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天夜里,影匠三叔刚刚躺下,听到有敲门声,问道:谁? 门外答:我。 只一声,影匠三叔就听出是她,田寡妇。 影匠三叔刚把门欠个缝,田寡妇就跌了进来,手托着肚子说:我——我要生了。 影匠三叔赶紧把她抱到炕上,田寡妇一声又一声地喊疼。影匠三叔急得在地上 直跺脚,连连说:我的妈呀,你怎么上这生孩子,上哪找接生员? 田寡妇说:不用找,就你接生。 影匠三叔说: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我可知道怎么弄。 田寡妇说: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没看过女人生孩子,还没见过老母猪下崽子 吗,一样,都是那个下法。 三叔说:要不到屯里找个老娘们儿? 田寡妇说:多一人不如少一人。 三叔此时,心里就别提有多紧张了,也来不及多想在他的棚里生孩子会有怎样 的意义。生孩子是女人过的生死关,此时,影匠三叔觉得无论怎么说,得帮她一把。 于是他按着田寡妇的吩咐,点火烧了一锅水,把门弄严实些,帮着田寡妇把裤子褪 下。 毕竟是年岁大了,加上营养不良,田寡妇难产。折腾了两个时辰,孩子下来了, 死的。田寡妇大流血,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影匠三叔来回地忙活,擦这边,又擦那 边,又把死孩子往地上挪了挪。田寡妇有气无力地说:你别忙了,炕上坐一会,咱 俩说说话。 影匠三叔说:这屋里连个鸡蛋都没有。 田寡妇说:用不着了。你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影匠说:都死了,看他干啥? 田寡妇说:那是我身上的肉。 田寡妇搂过孩子,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孩子不是你的。 孩子是谁的,此时意义已经不大了。影匠三叔说:孩子是我的,生在我屋里就 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 田寡妇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唱的影真好听,我没听够。 三叔说:那我再给你唱一段? 田寡妇点了点头。 影匠三叔张嘴唱道: 人生好比一场梦, 梦到醒时才知道惊。 生来富贵贫穷自有论, 与命相争无用的功。 我本十岁去唱影, 唱到五十一场空。 你本年轻把人嫁, 生儿育女功德成。 谁曾想,朗朗天空下大雨, 纹丝不动刮大风。 大风刮得鸡毛起, 大雨下得沟满壕又平。 一场劫难平地生, …… 田寡妇好像睡着了,嘴角挂着那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身下流出的血,画出了一 幅美丽的图案。 影匠三叔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一里地以外的网铺人吓了一大跳。 那天海边没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