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影匠三叔在墙根躺了一天一夜,总算又回到了人间。 影匠三叔吃了腊头棒子没被毒死,亏了田寡妇的那两个小根蒜的菜团子。药书 上早有记载,小根蒜能解毒,最能解腊头棒子的毒。腊头棒子学名叫河豚,毒主要 在血里和肝脏,卵巢里毒性最大。海边的人轻易不吃,做起来费事。可是在灾荒年 头也有吃的。只不过要好生收拾。影匠三叔就是吃了大师傅没有破膛的那一条小腊 头棒子出的事。大师傅心里明白,三叔心里更清楚,只是不想说,也不能说,说破 了大师傅卷包滚蛋,影匠三叔还怎么在人前抬头?一条腿心里划魂,见三叔没事了, 也就息事宁人,不再问了。田寡妇无意中救了影匠一命,也只是半年后影匠给她五 只大墨斗鱼时她才知道的。 一条腿看在身子虚弱点的分儿上照顾影匠,没再让他去抬网拉网,只是让他网 上来时,抄鱼装筐。 抄鱼虽不是力气活,但要手疾眼快,那边一抖网,抄子就得上前接住,稍一迟 疑,鱼就掉到网外,捡鱼人就像高原上的秃鹫扑了上来,到手就跑,打鱼的人无暇 去追。那时,海蜇没有现在的身价,上来的海蜇,全部扔掉。往外扔海蜇也是装筐 人的活。扔时要看一眼,海蜇抱着虾呀鱼的。如果不注意,往往连鱼虾也扔出去, 便宜了捡海人。海蜇,会蜇人,拿不好,胳膊、手都会让海蜇蜇起红泡,奇痒难耐。 这活让影匠干,既是照顾,又是惩罚。那天,好潮,大兜里满满的一下子鱼,足有 一千斤。网抄子把影匠三叔的胳膊都压弯了,脸上淌着黑色的汗水。中毒后,他身 体还没恢复到原来的程度,可是活不等人,不干是不行的。一条腿说了,六条腿的 蛤蟆找不着,两条的人有的是。影匠不敢怠慢,咬着牙也不能丢了饭碗。影匠抄起 一抄子鱼,看见里面有一个海蜇,用手拣出,硬硬的,里面有东西。他往外溜了一 眼,田寡妇正站在那里,两手空空。影匠一扬手,海蜇掉到田寡妇脚下。田寡妇下 意识地双手捺住了海蜇。发生在瞬间的事,让满脑袋秃疮的蒋五发现了,他跑到田 寡妇跟前抢海蜇,嘴里乱叫。田寡妇推开秃疮,抱着海蜇就走,蒋五扯住她的衣襟, 双方拉拉扯扯。影匠知道,这蒋五也是个花货,也常常打田寡妇的主意。影匠若是 装作看不见,也就没事,顶多拉扯几个来回,田寡妇也就拿到了鱼。可偏偏影匠看 见了,他不是怕包在海蜇里的鱼掉出来,而是怕秃疮捡田寡妇的便宜。影匠一急, 端着网抄子,一回身,一网抄子鱼全扣在了蒋五的头上,秃疮气得哇哇乱叫,脸让 鱼翅划出了血。血滴在鱼身上,顷刻散开,把鱼染成红色。捡鱼的人疯了一样抢鱼, 嘴里还嚷嚷“红毛鲤子”。这情景让一条腿看见了个结尾,奔过来照着影匠就是一 棍子,正好打在屁股上。影匠没哼一声趴在了沙滩上。这边出了事,渔人全都扭过 头看热闹,连瞎子都侧过耳听个究竟,嘴里还嘟囔:这是谁跟谁呀。 一网抄子鱼撒在了沙滩上,眨眼之间,鱼就没影了。一条腿管家心疼那鱼,在 地上转了三圈,半晌才说出这一句话:好好整治整治影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