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浑身血迹斑斑的牛伟一进门就扑倒在地上,扬起一只手,叫了一声:“大哥, 三妹。” 牛运奔过去,搂起二弟的头,声音低沉地说:“二……弟……” 牛丽躲到大哥的身后,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牛升华先是木然地站着,他一直 提心吊胆的事情现在终于发生了,他的心如同刀割一般,接着,他双腿一软,扑一 声倒在地上。 牛运颤抖着嘴唇问道:“你把她……杀杀杀……杀了?”原来,牛伟悄悄溜出 家门后,径直奔到雪梅的住处。听到敲门声后的雪梅,刚刚把门打开,还没明白过 来是怎么一回事,牛伟手里的尖刀就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她的胸膛。“杀了。”牛伟 恨恨地说,“第一刀没杀死,我又补了第二刀。” 牛运几乎是咆哮着问道:“你真的把她杀死了?” “大哥,你不相信?我摸了她的鼻孔的,完全地没气了。那把尖刀,现在还插 在她的心窝窝上。” 牛运的眼睛闪出只有火山爆发时才有的那种灼人的光芒。他猛地将牛伟提起来 :“你把她杀死了,你也活不长了!”接着,牛运的耳光雨点般地落到牛伟的脸上, “你知不知道,你杀死了她,你也快死了。你这个糊涂虫,我们刚刚失去了妈妈, 现在又要失去你,失去你啊,我的傻瓜二弟呀!” 牛伟忽然间抱住大哥,慢慢地跪到牛运的脚下:“大哥,你打吧,你打吧。” 牛运紧紧地闭上被怒火烧烫了的双眼,热辣辣的泪水从眼帘中挤了出来:“打? 打?二弟,我已经抬不起我的手打你了呀!” “孩子,”牛升华这时候跳起身来,抓住二儿子的双肩,“是爸爸害了你呀!” “放开你的手。”牛伟吼道,“放开!” 牛升华不但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放开。”牛伟先是大吼一声,继而侧过脸在父亲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牛升华顿时惨叫起来。“痛吗?”牛伟恨恨地说,“你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可我的 痛,是泡在血水里的。” 牛运擦干眼泪,拉着二弟的手,轻轻地说,“走吧。” “走?”牛伟不解地望着大哥,“去哪里?” “去哪里?二弟,你还能去哪里?”牛运刚刚擦干的眼眶立时又涌满泪水, “我亲自送你去自首啊,我的傻二弟呀!” “慢。等一等。”牛升华顾不得手上的伤痛,转身从卧室里取出一沓钞票,奔 到二儿子面前,说道:“牛伟,你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话未说完,他手中的钞票就被二儿子牛伟一掌打飞了出来。牛伟的举动大大地 出乎人们的意料。牛伟轻蔑地对父亲说:“我就是去送死,都不会花你那个小妖精 花剩下的钱。我只听大哥的话,大不了,我将来到九泉之下保护我的妈妈去。哼!” 牛升华的身后,冷不防传来女儿牛丽的质问声:“爸爸,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为什么二哥那样恨你?” 他双眼发黑。他胸中翻滚。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半年后的某天上午。 在那块播撒情种的土地上,在那块播撒欢乐与痛苦、情爱与仇恨的沙坝上,在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过之后,一摊鲜红的血液便和灰色的沙土慢慢地凝结在一起。就 在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很快洗掉了沙地上的血痕。瓢泼大雨中,两个青年木 呆呆地站在那儿。 “三妹,跪下。” 两个青年跪了下来,说不清他俩是为了祭悼呢还是为了其他什么? 同样在那天晚上,牛升华发现床头上放着一封女儿留给他的信。 信中说:爸爸,当你发现我与大哥离家出走后,请不要到处寻找我们。大哥已 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大哥说:“三妹,过去我把一切想方设法地瞒住你,现在看 来,我错了。”爸爸,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又惊又气,我终于明白了生活的天 空上,不仅有彩霞,还有乌云。大哥说:“三妹,如果你继续留在这个家庭里,那 么,你就会成为父爱的牺牲品,因为在经过这一系列的家庭变故后,父亲会把你当 做真正的掌上明珠,所以,我必须带你离开这个家。”我在写这封信时,大哥正在 看一封从上海寄来的信。他一边看一边哭。 看到这里,牛升华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妻子的骨灰盒 前,揭开红纱巾。他果然看到骨灰盒上放着三盒黄连上清丸,还有一个薄薄的信封。 显然,这是大儿子留给他的。信封没有封口。他从里面抽出一小页信笺。这是一封 极其简短但又非常独特的信,只有两个字:爸爸——牛升华一阵头晕,心口隐隐作 痛,猛然,小儿子牛伟的话又震响耳畔——“你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可我的痛,是 泡在血水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