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界,刚好破了一点毛边儿。小河南就用方便袋拎二角?穴二斤?雪酒、一串 鱼走进了万银贵家院子。酒是纯粮小烧,远远地荡着一股切肤的辛辣;鱼是柳条棍 穿的,是敖来河最金贵的黑鳞鲫鱼,俗称大鲫瓜子。豆腐间里热气腾腾,能见度很 低,胡美娘撅着屁股手臂探在翻花的锅面上,用一只大刷帚头子撇豆浆沫子。小河 南无意中碰了她一下,胡美娘就咯咯笑着,冲屋里喊:银贵? 万银贵就应:是大兄弟吧,快屋来,熏上?穴指点烟吸?雪? 讨口水豆腐吃呢? 小河南进屋挺随便地把鱼扔在地上,那大鲫瓜子扑扑棱棱翻滚着,给灰秃秃的 地面印上一块块重叠的湿影。万银贵端一搪瓷茶缸子,小河南将二角酒倒进去。万 银贵咂一口,好酒好酒? 两个人把废纸卷就的旱烟点着了。胡美娘才跟进屋,水气映衬的脸庞愈加生动 可人了。小河南就极羡慕地对万银贵说,大哥真是好福气呢,讨了这么好看的嫂子? 万银贵就打着哈哈说,大兄弟,挣大钱吧? 胡美娘一边收拾鲫鱼,一边将自己的姿态调整稳定在欲临盆的小母鹿模样儿。 小河南就觉得满世界都是小母鹿闲逸栖息的湿地。望着那诱人的湿地,小河南嗓眼 儿发干。小河南连续咽了几口唾沫,就掐灭旱烟,说大哥走,俺帮你整豆腐去。 哎?万银贵也似乎被屋里的烟酒辛辣之气给呛着了,他干咳两声,就同小河南 到外屋开始过包、点卤水,扭丝杠压豆腐了。豆腐要压几个时辰,澄清水才能成形。 胡美娘事先舀了几瓢水豆腐,用鱼下水炸了卤汁;用柳蒿芽、大酱炖了大鲫瓜子。 一会儿,香气扑了出来,很快赶走了室内烟酒豆腐鱼腥搀和的怪味儿。就有邻里的 两条四眼狗娃囚在门前,哼哼叽叽,不肯离去。胡美娘见了,挖一勺豆腐渣抛出去, 那两条狗娃机灵地闪躲过,又凑上去嗅一下,就嗤之以鼻了。胡美娘独自笑了,慢 慢用抢刀将铝锅盖拨开,小心翼翼切一块大鱼头,盖了锅做了几次欲抛的动作,却 没撒出手去。两只狗娃随了她的动作敏捷地凌空跃起几次都很失望,就有些泄气地 蹲在地上探出舌头,样子很无奈。胡美娘觉得戏耍得差不多了,便将鱼头抛了出去。 两只小狗立刻厮打起来,不是这嗟来之食不好抢夺,而是更烫。这边正争得不可开 交,突然,不知从哪儿蹿出一只大花猫,叼着鱼头就跑,两只小狗这下恼了,汪汪 汪一阵呐喊,追逐而去。 小河南和万银贵这会儿在屋里唠得正酣,内容自然是金公安破坏人家军婚的事。 小河南说,泡小姐的事绝对不是金公安捅的,我街里有铁哥们儿,那回犯事儿纯属 后脚跟长痦子点低。你别看那些警察人模狗样的道貌岸然,泡起小姐来比谁都狠。 咱们老百姓提上裤子知道买单,他们,哼?提上裤带故意把枪掉在床上,你说损不 损。小姐吓得直拉拉尿儿,她们容易么?小河南麻搭一眼万银贵,神色不屑地嘁了 一声,小姐们背后骂他们可砢碜呢?你不常出去混不知道哇? 万银贵就颔首吸烟,弄得一脸云山雾绕的。胡美娘瞅空儿就把酒菜摆好了,三 人对饮起来。柳蒿芽炖的开河鲫鱼,吃一口那才叫个香,世界上传说的那种吃了忘 记姓啥的食物,就是它了。柳蒿芽需要鲜嫩的,开河鱼是敖来河纯绿色的大鲫瓜子。 胡美娘虽来这儿没两年,却似乎很在行,怎么采芽花,怎么文火武炖,都料理得恰 到好处。 几口酒水落肚,俩男人都闷着,胡美娘就嚷嚷:咋啦咋啦,我炖的鱼不好吃吗? 小河南抬起被酒水洇红的脸说,嫂子有所不知呀?金公安这一出事儿,就让人 想起两年前那桩洗劫古墓的悬案。那时候你们还没来这里开豆腐作坊,当地政府号 召旱田改水田、增产增效、搞特色农业。老永康的推土机在古墓区边那条龙岗上平 稻渠梗子,一不小心竟推出一副巨型石棺,推土机憋灭了火才将棺材天盖推开一条 尺八的开口。你想啊,这儿是全国唯一没有石头山的县城,那么厚的巨型石棺古人 是怎么运来的呀?拖拉机手就撒腿跑回村,村长报了案,就和一些乡亲们去围观。 当时,村中有个胆大的贺秃子,扒拉扒拉土伸脖子向里一瞅,妈呀一声,吓出一脑 袋头发。兴许是他眼花了,他说那里面躺着的古装尸体,不但没有一丝腐烂,而且 似乎还冲他睁了一下眼睛。贺秃子回家大睡了三天三夜,还在不停地说胡话呢? 恁玄?胡美娘独自闷了一口酒。可不,那晚的雨才大呢?小河南说。万银贵乜 了他一眼,显然是想起了心事。小河南觉得扫兴,就直接说,那晚金公安和一名张 警察看守石棺,结果半夜里石棺被洗劫,他们俩一死一伤。此案一直悬着。大哥, 我就纳闷了,以往电视电影里的歹徒劫匪,善用的是双筒猎枪,怎么张警察和金公 安的身上都是手枪伤呢? 你是说…… 对,金公安他监守自盗,图财害命。 不会吧?? 怎么不会,据说那古尸身下垫的四只白玉小龟就价值连城。别说其他文物,说 不定还真有一尊金佛娃,那金公安能不动心么? 屁?万银贵说,又不是女真酋长墓穴。 三个人将二角酒喝干了,门外就有人喊万师傅豆腐出来没? 胡美娘就极响亮地哎了一声,声音含糖量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