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永兴到老永康必经大路是那条弧形的火槽坝,绕了大半圈有三里许。如果走 横穿古墓区的小毛毛道就只有一里多,小道虽逶迤崎岖却省了不少时日。小毛道儿 自然是两村的豆腐匠踩出来的。 金公安出事那天,省里来了两个考古专家和一位女记者,女记者打眼一看金公 安的表象,就陡然想起动物世界中的一种露齿动物。想起动物她便忍俊不禁。金公 安就擅自将所里那台破越野吉普车开得颠簸不堪,车抵奥里米古墓区女记者还在副 驾座位处摸着她的近视眼镜。金公安吩咐几句就跳下车,大老远见两个人在那条毛 道边比划着,像是丈量方位。金公安急忙奔过去,原来是两个豆腐匠推着独轮车在 古墓区遭遇,谁也不给谁让道。金公安临近了,他们竟大打出手,一个挂了花,一 个乌眼青。金公安吼一嗓子,就近给梅山东子一脖溜子。梅山东子一忽悠,似乎委 屈地说:政府……他只说了两个字,万银贵就抢白道:金公安,我们做豆腐的行情 都是一斤半豆换一块大豆腐,可他上俺屯却少要一两,这不明摆着抢我生意么?我 能给他让道吗?梅山东子说,薄利多销,我乐意少要一两,谁能管着吗? 金公安刚要训斥他们一番,兜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扭过身去啊了几声,转过身, 脸就阴得能拧出泔水来。他说穿山虎盲流户,最难摆弄的就是你们这些山东棒子。 我们这儿欢迎你们外地人来做买卖,一不收治安费二又免工商税,多好的环境,可 你们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勾心斗角大打出手,看来真得好好收拾你们了。 金公安语音没落,一辆警车鸣着警笛,没上火槽坝斜刺着从老永康村钻了过来。 梅山东子的腿似乎在颤抖,他说,金公安,我俩是老乡,他给我一拳我扇他一 耳雷子,就跟闹着玩了,您怎么还喊警车呢您? 万银贵没有动,他注视着警车,表情有些僵。 金公安说,滚? 梅山东子向前奔两步,又不知所措地转过头盯着他。金公安再说滚时,他才用 手捅一下万银贵,两个人驾起独轮车。这时候警车里跳下四名武警直扑过来。梅山 东子眼泪都下来了,警察却咔嚓给金公安戴上了手铐。 金公安对那个刀条脸偏分头的男人说,老解?你先听我解释? 那个被称做老解的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一甩偏分头,金公安就被塞进车里。 警车走远了,万银贵仍然没有动弹。那几名考古的专家似乎根本没发现这边发 生的一切,继续在出土文物的坑址处拍照。古墓区的风挺硬的,丝丝拉拉切着骨头。 晚黑,当地电视台那个声音甜甜的女播音,只是轻描淡写一句:日前我县公安 局又破获一起破坏军婚案。荧屏上的图像显然做了技术模糊处理。但是只那么一闪, 胡美娘就嚷:金公安?还说,肯定金公安,别人没那牙? 正哧溜溜喝着癳子粥的万银贵放下碗筷。十四寸的黑白电视就开始图像倒窜, 雪花电流大得刺人了。万银贵伸手闭了电视,屋子里一黑乎,月光趁机透进屋来。 是呀,多好的月光啊? 胡美娘说小河南头几天在街里泡小姐的事儿,据说是金公安捅的,他得了提成, 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你懂个屁?啪?万银贵打开白炽灯,十瓦的灯泡上渍了一层垢,像上了岁数的 眼睛,满屋子都爬满了浑黄的虫,分不清是蚕是虫。 这么模糊暧昧的夜晚,实在令人惶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