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临近六月,敖来河连续落了几场大雨。松花江水倒灌进来。金老板吩咐小河南 和胡美娘划船去口门儿,用竹篾子把网薄加加牢,别让坐塘鱼跑掉了,自己就骑上 摩托车驮着梅顾氏飞去街里买菜去了。河水长得不算太大,网薄很快加固了。胡美 娘磨磨蹭蹭,小河南问,有事么?胡美娘把脸扭向一边喃喃地像是自语:我好累, 老想回家呢?声音虚飘飘落在河面上,河水很平稳,声音一直在上面滑动,不肯下 沉。小河南犹豫了。胡美娘回首定定地注视着他说,陪我一起走好吗? 小河南说,只是…… 胡美娘说,钱我有的是,够你花五辈子也花不完。 小河南说,让我想想好么? 胡美娘就叹了口气,轻轻地。 一只银鸥在空中凄婉地鸣了两声,然后兀自捋顺翅膀俯冲下去,激起一圈一圈 的波痕。银鸥飞起的嘴衔着一尾小鱼,胡美娘和小河南似乎都听到了那尾小鱼儿的 哀号之声。 当天晚上,胡美娘和万银贵不知为啥吵得正凶。金老板骑摩托来告诉他说,银 贵,明天泡点好豆子,后天城里的工程队要来丈量地基,那伙人说城里豆腐都加有 食用胶,不好吃,你专做一板大豆腐和二十斤干豆腐送过去。万银贵说,中。金老 板见俩人心情不好,就匆匆告辞走了出来。第二天早晨小河南摘完鱼就匆匆忙忙走 了。胡美娘一直没来上班,金老板正急着,万银贵扛着镐头来了。万银贵说胡美娘 去街里做B超去了,如果真有麻烦我明天替她打下手。万银贵说着挺随意地瞅一眼 正在切菜的梅顾氏。梅顾氏就不切了,手指将油菜叶子捏出寡绿的浆儿。 金老板说,是吗? 万银贵说,我去勾勾那点镐头荒。 入夜的古墓区静谧得有些怕人。邻村的农人们正忙着中耕,很晚才熄灭了柴油 机的引擎,盘点锅里的剩饭,就一头拱进蚊帐里睡死过去。鲜鱼馆的水银灯很早就 关了,许是金老板为明天更好迎接工程队,早早打烊了。 万银贵小开荒地南头有个狐狸洞,洞口挺幽深的样子。万银贵曾经用豆腐车推 水袋子灌过,也没灌出一只狐狸,万银贵就放弃了。洞边的狐狸足迹似乎再也挑不 起他的精神了。小半夜光景,两只飘忽不定的蓝光在古墓区闪了一阵,像狐狸的眼 睛,很快就消失了。风从河道上空掠过。呼啦啦,刹那间漫天乌云汹涌澎湃地吞噬 了星星的微光,仿佛有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没有雷声,只有闪电吱啦啦 撕扯着古墓区上空浓重的阴霾,那阴霾似乎是黑油油的胶料做就的,闪电将它粗暴 地撕开一道口子,它马上自动愈合,再撕开,它又愈合。在闪电反复的间隙里,有 三个人影爬出狐狸洞。咔嚓?又一个闪电在万银贵的头上炸响,梅山东子扑通坐在 地上,肩上的蛇皮袋里有细微的金属与陶瓷碰撞的声响传出来。古墓区刷地亮成白 昼,是闪电真的撕开了阴霾了吗?不对,谁都知道闪电只能一条一条撕碎阴霾,然 后拧出雨水降落下来,闪电是不会像揭一帖黑膏药那样一下子把灌顶乌云揭掉抛向 脑后的。 万银贵忽觉有变,他迅速从腰间拔出手枪说:撤? 万银贵的话音刚落,就觉握枪的手倏地麻了。手枪在夜幕中划了一道弧,钻入 草丛之中。啊——万银贵左胯又挨了重重一脚,与此同时,一副冰冷的手铐亲吻了 他的手腕。这时,远处传来了警车的鸣叫。几束雪亮的光柱,刺破了漆黑的夜幕。 万银贵这时看清了站在他身旁这个个儿不高而身捷如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河南。 他抖动着嘴唇说:怎么,是你? 小河南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说:万银贵,你的戏该收场了吧? 那边,金老板正押着梅山东子朝这边走过来。忽然,从草丛中蹿出一黑影儿, 白光闪处金老板顿觉后背刷地一木,呼吸跟着困难起来,他晃两晃猛地反身一肘, 嗷地一声惨叫,那黑影一头栽在地上。这时,梅山东子扭过身一脚猛踢过去。金老 板摇晃着羸弱的身躯訇然倒下之际,梅山东子转身仓皇逃窜。 小河南一拳击倒万银贵,几步来到金老板身边,老金,老金? 金老板似乎用最后的力气说,快?去抓梅…… 小河南将梅山东子制服了,警车也及时赶到。梅顾氏那把贼亮亮的蒙古匕被金 老板的脊背吃掉了一大半…… 警车啸叫着远去的时候,芦苇荡里一个女人的背影一闪,便不见了。 历时两年零两月十二天的奥里米古墓区“老永康石棺洗劫案”终于告破。故事 写到这儿似乎也该结尾了。然而真实的生活还在延续着,有些不厌其烦。顺便说一 句,在追任合同公安员金百川为某边防派出所正式干警的同一天,另一名盗墓女犯 在异地三棵树车站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