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马玉兰和秦春霞离开李戈后一路上都在议论他,见义勇为有正义感啦,待人热 情没瞧不起打工妹啦,不摆作家架子不瞎吹牛皮啦,总之是个难得的好人,城市里 少见的男人。这本是两人共同的说法,秦春霞却突然问:“你对他印象这样好,想 不想打他的主意?”马玉兰莫名其妙:“打什么主意啊?”秦春霞说:“和他搞对 象呗!”马玉兰感到羞辱:“你说什么呀,你知道我有对象的!”秦春霞说:“那 你干吗要拜他当老师,难道你还真要学写什么文章呀?”马玉兰仍是不明白:“当 然是真的,这有什么不对吗?”秦春霞这才说:“我是怕你借口接近他,那样我就 没戏了。你没见你敬酒时他那眼神,我敢保证,他起码有点喜欢你了。你要是和我 争,我可争不过你。”马玉兰听得既惊诧万分又脸红耳热,却是不敢相信:“你不 是开玩笑吧?”秦春霞说:“谁开玩笑啦,这对我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马玉兰 忍不住:“那陈得频怎么办,你们都已经……”秦春霞打断她:“你可千万别给李 戈说我有男朋友,更不能提陈得频。反正,我现在只想嫁城里的男人,谁让我当上 了超市女孩呢,又遇上这样个机会,我不会放弃的!”马玉兰还想说什么,却已经 到了她们租房的地方,这里是城乡结合部,住的多是来城里打工的人,被叫做民工 村,认识她们的人多,便住了口。 她们到丽都超市上班后,许多天过去,秦春霞再没向马玉兰提起过李戈。马玉 兰却因为秦春霞的那些话心情变得不平静了,要是秦春霞说的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她已经写好了一篇小文章,好想给李戈打电话请他看看,也不敢了,怕惹出麻烦。 不单怕李戈真的会喜欢她,更怕自己也会喜欢上李戈。那可不得了,她在乡下已谈 了亲事,对象叫韩贵成,同村人,是村里的富户,亲叔叔还当着村长,想悔亲可没 那么容易。 马玉兰正不知要不要和李戈接触,韩贵成到城里来看她了。韩贵成几乎每月都 要专程来城里看她,却没什么话说,只在一起吃顿午饭,上午来下午走,对她也没 有别的要求。有一次是在她租的屋子里吃的饭,只有他和她,他大概觉得机会难得, 提出想抱抱她的身子摸摸她的奶子亲亲她的嘴,由于他的话语太过粗鲁,被她生气 地拒绝了。此后他便再也没提起过,每次来都规规矩矩的,似乎只要看看她就很满 足。她心里明白,他的坚持每月来看她,其实不完全是想念,更多的倒是不放心, 怕她禁不住城里花花世界的诱惑,去做坐台小姐之类的事情,所以才只要见她确是 在本分地打工,也就能忍住欲望而感到满意。她对他的这种想法虽有不愉快,却也 没有强烈反感,因为乡下进城的打工妹禁不住诱惑去做那种事情的太多了,这叫韩 贵成怎么能不担心呢?就是她家里,不也非要让她先在乡下说上门亲事才准许进城 打工吗?说有了婆家就有了顾忌,就不敢轻易乱来了。 韩贵成每次来都是先到她原来打工的制衣厂,这次也一样。他在厂门口等到中 午没见人出来,向门卫打听,说已半个月没来上班了,至于去了哪里,回答是不知 道。他便着急了,连忙跑到她的租房处,门也是锁着,再也没处找,只好在门口死 等,越等越着急疑心,到天黑竟也不见人,便认定马玉兰到底还是去干那种事了, 满腔燃烧起怒火和愤恨。 马玉兰这天上二班,九点才下班,回到租房处已近十点了。韩贵成看见她便是 一声怒吼:“你干什么去啦,还打扮得这样妖精,是不是去当婊子啦?”如果他不 是这样说话,马玉兰本来会感到歉意,毕竟她没有告诉他去丽都超市的事情,致使 他从上午寻找等候她到晚上。可他张口就这样污辱人,她一下气得眼泪直冒话也说 不出来,打开门冲进屋去,忍不住“哇”的一声蒙脸大哭起来。韩贵成跟进屋子凶 恶不减:“哭什么哭,你今天非跟我说清楚不可!”她不能再不申辩,不然就真像 做了什么肮脏事了,她悲愤地抹了一把眼泪:“什么打扮得像妖精,我是换了工作, 去了丽都超市。这衣服是超市发的,上班必须穿,叫职业装。还要求化淡妆,为的 是顾客看着赏心悦目,也是一种企业形象,你懂不懂?我告诉你,我没有做被人瞧 不起的坐台小姐,而是当上了让人羡慕的超市女孩!”照说,既是误解,韩贵成的 怒火应该熄灭了,他却立刻感到了另一种危险,这和马玉兰因气愤而显露出对他的 轻蔑有关,也和她那以超市女孩为荣的自豪口吻有关:“什么超市女孩,是不是觉 得自己不得了了,像个城市人了,想和我变心?”“我没这样想!”“那为什么背 着我换工作,换了也不给我讲?”“我和你说不清!”她确实说不清,她和他虽然 定了亲,却一直没一点恋爱的感觉,也就从来没有想把自己的事情说给他听的愿望, 哪怕是往他家里打一次电话。这进丽都超市的事,自然也就没有想到先要给他讲, 而进去之后更觉得没必要,他反正要来看她的,到时候就知道了。她现在没法说这 些,这等于是说她对他根本没感情,岂不正好说明她真的想变心?韩贵成却更加气 势汹汹:“说不清就是想变心,除非你证明给我看!”她莫名其妙:“这怎么证明?” 韩贵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死盯着她看了一阵,看得两眼蹿出火苗:“反正我今晚 没法走了,我们就在一起睡!”他其实早就想睡她了,却一直不敢提出这要求。他 知道乡下姑娘的规矩,不入洞房是不允许的,上次他只提出抱她摸她亲她一下,不 也被严厉拒绝了吗。但他今天是非要睡她不可了,一来她那身超市女孩的打扮在他 看来就是城市女人挑逗勾引男人的妖精打扮——早春季节竟然穿着亮臂露腿的短袖 衣裙,脸上还涂脂抹粉,身上还洒有香水,处处勾扯出他的占有欲望;二来她的说 不清楚越发增加了他的疑心,觉得只有把她睡了才能心里踏实,不然凭着她的漂亮 又做了什么超市女孩,早晚是会瞧他不起另飞高枝的。她大吃一惊:“不行,你在 这里住,我去秦春霞那里住……”她感到危险,边说边想走。他却把她拦住:“不 行也得行,今晚上我非要……”说着便向她进逼。她看着他烧红的眼睛,恐惧倍增, 步步后退:“你不要乱来,我喊人了!”“我不怕你喊,反正你是我对象,我就是 想睡!”她已退到床前,退无可退,见他已牛一般的喘起粗气,竟开始解他自己的 衣扣,情势十分危急,只见她突然欠身从枕下抽出一把雪亮锋利的水果刀来,直指 韩贵成:“你不要过来!”韩贵成大惊失色:“你……”她厉声叫道:“你听着, 我从进城打工,为了守住清白,就买了这把刀,我不许任何人欺负,想不到反而是 你先来欺负!你真要乱来,我就跟你拼!”韩贵成知道今晚是不可能得逞了:“好, 我不乱来,我在城里有亲戚,我走,到亲戚家去住……”他边说边不由自主地后退, 终于,掉头开门而去了。他知道这一去,马玉兰最终是否会成为他的媳妇将大成疑 问,他心里好恨! 马玉兰也恨,恨自己不该听家里的在进城打工前定下这样一门亲事,以致今天 遭受如此的污辱与欺负,她丢下水果刀,扑倒在床上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