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到报社,白玲和马丁各回自己部里——白玲去了六楼广告部,马丁来到四楼 新闻部。由于社里今年的创收任务大,马丁被临时借调到广告部,专门负责采写文 字广告。当初点名要他的人是白玲。之前,他曾给广告部写过几版文字广告,效果 不错,没有一篇被对方毙过,成稿率很高。这只是他被白玲点的一方面,还有一方 面,那儿就是马丁写稿的速度很快,往往一整版文字,他只需要一天就能完活。白 玲所以几次到社长那儿点名要他,看重的就是马丁写稿的速度。如果论写稿质量, 新闻部所有记者都没问题。但白玲需要的是速度,在她看来,广告稿有时速度决定 “质量”。白玲曾经有过这样一次例子,一家国有企业准备搞三十年厂庆,由于写 稿人耽误了时间,整整八万元的一版广告就这样打了水漂。这件事对白玲打击很大, 应该说,谈成一笔广告对白玲她们非常不容易。她们不仅要陪吃陪喝陪玩,还要陪 笑陪感情(尽管都是逢场作戏)。 马丁恰恰是这方面的佼佼者。所以白玲非常欣赏马丁。 作为一家没有任何市场竞争实力的报纸,这几年效益一直不好,为社里创收的 任务似乎一下子就落在了广告部身上。业绩始终不凡的白玲便成了领导期盼的财神 爷。她的一些要求几乎都是一路绿灯,为此,社里今年又给她提供了一个广告专版。 这样一来,白玲已经拥有了两版专供她支配的广告版面。 说起来,白玲既不是编辑也不是记者,她只是几年前被社里招聘来的广告员。 那时的白玲还只是一个服装个体户,生意做得并无起色,钱虽然没挣多少,社会经 验却很丰富,尤其是与人接触的老到经验,不是一般女性所能及的。 应聘后头一年,白玲这方面的潜能便充分显现出来。那一年白玲为社里增加了 一百多万元收入。白玲的能力不仅仅是她的社会经验,还有她的个人资源:天生丽 质,又性感迷人,一双媚眼总能让异性想入非非。在异性想入非非的时候,她又能 将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让你乖乖听她摆布。论文凭,白玲连“大本”也不是,论 实际能力,她却相当于“博士后”,能量无限。气质,对白玲来说,似乎是与生俱 有的。她虽然没有刻意地追求过语言的语感和美感,但总能在不经意间达到如此效 果。她的声音天生就有磁性,听起来近似一流播音员,往往对方在跟她通话的时候, 总是舍不得主动放下电话,听她的声音对方感到是一种享受。三十已过的白玲,容 貌依旧像二十来岁,虽然社里有不少女性在暗地里嫉妒她,但她却一如既往地风韵 犹存。美丽的资源给她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入,几年光景就让她住上了百万元一套 的高级住宅。经济是基础,是一个人在家庭、社会的地位的象征,白玲在家庭的地 位无人撼动。 而在社里,白玲的地位也如日中天,短短两年时间,她就由一个不被人注意的 广告员迅速升为统领整个广告部的领军人物。在这个王国里,她说一不二,可以尽 情发号施令,就连社长也要让她三分。在今年的广告任务中,社里又让了她两个百 分点,虽然从形势上看,今年的盘子比每年都大,但争取来的那两个百分点也就与 往年的任务基本持平了。 最初社里不想让她这两个百分点,但白玲不干,坚持自己的要求。她的理由是, 由于报纸发行量上不去,广告越来越不好做。实际上这个理由并不是主要的。没有 人比社长更清楚,如果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撂摊。在决定今年广告盘子的最后一 次会上,白玲对社长说,如果你不答应我这两个百分点,今年的广告任务你就找别 人做。 找谁呢?社长明明知道,就目前情况,社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胜任她这项 工作。看来,社里的广告收入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她。适当的妥协有时也是一种明 智的选择。 白玲刚刚回到自己屋,手机就响了,是樊总的声音。樊总问,到报社了吗?白 玲说刚进屋,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樊总说,骗人吧?我不给你打你也不会说这话。 白玲说,你怎么能这样猜测人呢?樊总说,一句玩笑话嘛何必当真。白玲说,你不 知道我这个人心眼实呀?樊总说,漂亮女人都这样吗。白玲故意问,我漂亮吗?樊 总说,你让我一宿没合眼。白玲笑起来说,想入非非了吧?樊总说,都是漂亮惹的 祸。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亦真亦假地在电话里调情。听起来,樊总的话里别有用 意,而白玲却在逢场作戏,其目的不在于此。 两个人闲聊了半个多小时,白玲说,你别老捧我,把我说得这么好,做点实际 的让我看看。 什么实际的?樊总并不知道白玲这个实际指什么。 白玲提示说,多帮帮我的工作嘛? 樊总说,我不是已经帮你了吗? 白玲说,一整版文字你就给三万呀? 樊总说,你不是说最低三万吗? 说三万你就给三万。 那你说多少?樊总好像在点烟,白玲听到了打火声。白玲有意带出关心的口气 说,少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樊总说,你都闻见了?白玲说,这叫心灵感应。樊 总说,夫妻之间才有这种感觉。白玲说,你可以这样认为。樊总说,这可是你说的! 白玲笑起来,想象是你的自由嘛!那边也跟着笑起来。白玲笑过一阵后,觉得时机 已恰到好处,便说,给我们五万吧?白玲这句话说得非常温柔,让对方听得心里直 发酥。 五万就五万嘛,对方爽快地说,没问题,你的工作我会大力支持。不过,你也 要时常支持我的工作。白玲说我能支持你什么工作呢?对方说,很简单,常过来陪 我喝酒。 就这呀?白玲说,没问题的啦。 五万应该说是一版文字广告的最高数目了。白玲很知足。 每一次文字广告虽然都由马丁执笔,但广告费他却一无所知。这是个敏感问题, 白玲不提他也不问。他只管写稿,拿他的劳务费。他们有协议在先,一个整版文字, 马丁拿一千元稿费,半版减半。马丁当初所以同意为白玲写稿,是因为他算过这样 一笔账:如果一个月最少按两版文字算的话,他每月至少能挣两千。两千已经和他 在新闻部的工资持平了,何况每月都不止两版。曾经有一个月,马丁写了四版,也 就是说,那个月马丁挣了四千。这四千马丁挣得轻轻松松,写稿时间加一起也没超 过半个月。这要在新闻部按每月二十篇的写稿任务算,月底他也闲不住,保不准有 些新闻稿还有被出版部主任枪毙的可能。相比,马丁还是比较喜欢给白玲当写手。 马丁写这类稿一般都在家里——孩子在国外上学,老婆跟着陪读,家里非常清 静。这种清静的日子马丁刚开始很不习惯,回到家一个人冷冷清清不说,到了晚上 枕边也少了说话的人,一个已婚又独身的男人,这种日子一长,怎么也不是个滋味。 马丁是个比较本分的人,说他比较本分只是相对而言的。本分的男人也有欲望的要 求,这是正常的,说明他的身体还在健康中。对欲望的要求,马丁有马丁的办法, 除了自慰,他还偶尔看看黄盘。有一点,马丁至今坚守得不错——他还从未拈花惹 草。他不想拈吗?不是,他也曾有过想法,动过念头。那天晚上去敲白玲房门时, 他就有了不安分的想法,好在这种不安分的想法,在对方无意识的状态下被制止了。 应该说,那一刻让马丁非常难受。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生理的欲望还是对对方的一 种感觉。 在给白玲做写手这段时间,马丁实际上对白玲已经有了好感。这种潜在的感觉 最初他也不清楚,他怎么能清楚呢?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有一次他们采访回来, 下车时,白玲不小心,让石块把脚绊了一下。那是穿皮拖的夏季,赤裸的脚虽然没 被碰破,却划上了一道深深的痕迹。马丁没说话,悄悄从药店买来创可贴送给白玲。 这一小小的细节让白玲的心怦然一跳。你好让人感动哟!白玲露出一脸受宠若惊的 样子。 马丁后来想过,自己怎么会替白玲做这种事呢?想来想去,马丁还是给自己找 了一个理由,那就是,心甘情愿。这种心甘情愿的做法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可以说,对妻子小燕他都从未这样做过。对白玲的爱慕,马丁从这一刻已经开始了。 如果仅仅是出于爱慕也没什么,漂亮女子哪个男人不钟情?问题是,马丁对白玲的 这份爱慕,已经多次出现在梦中。这就不能不说明马丁对白玲的爱慕非一般的爱慕 了。 有几次,马丁在夜里曾幻想过白玲的身体,这让他翌日在白玲面前忽然有一丝 尴尬。 马丁的稿只用了一天就在电脑上敲完了。在敲完最后一个句号时,他拿过手机, 给白玲拨号时,对方正在通话。这让马丁有了这样一种猜测,这个电话会不会是那 个樊总打给白玲的?这样猜测的同时,他心里又有了一种异样的感受。他来到窗前, 几分钟后又给白玲打过去,这一次通了。悦耳的声音让马丁心里一下舒畅起来,他 说稿子弄完了。白玲有些惊讶,这么快呀?马丁说不快不行啊,不然谁给钱呢?白 玲说多俗啊这话。马丁说本来人也俗嘛。白玲笑着说我可没瞧出来。 那你还是不了解我。马丁说。 谁说我不了解? 你了解? 当然。 那你说说我昨天晚上想什么了?马丁有点兴奋。 这还用问?肯定在想女人。 你只说对了一半。马丁说,猜猜那个女人是谁? 小燕,你的老婆呗。 还是不了解我吧! 白玲的话让马丁失望,本来这样的铺垫马丁以为白玲应该明白他所指的那个女 人是谁。但白玲没有说。是没有感觉,还是有意装傻?马丁猜不透。 想不到,你在这方面还挺有情调。白玲说,你就不怕小燕回来和你打架吗? 打什么架?她又不会知道。再说,我们还没有正式的亲密接触。 这么说,偷情还没有尝到禁果了?白玲笑了起来。声音甜美而响亮。 瞧人家痛苦你还挺得意。 白玲说你这还叫痛苦呀? 马丁说暗恋不是痛苦吗? 白玲说你有病呀! 马丁说暗恋就是病吗。 白玲以为马丁在开玩笑。马丁却句句是实情。白玲打断马丁话说,行了行了, 咱们别找乐了,你今天能把版拼上吗?如果能拼上,出份大样,咱们明天就去让樊 总审一下。 马丁说咱们还用去吗?发个传真不就行了。 白玲说必须去,有改动的地方随时就改了。我打算这星期就见报。 马丁说听你的,一会儿我就去报社,争取今天尽快把版拼出来。 实际上,事情并不像白玲想象的那么简单。那天他们去送审,樊总只是随便浏 览了一下,没有认真审阅,就把大样放到桌上。樊总看着他们,然后说,咱们今天 不谈工作,喝酒。白玲不明白对方意思,在她看来,审稿跟喝酒并不矛盾,他为什 么拖着不审呢?是对稿件不满意,还是另有原因? 对方的想法白玲当然不知道。不过,这种情况倒让身边的马丁有了一丝敏感。 这种敏感完全来自对方的语气和眼神。如果从这上面分析,马丁觉得从他们进屋那 一刻,他就感到樊总似乎不太欢迎他的到来。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只有马丁自己能 够察觉到。当樊总看到跟在白玲身后的马丁时,灿烂的笑容一下失去了,他以为这 次来审稿只有白玲一个人,没想到马丁也跟来了。虽然心里非常扫兴,但对马丁的 表情马上又恢复了笑容。瞬间的变化还是让马丁看见了。 进屋后马丁还看见,樊总的目光始终落在白玲身上,热情而又不失渴望。整个 过程,樊总几乎没跟马丁说上几句话。这让马丁有了一种孤家寡人的味道。 樊总的隐密心理,其实已经被马丁慧眼看穿。看穿后的马丁有了一种想法,他 今天非要把孤家寡人做到底。 白玲好像并没有看到这一点,她心里着急,希望对方今天就能将大样定下来。 可是,樊总看上去却没有如此心情。他一边悠闲喝茶,一边轻松抽烟。在喝茶抽烟 的时候,他还不停地跟白玲聊天,整个话题都与稿件无任何关系。闲聊中,他总要 不失时机地扔出一些黄段子,让对方捧腹大笑。他说,在公交车上,一个小伙子掏 钱投币,不小心,把口袋里的避孕套带了出来。这时,旁边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 瞧见了,便提醒小伙子说,大哥,工作服掉了…… 白玲哈哈大笑起来。 马丁一直没笑。白玲说你不觉得有乐吗?马丁说有什么可乐的?这种笑话随处 都能听到。 那你也给我们讲一段。樊总把目光投向马丁,身子靠在椅背上。这是樊总第一 次正视马丁。马丁看着对方说,有一个刚刚入伍的新兵,每天早上集合他都迟到。 班长每次都要狠狠地训斥他一顿。新兵每次迟到的主要原因都是因为穿迷彩服的时 间太慢。后来新兵想了一个法子,提前用油彩在身上画成迷彩服,这样一来,他就 省去了早上穿迷彩服的时间。这天早上,集合号刚一吹罢,新兵便第一个冲到操场。 早就站在操场上的班长瞧见后,心里很高兴,于是,他指着笔直站在队伍里的新兵 说,今天表现很好。不过记住了,以后手雷要挂在屁股后面,不要挂在前面! 起初,马丁这个段子并没有引起白玲和樊总的开怀大笑。两个人听完后有点莫 名其妙。樊总瞧着白玲,那意思,这个段子有什么意思?白玲也没觉出有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笑点在哪?不明白笑点在哪的白玲,还是傻乎乎地问了马丁一句,挂在前 面怎么啦?这一问,背靠在椅子上的樊总突然大笑起来。樊总的突然大笑,让白玲 也忽然明白了。她笑着说这个段子有乐,太有乐了。 马丁这会儿也有点来劲,他说有乐吧?想听再给你们讲一个。 讲讲讲!白玲说,今天我们的工作就是听段子。 别太黄了。樊总提醒了马丁一句,有一种不想让马丁说的意思。 白玲说,不黄没有乐,黄点就黄点吧。 马丁说,那我就讲一个不黄的。 有乐吗?白玲问。 听听看吧,这是真事。马丁没让樊总,自己点上一支烟。马丁说,上个星期二 我坐车来报社,还有三站到报社时,上来一位女士,穿着挺时尚,看上去也就三十 多岁。我旁边有个空位,女士很爱干净,掏出手纸在坐位上擦了两三遍才坐下。也 许是那天肠胃不太好,女士就座的同时放了一个响屁。这时,我身后的一位男士说 话了,他说,嘿,瞧这位姐姐多干净,擦完了还吹一下。 樊总跟白玲同时笑了起来。 瞎编的吧?白玲笑声不止。 真事儿。马丁毫无笑意。后来那位女士不干了,一嘴脏话。男士直跟女士赔不 是。下车时候,我还听女士在众人笑声中骂脏话呢。 不管这件事是否真实,作为笑话,白玲觉得还是很有乐。在此起彼伏的笑声中, 她似乎也忘记了工作。很快,一个上午就这样不知不觉过来了。 午饭是樊总亲自打电话预定的,是本市一家有名的大鱼头饭店。给白玲当写手 以来,马丁多少了解了白玲一些饮食偏爱,她喜欢吃鱼,尤其是鱼头,每次采访有 饭局时,桌上只要有鱼,马丁总会主动替白玲夹到眼前。对马丁这种善解人意的关 照,白玲总会报以微笑,以示感谢。不过,让马丁感到有些不解和困惑的是,白玲 的这种饮食偏爱,对方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是一种偶然中的巧合?有这种巧合吗? 去这种很有特色的饭店,对方不会不征求客人的意见,起码他也要对白玲说一下。 问题是,在对方电话预定之前,马丁并不知道他们要去这个饭店。这么看来,对方 早就知道白玲的饮食偏爱。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样知道的?这是马丁的 一个谜。一向对细节比较喜欢分析和研究的马丁,此刻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