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美次日果真拿回了医生证明。她郑重其事地对成林说,别想赖俺,找就找你 自身的原因。之后一连数日懒得说话,睡觉认准了沙发。家,浓云密布,透不出丝 毫温暖和明亮。 弄巧成拙。实际情形是,几家医院里的白大褂并未扯起过病因,更无不洁沾染 之说,全怪刘薇煽风点火,成林顺着杆子爬,不曾想会摔这么重。任凭成林磨破嘴 皮,美美总是不哼不哈,像麻木不仁的墙壁。所有拐弯抹角的解释都显得苍白,缺 乏说服力。 病终归还是要治的。附近有个防疫站门诊,成林接受前几次教训,反复追问究 竟是啥病?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医生说,皮疹,吃些消炎、解毒片就行,随即在处方 笺上划拉开了,地霉素、三黄片、阿莫西林等,林林总总,共计八十七元。女医生 嘱咐日服三次,每次各两片,成林心急,自行其是,加倍服用。一周过去了,那些 砢碜人的腥粒,有增无减。 黑白电视正播送地方台“个案在线”节目,说的是一位打工仔,去春因前列腺 炎去某医院就诊,发现内科副主任董医师是和自己同住一栋大楼的邻居,便黏糊上 了,一年多来,没少登门求诊,自然免不了送礼做些杂活什么的,病未愈,反倒发 展成了尿毒症。周末这天清晨,董医师走出家门,刚招手打的,被打工仔连扎数刀, 倒地身亡。打工仔在附近派出所自投案时说,这家伙太能坑人了,连眼皮儿都不带 眨的。主持人待要做分析解剖时,叭?换成了央视三台,美美最爱看的综艺大观开 场了。 成林闷闷的,突然想起一件事,十多年前的一件事。那时他刚高中毕业,有天 午后感觉后脑勺疼,之后是间歇性的疼,一连十多天睡不好觉,脑瓜铅沉铅沉。他 到乡卫生院拿过几回西药,氨酚咖匹林片吃了一盒又一盒,不见效果。就去后街找 了无行医执照的常金爷。常金爷捋着花白胡子,望闻问切好大会儿,给他抓了两服 草药,不贵,才十块钱,交代一天吃一服,上午熬头料,下午熬二料,吃完再来调 调方。哪知成林喝罢头半碗黄汤不过三个时辰,头就不那么疼了。第三天早起他再 去找常金爷,说,好了。常金爷说好了也得再吃两服,七块钱,抓不抓?成林说, 抓? 镜头拉回到现在。成林愁得直挠头皮里的痒痒。出外打工这么些年,有病也不 敢治了。其实是轻易不敢让那些白大褂瞧见,一个个出手忒狠,殊不知咱是驴粪蛋 子外面光,兜里几张小面额钞票紧把着花,哪儿舍得让他们轻易刘拉走啊。 成林思来想去,觉得真该回趟老家。常金爷虽然九年前已经辞世,他儿子蟒叔 也懂医道,正所谓病急乱投医,也许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成林临动身的前天晚上给成子打了个电话。成子是他一位本家兄弟,来嵩州打 工已经快五年了。 一个星期后成子来找成林,问去他家没,他爹的哮喘病见轻了没。 成林笑笑,你咋光顾自己的事,不先问问俺是啥情况? 成子说,你少和厂子里那帮狐狸精搅缠就万事大吉了。 屁话?望风捕影的,瞎叨咕啥?这要让美美听见喽,不把醋瓶子摔碎才怪? 咋?冤枉你啦? 本人出污泥而不染。换句话说,有贼心没贼胆。再换个说法,有贼心没贼钱。 成子说,少咧咧,那天电话里都带上哭音儿啦,这会儿倒俏皮上了,该不会只 烧支高香,病就不治自愈了吧? 还别说,烧香许愿的事咱一概没办,钱也没咋花,病,没了。 成子来了兴致,说说,到底咋回事? 这个,暂时保密。除非…… 想喝酒是吧?俺也正瘾着呢?走,去大骨头馆,抿两盅? 酒至半酣,成林才开讲。实话告诉你,俺压根儿没回老家,那天给你打罢电话, 想想来回得三百多块,索性打了个长途,不就那么个症状么?也许用不着回去呢。 蟒叔听俺说腿上长了那些东西,问,疼?痒?俺说,不疼,不痒。他说,就这?值 当回来?去附近药店,维生素C,维生素B1,各买一百片,总共一块多钱,几天 就消了。又补充一句,维生素缺乏症。 就恁简单?成子问。 就恁简单?二百片药,吃不到五天,全消了,剩下的美美和俺分着吃了。你是 不知道,为这鸡毛蒜皮点小病,美美差点和俺拜拜? 这就怪了,嵩州市大大小小十多家医院,挂牌医师一扒拉一把,他们是真不懂? 还是故意蒙人呢? 医院也在犯病,缺乏平民意识。 有治医德的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