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吴小丽做梦都想走一天的午后,赵峰真的来接她来了,她却有些犹豫了她想轻 轻亲孩子一口,但她没敢亲她怕把孩子弄醒,她更怕自己的嘴唇一碰到孩子那张犹 如苹果般的小脸便迈不动脚步 。一路上,她就像躲瘟疫一样直奔事先与赵峰约定好 的保密地点她钻进桑塔纳赵峰见她脸色苍白便问:后悔了?她回头看看村子说,说 啥呢?他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说,你别说了!求你快开车吧!桑塔纳像箭一样 穿出密林便上路了…… 孩子对妈的气息是最敏感的此时,屋子里出奇地静孩子突然醒了他光着小脚丫, 在村里人的指点下,一路喊着“妈”追到了出村的山梁他站在山梁顶上扯着嗓子喊 妈焦急恐惧的童音被山梁上的秋风送出很远孩子的嗓子喊破了,实在喊不动了,就 向远处的小站望去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就是没有妈的身影,孩子想,一定又是村里 人在骗他孩子他妈曾告诉过孩子:小站可以通向山外的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就是 很远的城市,而妈是绝对不会把他扔下的这会儿,爷奶还有爸都在果园里忙一些收 尾的活儿孩子想,妈一定是去了果园孩子又向果园走去孩子就像被捆了脖子的小公 鸡,一路就这样喊着走着,后来实在是太累了他躺在一条隐蔽避风的小壕沟里便睡 着了睡着了的孩子,嘴角又挂起了一丝微笑他蒙癤中看见了妈妈正在给他盖被子孩 子被扎得血乎乎的小脚丫吸引来了无数只蚂蚁孩子任这些蚂蚁咬食他脚心上的血水, 也不愿从梦中醒来孩子在梦中可以看到妈在为他盖上暖暖的被子孩子最终还是被冻 醒了孩子睁开眼睛,天已黑了,孩子从来没有自己单独面对过黑天他感到非常害怕, 心要从胸脯里面跳出来了孩子想放声大哭,嗓子眼儿像堵满了东西,一点声音也发 不出来就在孩子害怕得快要死去的时候,孩子隐约间听到了他爸“家宝!家宝”地 唤他的声音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爸的声音跑去 。 富有把泥球一样的孩子抱到怀里孩子奋力从嗓子眼儿挤出两个字:“要妈”富 有气愤地说:你妈死啦! 富有从果园回到家时,在孩子枕头底下发现果园承包合同书就全明白了现在他 的两样宝贝:儿子和果园都在,也就放心了他想,只要果园在,就不愁找女人他把 孩子抱回家,弄了好多吃的玩的堆在孩子面前,可孩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孩子只是一 个劲儿地要妈富有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最后,他把堆在孩子面前的东西扔了 满地他对孩子怒吼:你妈死啦!没啦!从今以后再喊一声妈我连你也扔了!他喊叫 着还指了指扔在地上的东西孩子看见他爸的眼珠子都快喊出来了孩子呆愣住了,孩 子从此就再也不喊妈了孩子不能喊妈,嘴唇上就憋出了许多大泡,大泡钻心地疼, 疼得孩子直冒汗,疼得孩子眼冒金星,可就是不喊妈 。白天孩子是能管住自己的, 到了晚上睡觉时,就管不住了管不住就很开心地喊妈喊了妈,孩子就真的见到了妈, 见了妈,孩子的嘴角就有了笑意,眼角就湿了。 孩子知道只要一睡觉就能见到妈孩子就不分白天黑夜地睡孩子有了一个梦里的 世界孩子再看人时眼睛就直勾勾的,直勾勾的孩子听村里人说妈没有死,妈到城里 享福去了孩子还不能完全理解“享福”这个词的全意但孩子知道那是好的意思,就 像他在梦里和妈见面一样所以,孩子暗下决心,要找机会去城里找妈去,他想有了 妈就有了“享福” 。快过年时,孩子让爸和爷买了许多“蹿天猴”因为“蹿天猴” 射得高,容易让天上的神仙看到孩子听说,年三十晚上,天上的各路神仙都站在半 空中看着人呢谁放的鞭炮多谁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孩子啥也不想要,他只想要 妈 。过了小年,孩子的心就开始慌了他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进了腊月门就开 始放小鞭他的“蹿天猴”却一个也舍不得放 。孩子终于盼到了大年这天他把藏在各 个角落里的“蹿天猴”全找出来,用小刀一个一个地将“蹿天猴”的药捻儿拨出然 后,又轻轻放到篮子里爸说帮他弄,他不用爷说帮他弄,他也不用孩子像保护自己 的小鸡鸡一样保护着“蹿天猴”,最后,孩子装了满满一篮子“蹿天猴” 。盼到天 黑孩子来到大门口,他蹲在门前开始放“蹿天猴”每点燃一支“蹿天猴”,就在心 里喊声:妈随后又向天空的火光看一看“蹿天猴”在天空每发出一束火光,孩子的 心就会随之一亮 。孩子平日总是昏睡不醒,今晚却格外精神孩子很固执依然不让爷 和爸放一个爷和爸就只得站在孩子身边陪着孩子从年三十傍晚一直放到第二天天亮 竟然一整夜未合眼孩子足足盼了一夜也没见到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