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心里清楚,这种想念要是让二姐知道了,不知该怎样骂她呢!会骂她没记性, 骂她贱货,骂她是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骂她可耻。不管怎么骂吧,她的真实感觉就 是停留在他的那双躲在镜片后面的小眼睛上面,正凄婉哀怨地注视着她,那么可怜, 像个受足了委屈的孩子。再大的男人在可以给他性爱的女人面前,都会瞬间变成小 孩子的。 二姐夫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可是,他遇到了二姐这位变态的女魔算是倒了八辈 子霉了! 可怜的姐夫,生不如死,二姐为何这般虐待他呢?二姐认为是他毁了她的一生, 二姐将一切倒霉的事情都迁怒于他,就连儿子的死,她也认为是他的罪过。而二姐 更为后悔的是,生了儿子后她去做了结扎,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或许正是 因为这样,她才决不让二姐夫近身吧。而她怎么不想想,这样对待自己的男人公平 吗?由此及彼,她越想越有些后悔了。她觉得那天夜晚也有自己的不对,因为他毕 竟是喝多了酒回来,是自己先抓伤了他之后,他仰倒在地,这才爬起来踢伤自己的。 假如自己不伤他,他也不会那么野蛮的。 因此,她选择了离开二姐家,返回去,与她的师哥重归于好。 她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好二姐不在家。即使在家,她也决心下定了,她一定 要走,要回去与她所爱的人重归于好的。她决不会像二姐这样不近人情,这太不正 常了。当她将箱子拾掇好,准备要走的时候,却想到了应该跟二姐夫说一下。至少 应该打个招呼,而不能就这样不辞而别吧。她把箱子立起来,拉好拉锁,直起腰时, 突然发现二姐夫已经站在了门口,就好像他已经看到了她在收拾箱子,打算要走似 的。他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不是住得好好的吗?再说了,她的身体还没有 养好。 她没有告诉二姐夫她要回到诗人那里,她谎称想家了,要回乡下父母那里去。 二姐夫更是感觉诧异了,他说,没听你说过想家的。即使想家,也不能现在回去, 再住些日子吧,把身体养好些再回去也不迟。 二姐夫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的脸,她不敢跟他正视,总感觉他的眼睛能够看到她 的神态似的。二姐夫见她执意要走,便说,那你也要等你二姐回来再走。她到菜市 场去了,她说是去买只鸡给你炖汤喝的。她坚定地说她不等了,她要去赶车。二姐 夫说,那你一定要走的话,我就送送你吧。说着就去抓她的皮箱扶手,而她的手正 在扶手上,被二姐夫抓到手里了。她感到二姐夫的手好凉好凉,还有点发抖。很快, 二姐夫的手移开了,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塞给她让她拿着。她也没有推辞,接过来了。 二姐夫说:“你还小,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她鼻子一酸说:“好,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回屋吧姐夫,我还会来看你的。” 她迈出门了,二姐夫跟出来说,让我送送你吧。她说不用了,你回去吧。她朝 二姐夫扬了扬手,就拉着箱子走开去。走了十几步,忽听二姐夫在身后喊:“你走 错了,汽车站在南边,你怎么往北走啊?” 她只能撒谎道:“喔,我去那边办点事儿,回头再去车站。你回去吧。”她看 二姐夫站在那里,那副怔怔的样子让她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 拐过一条街,她叫了辆的士。她希望马上离开这里,回到她的爱巢。尽管那里 很破旧,尽管那里是她的伤心地,但她此时此地却能够体会到那里的全部温馨。尤 其她觉得自己已经离开得太久了,恨不得一步跨进门去。 她想像着她的师哥此时可能正伏案读书,如果看到她突然出现,该会有多么惊 喜!他给她发过短信,跟她一再表示歉意,说他那天晚上喝醉了,请求她原谅。他 还说,知道她流产了,他很痛苦。因为她受了那么多罪,都是他不好,他这辈子是 对不起她了。他好几次跑到二姐家住的那条街上,希望能够碰到她,更希望把她接 回家,照顾她,但是,他怕被二姐看到,不敢进屋里去见她。她没给他回复,尽管 她一次次被感动着。她掏出手机,很想给他发个短信告诉他,但想想,还是不发的 好,她要给他一个真正的惊喜。 城市不大,差不多驶出半个小时的光景,就已经到了。下车后,她先走进一个 小型超市,挑他最爱吃的东西买。二姐夫给了她钱,兜里鼓鼓的,掏出来数一下, 正好两千元。她将水果、各种罐头买了一兜子,沉甸甸地拎出了超市。才二十来天 的光景,她此时的感觉却像分手有半年多了,甚至更久。 她一手拎箱子,一手拎着刚买好的东西,迈上了二楼。走到门口时,她见门关 着,抬起手正要敲,却一想,他正在看书写作,就别打搅他了,还是自己开门吧。 于是,她将钥匙捅进暗锁,一扭,门开了。一个小客厅,算是他的书房,书扔得很 乱,屋里还有股陈腐味道。卧室的门关着,里面好像有什么声音传出来,那种声音 让她极其敏感,她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悄悄将耳朵贴到门缝上倾听。这一听可不 打紧,让她心惊肉跳起来。她听到了她不该听到的声音,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会 是这样的场面在等待着她。她不相信还是不甘心?她无法说清楚,但她不该如此莽 撞地一头撞进了卧室……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眼睁睁地要看两个裸体在床上如何挤压着,如何惊慌着, 如何分开了……特别是那个女的,挣扎着往起爬时,头发很长,很凌乱地披在面部, 让她看不清脸。她用手捂着阴部,慌乱中往身上套衣服。她窥测到了一个淫荡女人 如何从羞耻中挣扎出来的全过程,直到她跑掉。她当时只会骂一句话:“不要脸! 不要脸!” 而她目睹的这个过程中,她的那个男人,那个比她大二十岁的浪漫诗人,却连 下身都没有遮掩,便坐在揉搓得一片凌乱的床上依靠着床头,点起了一支烟,猛抽 了起来。 她见他这个样子,更加生气了。他怎么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或者说, 在他的感觉中,刚才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与他无关。他慢条斯理地说:“小月,你这 是做什么。你这样做多不好呀?” 她浑身发抖,抖得非常厉害。她本来是有很多话跟他说的,却突然什么也说不 出来了。 他让她坐下来,有话慢慢说嘛,何必这样动气。 她真的不认识他了。她感觉他裸露的肉体是那么丑陋,尤其下边的那个东西, 居然还处于半翘动状态,她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夺门而去。她听到他在喊: “小月,小月!你回来,回来!” “死吧!死去吧!”她狂叫着,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她恨死他了,他做了那 么可耻的事情,居然还像没事儿一样叼着个烟卷跟她说话,王八蛋!臭流氓!她想 起二姐的骂,她感觉太解恨了!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臭流氓!他就是要玩弄自己, 根本没有真感情的。这个臭不要脸的,不得好死! 她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他打来的,就将手机关闭了。她不想再回二姐家了,她 想离开城市,越快越好,回到乡下父母那里。城里人没有给她多少好印象,她感觉 自己太傻了,怎么就听不进二姐的话呢?尽管二姐偏执,对男人有着病态的成见, 但是她看诗人这个坏家伙还是看得很准的。想想,当初要是听信了二姐的规劝,哪 里能够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她停在路边等来一辆的士,上车后也不吭声,两眼直直的。司机问她去哪里, 她像没听见,司机再次问她:“到哪里?”她没好气地说:“前边!” 广场上人声沸腾。走着走着,她忽然发现有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广场正中间的 烈日下,像根木头,一动不动。因他这么一站,显得格外醒目,凡是到车站来的人, 第一眼就会注意到他的。她眼睛稍微有点近视,第一眼看去并没有一下子认出他, 等到再走近一段时,她突然惊呆了:她差点就喊叫起来:二姐夫! 她想上前问他站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在等自己?她看到他头上在冒汗,后背 的衣服也被汗溻湿一片。看到这个样子,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哗一下翻涌出来。 她看到了亲人,实实在在的亲人就在这里等着她。但是,她不想上前,她一步也不 想往前迈,她没有勇气挨近二姐夫。她意识到,决不能让他发觉自己在这里,更不 能让他知道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她打算从他旁边绕开去,但是,她刚要躲开,却见 二姐夫非常认真地朝她这边转过身来,就像看到她要悄悄溜走似的。 她不敢再犹豫了,加快脚步走开去。她生怕在这时二姐夫会叫住她,只要二姐 夫喊她一声“小月”,她就肯定走不脱了。理智告诉她快些走开,决不能有丝毫的 犹豫。她走出好远了,却又不忍心回望了一眼,烈日下,他仍然像根呆立的标尺杆。 到了候车室台阶下边时,她把拖着的箱子拎在手中,一步步往上迈去。上了平 台,刚刚将箱子重新放回地面要拖进候车室大门,突然有个人拉了她一把,把她吓 了一大跳,定睛看时,居然是二姐。 她感觉太突然了,她没有想到二姐会到车站找她。而看到二姐之后,她又下意 识地去寻找烈日下立着的二姐夫。她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站在烈日下的广场正中, 还不就是因为他眼睛看不见她,却希望能够让她在广场上一眼就能看到他嘛。 二姐二话没说,拉起她就走,边走边说:“小妹,快跟我回家去吧。你怎么能 不打声招呼就走呢?我在这里转悠半天找不见你,你刚才上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去 找那个死哥了?!” 她什么也不说,不想说。二姐拉着她一直来到了广场中间,二姐夫知道她们过 来了,转过身来对她这边说:“是小月妹吗?”边说边伸过手来。二姐朝他的手打 了一巴掌,没好气地说:“不是她是谁?你还说她已经走了,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 快就走的。” 她见二姐这么认真地在找她,在拉她回家,她突然想起自己对二姐的无端仇视, 悔恨交加,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竟然“哇”地一声哭开了。 二姐被她哭愣了,随后,二姐想明白了,肯定是受了那个诗人的欺负。她安抚 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我就知道那个死诗人不会善待你的,怎么样?我不 让你跟他接触你却偏偏不听我的,姐是为了你好,姐会害你吗?你还小,根本不懂 男人,他们都是些禽兽。快跟二姐回家去吧,回家跟二姐好好说,我饶不了那个王 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