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刚才这一幕让全车的人一下子很震动,都惊愕地看着这几个人。三胜心里有些 怕,这三个人咋这么横啊?是不是车匪劫道啊?心里不由哆嗦起来,他首先想到的 是钱,好在那个折子是装在裤衩兜里,可上衣兜里还有一百五十的现金、手里还有 给老娘和媳妇买的东西。他把那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那三个人立马就要过来抢。 他发现身边那个女人一脸的恐惧,慌乱地摘下手上的戒指往鞋壳里塞,怀里那个精 制的手包塞在椅子下。坐在不远处的两个胖子惊慌地往香烟盒里塞着什么,几个女 人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皮包……人一慌乱的时候总是不知如何是好。三胜还没遇到过 被抢劫的事,心里抖做一团。他觉得把钱放在鞋里倒是不错,也假装系鞋带把钱放 了进去。车里充满了恐怖气氛。有谁的手机响了,那个羊脸瘦子眼神凌厉地往这边 一瞅,那人立刻关了。车上的人都有些惊慌失措,如临大敌一般。这一切司机好像 一点都不知道,车仍是奔驰如飞,那播放器里还播着:狼爱上了羊并不荒唐。三胜 想,操,这是啥歌,编啥歌不好,咋瞎编出这么个别扭歌。狼爱羊能不荒唐吗,狼 还有不吃羊的?再瞅瞅那三个人,并没有要对大伙下手的意思,三个人交了钱都在 前面坐下了。三胜想是自己没事瞎猜吧,心就逐渐平静下来。这首歌不受听就不听, 想自己的事吧,他想着自己回家得去找小宝。小宝是他们村里最先进城的小哥们儿, 在工地摔成残疾了,现在在家坐轮椅养猪……他赶紧摸摸兜里的一张小纸片,那上 面记着小宝的电话。车上一片安静,只有这沙哑的歌声在车厢里回响着。三胜向窗 外看着,这条路他熟悉一些,因为在半路上那个锁龙坝下就是锁龙湖,十八岁那年, 他和本家叔叔常到这湖里打鱼,那鱼都是十几斤的湖鲤,一条鱼就卖百十多块钱。 那湖面有三四十里的方圆,湖水还挺深。三胜水性好,夏天天热的时候,三胜常常 跳到湖里洗个畅快,有时一个猛子扎下去还能摸到巴掌大的蛤蜊……从打叔叔被看 湖的打死,他有五年没到这地方来了。想到这儿他心里一阵黯然,车开得真快,转 过一个山脚就能看到白亮亮的湖水了,还有那坚固又宽厚的大坝,三胜便睁大眼睛 望过去。 突然有人破着嗓子喊:停车?停车?把一心要好好看看锁龙湖的三胜吓了一跳。 他惊慌地转过身去一看,是后上车三个人里的那个羊脸的瘦子,一脸凶相。他 站在女司机身旁凶狠地连着喊:停车?停车?车里一片惊慌,几个女的惊恐地捂着 嘴大气不敢出。男人都充满了戒备的神情。 女司机惶恐地回头看了一眼,方向盘随着一动,车扭了一下屁股,速度就减缓 下来。三胜惶恐地想这三个人真是要对一车人下手啊?他看到一车人也都惊讶地瞪 大眼睛朝他们看着,车缓慢地停在公路边。烂眼边一下站起来问:你要干啥? 黄瓜种指着他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坐那儿。 烂眼边浑身抖了一下蔫蔫地坐下了,小声嘟哝着:哪能在这停车,哪能……他 满眼胆怯地看着他们。 女司机煞白着脸转过身颤声问:停车……干啥? 羊脸瘦子耸着鼻子鬼祟地奸笑着说:你下车。 女司机胆怯地问:大哥,让我下车干啥啊? 让你下车就下车,鱲嗦啥。羊脸瘦子摆着脑袋瞪着眼声音显得特别横。 这一瞬间,车里许多人似乎明白这三个人要干啥了,便一片释然,觉得与己无 关了。 女司机的额头上亮晶晶的满是汗,神色慌乱地望着整个车厢里的人哀求说:大 哥,那不耽误大伙赶路嘛? 一旁的帅哥两眼一下闪出强硬而凶残的光,让人不寒而栗,他从羊脸瘦子身边 挤过去恶狠狠地抓住女司机胳膊说:你他妈还糊涂啥,就是让你下车陪我们玩玩儿 嘛,你往别的地方扯啥。 烂眼边一听急了,哆嗦着站起来说:你们可别……你们可饶了她吧。我求你们 了。烂眼边要哭了。 三胜这阵儿才认真看清,这个女司机长得真够漂亮的,那张脸,那双水汪汪的 眼睛,那胸脯,那腰条,都够扎眼的,比春花可漂亮多了。这样一包水的人,哪个 男人能不喜欢。可这阵儿,那脸被吓得煞白,那双眼里全是恐惧,真是让人心疼。 这三人真是太蛮横了,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拉出去玩她,我的天,可真够阴损 不要脸的,车里这么多人能容你们三个做这种缺德事?他立刻用渴望的目光求助于 满车里的人,然而,他看到的每个人都是一脸木木的事不关己的神情,那两个身材 魁梧的中年人反倒把脸扭向窗外,好像车里什么也没发生、他俩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那几个女的被吓得没了魂似的,满脸没有了血色,目光显得畏怯而失神。倒是还有 几个年轻的小伙,可让人来气,别说没有害怕,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趴在靠背上 眯着眼睛看热闹。看得出全车厢没有谁能替这个女司机说话,没有谁表现出同情她, 更没有谁仗义地站出来保护他。三胜发现女司机浑身颤抖着,面对着满车人那种不 理不睬的眼神脸色变得越发苍白,鼻尖渗满了细小的汗珠儿。 三胜忍不住了,他把给母亲和媳妇买的东西往座位上一丢,就紧攥着拳头蹙紧 眉头走过去说:三……三位哥,你……你们放过她吧。 羊脸瘦子立楞着眼睛打量着三胜说:她是你妹? 三胜摇摇头说:不是。 羊脸瘦子轻蔑地笑着问:是你媳妇? 三胜摇摇头说:不是。 羊脸瘦子沉着脸问:你认识她? 三胜摇摇头说:我头回坐她开的车。 羊脸瘦子翻了脸,脖子上暴起了青筋骂:操你妈的,啥关系都没有,你搭什么 茬,你他妈是不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三胜便又苦苦地哀求说:谁家没有姐和妹,求你们就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滚?黄瓜种不耐烦了,冲三胜一挥手骂道:别他妈找麻烦啊?看得出他们一点 也没把三胜放在眼里。那帅哥冲发愣的女司机凶狠地喊:还愣着啥,打开车门。女 司机没动。帅哥就动了狠,掏出白亮亮的刀子指着女司机喊:听见没有,还等我费 事啊?恐怖使全车变得一片静,静得连人们的喘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静得让人感 到又特别可怕。那帅哥又一次挥舞着刀子喊了一句:开不开?一眨眼那刀子就架在 了女司机的脖子上,吓得车厢里不知哪个女的哇地叫了一声。接着车门呲地一声打 开了。那帅哥强硬地把女司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三胜急了,他义无反顾地豁出去 了,呼地一下站到车门口,冲着满车人喊:各位哥们儿姐妹说句公道话,不能叫这 司机大姐下车啊? 车内鸦雀无声,那个烂眼边动了一下,看见帅哥手里的刀子就立刻低下了头, 擦着眼泪。三胜像对一群毫无知觉的木偶说话。有谁突然咳嗽起来。羊脸瘦子声嘶 力竭地喊了一句:没各位的事,你们消停地坐着啊?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咳嗽的人 立刻憋了回去,许多人都把脸歪向车外,趴在靠背上的几个年轻人闭着眼睛像是睡 着了,那几个女的两手捂着煞白的脸浑身发着抖。三胜心里凉了,绝望了,他像掉 在冰窖里浑身发凉,但此时他屏住一口气,挺直了身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面对 着三个穷凶极恶的同类。那个黄瓜种的眼珠子鼓胀胀地盯着他,疯狂地骂了一句: 我让你装,整死你?就像恶狼般扑向三胜。三胜和他厮打起来,这一瞬间瘦子和那 帅哥也都扑过来。车门跟前坐着的几个女人“哎呀妈呀,哎呀妈呀”地惊叫着,仓 皇地向车厢后部躲去……平时只会出力干活,没一点打斗经验的三胜,只那么两三 分钟就被打倒在车外了,帅哥那刀子在他身上扎了几个口子(他们不想打出人命)。 三胜满脸和衣襟全是血渍,不屈的三胜嘴里还在叨咕着骂:你……你们这……这一 伙丧尽天……天良的王……八蛋? 三个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没再理他,疤脸逼着已无助的女司机说:别指望他 能帮你了,哈哈,快点?女司机惨白着脸,满脸泪水,浑身抖动瞥了一眼蜷缩在后 门车座位上的烂眼边无奈地下了车。羊脸瘦子不解气地又踢了三胜一脚说:操你妈 的,这回好受啦? 路的那边是一个山坡,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三个人简直是硬拖着挟持着女司 机走了进去。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没一辆停下来。满车厢里静悄悄,只有那几个女 的低声啜泣着。那些男人都眼神发浊,脸色淡然,像失去了知觉似的没什么表情。 刚才那惨烈的一幕好像在他们的心上根本没引起一点震撼,像是一群没有意识的人。 过了一会儿,却有人打开矿泉水瓶,咕咕噜噜喝起来,那两个魁梧的男人互相借火 点烟,那几个女人有谁在小心地擤着鼻涕,车厢里有啜泣声和窸窸窣窣整理东西的 动静。车外的三胜艰难地支撑着扶着车门趔趄地站起来,恍惚中他看到了山脚下的 波光闪闪的锁龙湖和那长龙似的锁龙坝。三胜心里骂,把车停在这了,要是停在坝 上,老子会把你这伙恶人弄到湖里浸死。他两边的肋骨钻心地痛,三胜发出了一声 轻微的呻吟,车厢里没谁理他,他很吃力地又爬回到车厢,车门边的座位空着,他 痛苦地佝偻着身子坐上去,用手抹着脸上的血,胳膊上被帅哥用刀捅出了口子,不 断地出血。三胜很吃力地撕下一条衣襟,很拙劣而又艰难地死死地把伤口缠住,有 一只眼肿得什么也看不见了,满脸青紫色,他全身痛苦地痉挛着。他听到那个烂眼 边在低声地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