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杨树花这些天有些心神不定。她感到有双眼睛总是热辣辣让人不安地盯着她。 她喜欢这双眼睛。当然,她不是一个轻浮的女人,但这并不妨碍她心里暗暗喜欢这 双她十分熟悉的充满活力的眼睛。 她和男人共同创立的事业越来越大,他们的财产若换成百元大钞,能把他们夫 妻俩的头顶都给淹没,他们还不富有吗?她再不为缺油少盐的日子而苦恼,再不会 为抠一块两毛的破币给孩子攒学费而费尽心机。可她却没感到富有的快乐,没感到 成功的欣慰。她常常独守豪华的空房,回忆昔日夫妻共同创业时的辛酸甘苦,她嘴 角就会露出涩涩的微笑,陷入久久的神迷之中。她没想到纪大雄会变得这么厉害, 变得这么陌生。纪大雄再不是过去那个善解人意的丈夫,那个同甘共苦的奋斗伙伴, 而成了一个让她望而生畏的大老板,成了动不动就训斥她的主子,尤其让她不能容 忍的是,他成了一个毫无节制的寻花问柳的负心汉。每当夜深人静孤守空房的时候, 她的心就会痛,痛得泪水涟涟。她真后悔不该出来和他一块创这份家业,这份家业 成就的是她的男人,毁了的是自己的幸福,是自己那个很眷恋的关于家的温馨和幸 福,她就感到很无奈、很空虚、很无聊。 她的空虚和无聊使她常常无休止地叹息。 也许是同病相怜,她对老木的遭遇便有点同情。老木对公司的发展是出了很大 力的,她知道纪大雄不会把公司的大权交给这个外人,但仅多发几个红包就能安慰 这个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年轻人吗?自到城里创业以来,这个机灵能干的年轻人 一直是他们夫妻的得力助手,帮他们闯过了很多难关,她从心底里感激和喜欢这个 年轻人。 可是最近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却使她有些不知所措,这眼神里有对她的许多关心, 许多徜徉,甚至有一丝丝她都不敢相信的挑逗。这可能吗?他们几乎是隔代人了。 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呢! 老木知道纪大雄不在家,却频频在晚上到纪大雄家去向他“汇报工作”。纪大 雄的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女儿在贵族学校住校读初中。所以老木知道杨树花这时很 寂寞。老木找不到纪大雄,便在杨树花的热情招待下,和杨树花一晚又一晚地促膝 谈心,越谈两人的心便越近。杨树花发现老木其实是个非常风趣非常有知识非常有 人情味的人。这么些年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 两人谈心的话题很广泛,而且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谈得很投入又很有趣。杨树花 想,和纪大雄在一块可从没这样过,即使当姑娘谈恋爱时,他也没说过几句有情趣 体贴人的话暖过自己。老木使她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情趣和新鲜。 现在,杨树花不再像以往那样老抱怨纪大雄像野猫一样往外跑,丢下她一人独 守空房了。现在她反而期待着纪大雄成野猫,纪大雄不在家,她就会热切地盼望着 老木的到来。 可有好多天老木都没到杨树花家来了,杨树花在漫漫的等待中突然感到心里空 落落的。她发现自己竟然想念起老木来了。这些日子,她已慢慢淡化了和老木那可 成立可不成立的辈分概念。是的,谁也没说老木和她就是隔辈关系,老木是个成熟 而又招人喜爱的小伙子,比起纪大雄去找的那些胸脯都没发育成熟的小丫头,她和 老木之间的年龄差几乎就算不上是个问题。 但问题出在她虽喜欢老木,但她却是个观念很正统的农村妇女,她根本就没有 想到要和老木有一场风花雪月的浪漫。她只是喜欢老木,喜欢老木的神情和充满幽 默、温馨的交谈。老木看出了问题所在,再这样墨守成规下去,他就永远只能成为 杨树花的精神消遣物了。 从哪儿突破呢?他分析了眼前这个守旧又不甘寂寞的女人,如果直接露骨地向 她挑逗,弄不好她接受不了,两人一旦僵持,自己所有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思前 想后,他认为必须换种方式。换什么方式呢?写情书太俗套而且也有风险,打电话 表露心迹,和当面表白没太大出入。他掏出了手机,他已思谋了很久,要不就发短 信,现在手机短信黄段子一串一串,亦真亦假,下载又容易,常常能把人挑逗得心 里又酥又痒。 主意拿定,他就告诉杨树花要给她发短信,告诉她短信现在是多么流行多么的 有趣。杨树花又不是世外桃源的人,别人手机上的短信她看了不少,那些幽默荤黄 的段子,有时看得她心里还直痒痒,像毛毛虫爬过。可就是没人给自己发过。她真 希望有人也能给自己发两条这样的段子,过把信息瘾,让人快乐又浮想连翩。仅仅 是一种希冀,她没好意思告诉任何人,一个半老徐娘,怎么好意思把这种想法告诉 别人。没想到老木竟要来圆自己这个有趣而又小小的梦了。 老木好多天没来找她,就在她怅然得有点发恨的时候,老木的段子发来了。杨 树花激动地打开手机。杨树花知道是老木的短信,不想让别人知道,就打开手机一 个人偷偷地读。 老木的短信果然很有味道,就像徐徐撩人的风吹开了她心头那片期盼的湖,静 静的湖水便碧波荡漾了。老木的短信是这样的:“如果有来世,就让我们做一对小 老鼠吧。笨笨地相处,呆呆地过日子,拙拙地依偎,傻傻地在一起。即便大雪封山, 还可以窝在草堆里紧紧地抱着咬你耳朵。” 真的能做这样的小老鼠吗?杨树花读得津津有味,也读得有点傻傻的了。读着 揣摩着,杨树花的脸就慢慢红了,想,这个老木,怎么给我发这样的短信呢? 老木的短信一连发了几个,杨树花便又接着去看下一个:“寂寞的我在想你, 动人的你在哪里?痴情的我在想你,相思的你在哪里?伤心的我在想你,傻瓜的你 在哪里?喔!原来你正在偷看我的短信呢,你想我也一定想得脸红了!” 杨树花看着,回味着,脸便真的更红了,自言自语:这个老木,不正经呢! 观念传统的杨树花边看短信边脸红心跳,但脸红心跳,她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以前从别人的手机上也常看到此类短信,只是笑笑。笑的时候她就暗暗惊叹,这些 不正经的人,怎么能把短信编得这么形象又这么巧妙。惊叹过后,就像街头看了场 笑骂,马上放一边了。现在她是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别人专发给自己的短信,感受就 不一样,就喜欢往深处想了,想的时候就有些痴痴呆呆的。她又看了剩余的一条, 大同小异,便关了机,说:见了老木,我要狠狠地骂他一顿哩! 第二天上班见了老木,她便在没人的时候骂了老木一通,但她明显感到自己骂 得言不由衷,是昵骂。老木被骂得一脸坏笑,望她的眼神更放肆了。 老木知道猎物快上钩了,便欲擒故纵,好多天都不再理杨树花。 杨树花便有些烦躁不安。烦躁不安中她又接到了老木发来的短信。这条短信却 让她有点生气,有点心酸,又有点忍俊不禁。短信说:“丈夫常常在外拈花惹草, 一次妻子终于和他大吵了一架,妻子铁青着脸。输理的丈夫知趣地去逗猫玩。妻子 吼道:”你跟那条野狗在一起干吗?‘丈夫惊奇地说:“这是猫,不是狗。’妻子 一口顶回去:”我跟猫说话,要你插什么嘴?‘“ 杨树花看完短信噗哧笑了,但笑过后却回过味来,这明明在揭自己的短,存心 羞辱自己和丈夫。这可恶的老木太欺负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杨树花越想越生气, 就想把这条短信告诉丈夫,把老木炒鱿鱼算了! 可生了半天气后她又想,是老木存心要气自己吗?老木不就发了条短信开个玩 笑嘛,真正可恨的还是自己那花心丈夫,他在外面已不知玩了多少个女人,还不知 羞耻地对自己吹嘘:能玩女人才显男人的本事。想到这儿,她的气就消了不少,便 又重新看那条信息。看着看着,她就感到老木其实是在为自己出气,纪大雄不就像 条得意忘形的野狗嘛! 就在此时,手机又传来接受到新的信息声。杨树花便又翻到新信息上,她知道 这信息依然是老木发来的。 老木又要搞什么鬼呢?但让她意外的是,这次的短信非常含蓄,非常诗意: “盼你,在冬日里;想你,在春风里;梦你,在夏日里;见你,在秋风里。任岁月 来去匆匆,任时光飞逝如箭,你那秋风中成熟的美丽,永远是我的思念!” 杨树花看得心咚咚地跳脸羞羞地红,竟像回到了少女初恋的时代。看了一遍又 一遍,她情不自禁用手捂住了红红发烧的脸。她在慢慢体味着这一字一句的含义。 她陷入了一种真正的惶惑、害怕和企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