一转身,还不等挪步,却被他一脚踢过来,不偏不倚,正 好踢中她的肚子。一阵钻心疼痛让她一声惨叫,跌坐在地。他冲上去,劈头盖脸一 顿乱拳,尽管他醉得打晃,但打出的拳头还是够重的,她被打翻在地,半天没有爬 起来。 他见她在哭嚎,他也跟着嚎,夜深人静,他嚎得像驴叫天,在她感觉中,要多 难听就多难听。嚎着嚎着,他开始唱起来,他在唱信天游,凄楚哀伤,令她毛骨悚 然。像驴叫,更像狼嚎。她觉得人怎么会这样奇怪呢?头一次听他唱信天游,到这 会儿再听,不过半年的时间,怎么那时候的感觉与这会儿有着天壤之别呢?他那时 候傻傻地瞅着他,他脸色红腾腾的,脖子上的青筋鼓动着滚圆,他一摇一晃的脑袋 像个大孩子,好可爱的,可半年后的他,也是酒后,也是这张红腾腾的脸,也是仰 脖鼓胀着滚圆的青筋,却怎么像一头贪婪的饿狼。她烦他,怨恨他,恨得要命!在 她的眼中,他不是人,是狼,是魔鬼,他是要吃人的。她无法忍受!她朝他尖厉地 嘶叫一声,如利器划破了玻璃。在他愣怔的片刻,她从地上爬将起来,捂着剧痛的 肚子,艰难地起身收拾东西。她将自己的衣物胡乱塞进箱子,就朝门口走去。 诗人停止了歌唱,开始了大骂,他骂她是个贱人,骚货。她从未被人这样骂过,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儿,爱上了一个了不起的诗人,也被这个了不 起的人所爱着所宠着。这种受宠是她所有抵御外部物质世界的高尚动力。她那时候 并不为自己的衣服陈旧发型落后什么的而羞愧,倒是反过来以自己异于常人的追求 而自豪,甚至她走过那些窗明几亮的洗发美发店时,面对那些时髦男女的浪笑而从 内心发出轻蔑与不屑。然而,现在,她感觉自己用心构筑的这个虚浮的彩虹泡沫, 彻底地破碎了,她遭到了自己发自内心的嘲笑!当一个人被别人嘲笑的时候,她可 以不在意的,但要是真正遭到自己的嘲笑,那是根本无法躲避的。 她走在夜色的大街上。满街五花八门的彩灯广告牌什么的,平时对她充满召唤, 而现在却突然看明白了头上的爱情天空不过是由虚幻的灯饰拼凑的,现在统统破碎 了。 他真的是像二姐骂的那样,是魔鬼!他居然会那么凶狠地朝她肚子上踢了一脚, 这一脚只有魔鬼才能干得出来。 乌云带来了雷雨。她拖着疼痛的身孕,在风雨飘摇中挪动。 她茫然在夜色里走着,脸上淌着泪,脚下蹚着水,委屈像雨水无边无际。她不 知走了多久,突然一脚踩空,一头栽倒下去。她是趴着栽倒的,肚子重重撞在地上, 又是一阵痉挛般的痛让她半天直不起腰来。她躺在雨水中站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 一辆出租车停在旁边,车灯很亮,照得路面一片水亮。一个男人伏下身来问她怎么 了?是否需要帮助。她朝那人无力地伸了伸手,那人赶紧将她拉起来,然后,将她 搀扶到车上。 这是个出租车司机,将她放稳在后座上时,便问她要去哪里?是不是病了?她 只是抽泣着,一时不知应该去往哪里。后来,她终于告诉司机要去找二姐。随后, 出租车司机按照她的指引,将她送到了二姐家门口。司机不肯走,将车窗玻璃摇下 来盯着她。直到她敲开了二姐家的房门,出租车才缓缓开走。 她胆怯地站在二姐家的门口,她怕二姐会嘲笑她,犹犹豫豫地去敲门。敲了好 一会儿,门才被敲开了,二姐看到了浑身透湿、冷得直打哆嗦的小妹,一把将她拽 进门来。 二姐两眼死死盯着她的肚子。她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肚子并没有明显变化, 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只不过她的腰比过去粗了一些。但是,她从二姐的眼睛中看 到了一种尖锐的东西,这让她无法躲闪,让她陷入了恐慌。二姐的手颤抖着,叫着 她的小名:“小月,你,你是不是,有了?” “有了”这两个字像钢针一样扎痛了她。她不敢正视二姐,她低垂着脑袋,任 凭头发上的水滴珠帘似的掉落到脚下。二姐不由分说地将她搂抱过来,喊了声我的 苦命的妹子呀,就开始哭起来了。深更半夜,二姐的哭声很瘆人。瞎子军人摸索着 过来,小心翼翼地探问着,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嚎什么!他边说边摸索着将手搭 在二姐的肩头。看到这样一个瞎子都能够如此关心二姐,十六岁的女孩子联想到狠 心的诗人,更加伤心欲绝。但是,她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在二姐面前痛哭失声。 二姐扶着她到卫生间,一把拧开了淋浴让她冲洗。二姐帮她脱衣服,她捂着衣 服不肯脱,眼睛直朝外面瞟着,躲闪着。二姐明白了说:他是个瞎子,你怕什么呀! 她看到二姐夫赶忙背过身去,躲闪开了。 她这才顺从地把湿衣服脱下来。二姐一声惊叫,她低头看时,脚下已经流出了 一团鲜红。这血是从哪里来的呢?她还在低头傻乎乎地寻找时,二姐已经把她的湿 衣服扒光,用毛巾飞快地将她身上擦了几把,就将她抱出了卫生间。她叫着二姐夫 快过来帮忙。可怜的二姐夫一着急撞到了门上,“嘭”的一声很响。二姐骂道: “你个废物,嫁给你我算倒了八辈子霉了。你快穿好衣服吧,送三丫去医院!快! 你快出去叫辆出租。” 她肚子在剧烈痉挛着,痛得死去活来。一种剧烈的下坠感,仿佛有只铁勾子在 搅动着她的内脏,然后凶狠地往下拽,就像要将腹腔里面的肉统统拽掉似的。她忍 着不发出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哼叫起来…… 二姐没有抱怨她,却在恶狠狠地骂着诗人:“那个挨千刀的,他死在了哪里? 你告诉我,我饶不了他!” 一切都因为年轻,不谙世事。她到了医院后,就被送进了急救室。幸亏早到了 几分钟,如果再晚点儿,恐怕她就没命了:大出血,胎儿流产。 住院期间,诗人过来看过她一次,被二姐给骂跑了。 二姐对于她这么小就跑到城里,跟一个大她二十岁的男人姘居,深感丢脸。她 那时候已经下决心再也不认这个妹子了,可是,当妹子那个风雨夜像鬼一样出现在 门口时,她的心碎了。做姐姐的不是母亲,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对待比她小十 五岁的小妹,就像母亲对待女儿那样。她有着一种强烈的母性意识。都是做女人, 她知道这种大流血有多危险,她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的身子骨,将会因此受到多么 大的伤害! 出院后,她住到了二姐家里。二姐什么活儿也不让她做,让她整天躺在床上休 息。二姐夫对她也非常关心,怕她闷了,就给她讲在部队里的故事。她最爱听部队 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修战备工事的故事。 他们是海军,常年驻扎在海岛上。最累的活儿便是在海潮退下去后,挖悬崖下 面的山洞,要挖出比军舰还宽的洞,便于军舰开进洞里面。修这种战备通道非常艰 苦,成年到头见不到一个女人。有一次连队指导员的未婚妻来部队探亲,一下子让 战士们无心钻进水洞干活了。他们赖在洞口不肯进去,他们生怕一钻进洞里,就看 不到指导员的漂亮女人了。连长开始不知道这些战士的心思,气得大吼,可战士们 就是不听他的。后来,到底他们把指导员的未婚妻盼出来了,那真的是一个漂亮的 女人,长得像电影演员王馥丽二十来岁时的样子。二姐夫说,他那时眼睛非常好, 两只眼都是一点五的视力,而且,是他第一个发现那个漂亮女人从远处走过来的。 她围着一条红色围巾,特别鲜艳,她穿的花格衣服也非常漂亮。 这样的故事让她很喜欢听,很美,很有诗意,她总也听不够。她会很羡慕那个 漂亮女人,满世界就她一个女人,四周是海水,一个荒岛,多么富于诗意。女人在 那样的地方,那么受到重视,该有多美。她记得她看过的一个电影《埃及艳后》, 那个坐着金光闪闪的高大的车进入东罗马帝国的艳后高居在神坛之上,接受着那么 多人的膜拜,那有多么神气!她在想,要是自己也会有那样的机会,让那么多男人 都膜拜自己,都为自己而疯狂,她一定会幸福死的。这个电影是诗人给她放的光碟, 诗人当时就管她叫艳后,一声接一声地叫着,不等电影看完,他就把她弄到了床上。 二姐夫讲完故事见她叹气,就会盯着她瞅。她见二姐夫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 她,便认真端详起他来:方正的脸盘,高爽的额头,眉骨高耸,眼窝有些塌陷,鼻 梁端正,五官也很端正,一看就挺帅气的。假如他不是双目失明,她相信他绝不会 娶二姐的。她为他深感惋惜。 二姐夫见她情绪不好,时间久了不说话,就会担心她想不开什么的,于是,就 去开导她。跟她讲生命的意义,讲人活着多么艰难,还跟她讲一些战争年代的英雄 故事,比如,前苏联的无脚将军如何把飞机开上天空,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 中的柯察金,讲英雄们的生存勇气。还会讲《牛虻》《卓娅和舒拉的故事》。 她知道二姐夫的好心。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会让他成了瞎子?假如他 不去救火该有多好!森林大火,大家都去救,他能不去救吗?那时他再有两个月就 要离开部队复员了,却偏偏大火着了起来。唉!她为二姐夫叹息!她觉得他好可怜。 有一次,她忍不住了问他:当你突然意识到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你的第一个 想法是什么? 他连想都没想便回答道:“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死。” “那你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的想法被部队首长看穿了,也被所有战友看穿了。在我深感自己身陷 黑暗的深渊永远爬不上来的时候,首长派战友每天寸步不离地陪伴着我,给我讲故 事,跟我聊天,让我消愁解闷。我想大哭一场,但是,我不能大哭,我怕他们为我 担心,我只能悄悄地有泪往肚子里面流。我知道我死不成了,我也从此不想死了。 战友们为了我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辛苦,不就是为了让我活下去吗?假如我真去死 了,那么,他们岂不是白白费了那么多的工夫吗?那样的话,我就真正对不起他们 了。后来我想的是,管他活得怎么样,只要活下去就能对得起战友们。” “那你不想死就是为了不想让你的战友们痛苦?” 他沉吟了片刻,点点头:“也可以这样认为吧。反正,时间一长,我也就打消 了死的念头了。” “那你现在……”她本来想问的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但话到嘴边她改 成了,“那些战友还跟你有联系吗?” “联系不多了,都成家了,各顾各了。” “那你说成家好不好?” “好不好也得成家嘛!这是人生必须要经历的。” “那你认为男女之间有没有真正的爱情?” “应该会有吧。” “那你说,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去爱?” “因为喜欢嘛。” “那为什么会喜欢呢?” “这个……”他有点支吾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突然问道:“是不是仅 仅就是为了性事?男人是不是都要求得那么强烈?” 他张了张口,没有说出什么,她发现他的脸涨红了,这种羞涩的红晕迅速漫延 到了脖子。她觉得很好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结婚这么多年,还会害羞?! 如果说,仅仅是在回答她的这种问题时,让她感到她的姐夫有些不可理喻的话, 那么,随后几天,她看到了一件更加无法理喻的事情。这件事情绝对影响了她跟二 姐的关系,让她无比憎恨起二姐来了,从而鬼使神差般地促使她毅然摆脱了二姐对 她的庇护,回头又去寻找她的诗人了。 那天夜晚她也说不准究竟为什么,突然一觉醒来了。她的生物钟本来就已经打 乱了,所以,白天或夜晚对她已不重要。她完全没了规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 醒,就是醒了,也不知道是几点钟。准确说,她是被一种声音刺激醒的,声音来自 另一个房间。二姐家两室一厅,她住一间,另一间是二姐夫妇。本来他们生有一个 儿子,却在五岁的时候突患脑膜炎夭折。这对二姐打击太大,她在极度悲伤中,希 望能够再生一个孩子,减少伤悲,然而,无论怎样努力,二姐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她曾多次前往深山古刹拜求送子观音,却总是让她失望。当二姐意识到自己再也无 法怀孕时,完全变成了一个性情狂躁的女人,并开始了对于二姐夫的性虐待。她总 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横竖就是看不上他,也坚决不让他近身。可怜的残疾军人,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能采取一种特异的方式。 那是一种怪异的粗重的喘息。这种喘息让她突然爬起来,浑身燥热起来。她屏 住气,悉心体会着,突然感觉不对劲了。因为,没有其他的声音,诸如没有震动的 声音,也没有床的吱呀声,而且,敏感的她,感觉声音不是从二姐的卧室传来的, 却像是从卫生间传出来的。她突然之间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于是,她来了好奇 心,轻手轻脚拉开门,猫步拐入走廊。卫生间的灯亮着,门半掩着,她透过门往里 一瞅,立刻惊呆了。她看到的是一个光着上身,仅穿一条短裤的二姐夫,站在那里 浑身打颤,激动得直喘。他的短裤是军绿色的,已经很旧了,她惊奇的是那条短裤 并没有提在腰间,而是滑入了腿弯处,将他的屁股暴露在她的面前。而他的手,却 在抓着什么东西在剧烈地动着,她终于明白他在做什么了。她正要赶紧退回去时, 却发现他像一下子泄了气的皮球,与此同时,他侧转过身来,他的脸也转过来了。 她想躲闪,却来不及了,她想,坏了,一定被他看到了。正紧张时,却感觉他没有 任何感觉,她这才意识到他是看不见的。 她懦懦退回房间,经过二姐房门时,她发现门虚掩着,启开一道缝,里面灯没 亮,漆黑一片,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二姐的鼾声。 她从内心涌起了对二姐夫的哀怜,也是从内心翻起了对二姐的憎恶。并由此她 想到了她是如何对待去医院探望自己的诗人,她两眼冒火一样骂着,骂人家是臭流 氓,是骗子,她说恨不得一刀将他宰了。吓得诗人连争辩的勇气都没有。再回想起 来有一次二姐夫坐在她的床边跟她聊天,帮她消愁解闷,她看到二姐夫胳膊上有一 块青紫的斑痕,便问他这是怎么了。二姐夫躲闪着说,不知被什么东西碰的。现在 她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那是让二姐给掐的。二姐哪里是女人啊,简直就是女妖, 恶魔。她是妻子,怎么能够这样对待丈夫?她是个变态狂,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狂。 她不让自己的男人上身,也不希望别人的男人和女人做爱,她肯定是嫉妒自己,才 会那么强烈地看住自己,不让自己迈出门一步,让诗人彻底断掉对自己的感情。这 是多么可恶多么狠毒的女人啊! 那一夜,她彻底失眠了。她由此想到了诗人,他曾跟她说过,我没有性生活就 没有诗,我的所有的诗的灵感都是喷发于做爱的瞬间。这是高尚的要求,这是正常 的男人的要求。可是,我却拒绝了他,我算个什么东西。我也快像二姐一样成了变 态狂了! 她从这天夜里开始,突然对诗人的印象转变了。她不恨他了,她开始想念他了。 他真名叫史新歌,因酷爱文学而将名字改作诗哥。与诗歌谐音。她喜欢任意给他改 名,高兴的时候,叫他师哥,既是老师,也是哥哥;生气的时候,叫他死哥。想想 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还是开心的时候多于生气的时候。从家里走出的那个风雨 之夜,她以为自己的心伤透了,再也不会理他了,哪知才过了十多天,就又开始想 念他了。真是咄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