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若秀的目的是想找到郑尔陆以前的故交,希望他们能帮助铲除金钱豹一伙。 他们找了几个地方,那些郑尔陆以前的生死之交不是战死就是隐退了,好不容易找 到一个将军,还因为鄙弃文若秀的改嫁而不肯见她。文若秀没有办法,只得继续向 北,以期遇到真正愿意看在郑尔陆的面子上为她出一把力的人。 他们走得人困马乏,实在支持不住了,就在一块有枯草的地方下了马,让马自 己啃食草根。文若秀往地上一坐,顺势躺了下来。草地很柔软,她一躺下就睡着了。 天上的太阳被云遮着,一点儿也不耀人。这几天真是太累了。 秦栓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慢慢地呷着。他乜了乜离他不远的这个女人,娇弱 的身躯透着迷人的曲线,白皙润滑的面孔恰到好处地分布着秀美的五官。秦栓从来 没有这样看过一个女人,也从来没有和一个女人这样独处过。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东西呢?她们有时柔弱有时暴戾有时甜蜜有时无赖有时多情有时胆怯有时刚毅,文 若秀在和秦柏根一起的时候,多是表现出一种落落大方的贤淑之美,而秦柏根死后 的这一段时间,她则处处表现出一种不让须眉的丈夫气魄。秦栓的生活里很少有女 人,娘死得早,又没姐妹,十岁就跟着爹在秦柏根家做长工,不过秦柏根从没拿他 见过外,他一直跟了秦柏根十几年。前年秦栓的爹去世还是秦柏根为他操办的呢。 可是自从这个叫文若秀的女人进了秦家大门之后,秦柏根就好像又换了一个人,家 里的事一般很少过问,把里里外外的事多交给了文若秀。当时秦栓老是觉得秦柏根 这样做完全是受了这个女人的迷惑,现在看来,秦柏根还是对的,他不会看走眼, 在这方圆几百里的地方,谁都知道秦柏根的眼光厉害,他看到的事,足够平头百姓 想上一辈子的。但是秦柏根千万不该明知前面有匪还要硬着头皮从那里过,也许他 认为江湖中人都是义气为重,可他偏偏遇到了金钱豹,早早地丢掉了性命。想到这 里,秦栓的眼睛就红了。 “你在看我吗?” 秦栓一激灵,他是看得有些发愣了,他也没想到一个闭着眼睡觉的女人竟然知 道别人在看自己。女人真是奇怪。 “我、我、没有。”他心底的东西被文若秀看见了,在文若秀的跟前,他像一 块透明的玻璃,他见过秦柏根从县城带来的玻璃工艺品,一眼就能看穿,里面有没 有杂质斑点也看得一清二楚。他慌乱地往怀里装着酒壶,站起身,向不远处的一棵 老白杨树那里走过去。他觉得自己还是跟树呆在一起更好一些。 他走到树跟前,靠在树干上,仰头看见一只白鹳飞过。在秦郢庄没有这种鸟, 那里只有麻雀和野鸡。对于一只纯白色的鸟儿,秦栓和其他愚昧的村人一样,有一 种莫名的崇敬。他的印象里,人们崇拜仙鹤,据说它们是神仙的使者,太乙真人就 是骑着这样的鸟儿飞来飞去的。还有《白蛇传》里看守灵芝仙草的鹤童,都是神仙 界的生灵。这白鹳跟仙鹤长得也差不多,若续家谱大概也算是近亲,所以秦栓向着 那飞去的白鹳一拜。 文若秀扑哧一笑,问:“你冲那鸟儿磕什么头呀?” 秦栓闷声说:“我是求它带个信给神仙,让神仙老爷保佑,能叫我早一天杀了 金钱豹那狗日的,我二叔也就能合上眼了。” 文若秀一欠身坐了起来,又摇头笑了笑:“你二叔有你这样一个侄子,他也合 眼了。” 秦栓说:“可是我无能,只会出力干些粗笨的活。” 文若秀笑道:“你不还差一点杀了我吗?” 秦栓便咕哝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文若秀见他害窘,说:“我是跟你说笑呢。你的酒壶呢?拿来给我喝两口。” 秦栓忙掏出酒壶,递过去:“对,喝口酒,暖一暖。” 文若秀接过来,喝了几口,拧上盖子还给秦栓:“哎,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碰 过女人没有?” 秦栓的脸一下就红了,低着头讷讷地说:“没、没……” “有过中意的么?” “也没……” “你的眼光还蛮高呀。” “婶娘你说笑了,我这个人,要啥没啥,谁也不拿正眼看咱,要不是二叔仁义, 我哪有活路呀!” “凭你的身体,到哪儿挣不了一口饭吃?我说呀,你这个人就是太实了点。” 秦栓忽然拔出匕首,文若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秦栓猛地一甩,刀尖正把一条 花斑蛇的蛇头钉到地上,蛇身痛苦地拧在匕首上。 “一条蛇——”秦栓说,“差一点咬了你。” 文若秀半天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我还以为你又要杀我给你二叔报仇呢。” 秦栓顺手把蛇剖开,寻了蛇胆吃了,取些干草擦了匕首:“我又不是木头,我 不会犯一样的傻的。” 文若秀伸手过去说:“好,拉我起来,咱们赶路。” 秦栓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在两只手的接触中,秦栓感到自己的 身体被一种温柔的力量击中了,他战栗着,仿佛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心脏,几乎没 有了跳动。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握住一个女人的手,那种细腻滑润的感觉就这样烙在 了他的灵魂里。 文若秀上了马,秦栓还没缓过劲来。文若秀看到秦栓的样子,得意地微微笑了 笑:“上马走吧!” 太阳已经偏西了,但仍被云彩遮着,照出一片亮丽的橙色。 晚上,他们投了一家客店,文若秀只要了一间房,说:“盘缠不多,省着点花 吧。” 文若秀吃点东西就睡下了,秦栓要出去,被文若秀叫住了:“秦栓,你上哪儿 去?” 秦栓讷讷地说:“我出去转转。” “别出去了,你也来睡吧,明天咱们还要赶路呢。” 秦栓脸红脖子粗地说:“我、我不能睡在这里。” “怎么,你还怕我会吃了你呀?你是怕你自己吧?” 秦栓被文若秀说中了心事,站在那里不动了。 文若秀扔过来一床被子,说:“我又不是让你睡在床上,你把那几条凳子并起 来,睡那儿吧。” 秦栓便去并凳子、铺被。 夜深了,秦栓睁着眼睛不能睡得踏实,文若秀轻柔的呼吸似乎就在耳边,他从 没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同处一室过夜,最后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忽然发现文若 秀站在自己身边,薄薄的睡衣挡不住身体的曲线。她俯下身来,一股女人的体香直 串鼻腔。她一下掀开了他的被子,他想动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点也动不了。她爬 上来,爬上来,小兽一样温暖而撩人地偎贴着自己,潮湿而甜美的感觉猛地汹涌起 来。他想大叫一声,喉咙却是哑的,他只能看着自己沉迷在这样的事情里。 他终于挣扎着醒过来,发现文若秀还在那边床上睡着,而自己的棉裤里好像一 片冰凉。他知道自己做梦了,而且还是一个不知羞耻的梦。他赶紧起来去茅房用草 纸使劲擦拭,最后擦得差不多了,他骂了一声自己,提上棉裤,那一片仍是冰凉。 回到屋里,他再也不敢看文若秀的睡姿了。 天明时,那一片冰凉已经变成了一层硬壳,硌得他很不舒服。给马喂了草料, 两个人又向商丘赶去,文若秀打听到郑尔陆曾经救过他一命的范云鹏就在商丘地面。 策马走了一段路之后,文若秀放慢了速度,对秦栓说:“你昨天晚上怎么了?” 秦栓被问了个大红脸:“上、上茅房。” 文若秀笑了:“我是说你昨晚做梦了吧?唔唔啊啊的,叫得好难听呀。” 秦栓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也不做声。 文若秀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说:以前在一座大山上住着两只狐狸,一只 公的,一只母的,它们想商量什么时候结婚……” “狐狸还会办喜事呀?”秦栓问。 “狐狸不会成精吗?你听啊,这公的就说:”一辈子就这一回,要办就办大点, 把这山上的禽兽亲戚都请来,好好乐一乐。‘母的就说:“你一辈子就打算办这一 回,办得大点,无非是想多收点礼钱。不如这样,咱们先办一次,然后你再招个小 妾,再办一场。然后咱们分手,我再嫁人。最后我再把那家的钱财都带来给你,咱 们再结一次婚,再收一次礼。你说怎么样?’公的说:”我纳小妾你不吃醋?你嫁 人又是怎么一说?‘母的就说:“你傻了不是?你纳妾可以找一只兔子,当晚咱们 就拿它做一盆兔肉汤;我嫁人嘛,就嫁给老虎算了,老虎官大,给它送礼的一定不 少,到时候老虎一死,我不光能带走它的大批家产,还能把虎鞭带来给你补身子呢。 ’公的问:”你怎么知道那老虎什么时候死?‘母的说:“你想呀,公老虎纳妾, 那母老虎能不跟它闹吗?母老虎发起威来,公老虎哪咬得过它呀,到时候我再撩公 老虎多虚淘虚淘,它还能撑几天呀?’” 秦栓和文若秀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