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天后,刘乡长办理好工作移交手续,到邻近的中和乡任乡长去了。铁桥乡乡 长的职务由副乡长代理。副乡长原本就姓代,叫他代乡长就意义“双重”了。 代乡长一上任就表态将一如既往地支持王娜的工作,说铁桥乡已初步尝到了发 展经济的甜头。可刘乡长一走,王娜便有失去了主心骨的感觉,尽管她懂技术,会 管理,但应对复杂的社会环境,她太力不从心了,她又想起巴国强来。 巴国强最近因误进了一批有质量问题的服装而蒙受了好几十万元的损失,虽然 经过一番周折后官司打赢了,可赔偿却无法兑现而心情郁郁。陈新劝他到铁桥去看 看王娜,顺便也散散心。这天他便驾车到了铁桥。 王娜显得很憔悴。巴国强见状顿生怜悯之感。他觉得女人还是应该有男人呵护 着,即使是所谓的“女强人”。他说:“娜娜,都五十出头的人了,可别累坏了身 体哟!” 王娜听后心里暖呼呼的,接着把她办厂的苦乐一古脑儿倾诉了出来。她说: “单纯地搞生产经营并不难,难的是处理节外生枝的事。”巴国强笑吟吟地说: “这就是所谓的‘功夫在诗外’呀!”末了,王娜领着巴国强到提炼工间去参观。 王娜经营的这个袖珍小厂布局严谨、规范,各工序间的配合也井井有条。巴国强看 后好感顿生,说:“如果不是刘部长的儿子在这里当乡长,我也投点资和你合股办 厂。”“真的么?”王娜兴奋起来,“哦,我还忘了告诉你,刘乡长已调走了。” 接着还把县里对提炼厂的重视等情况告诉了巴国强。巴国强听完后说:“既然如此, 娜娜,咱俩合作。你以技术、我以资金入股,四六开,办一个投资五百万元左右的 提炼厂,如何?”王娜听了后,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拉着他的手跳了起来:“一言 为定!”王娜的举动使巴国强在瞬间又看到了三十多年前那个活泼、单纯的娜娜, 他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一个礼拜后,巴国强的首批资本金两百万元打到了提炼厂的账户上。服装市场 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巴国强觉得应该探索新的发展道路了。他把“知青山庄”及几 个服装连锁点的经营交陈新全权负责,自己只身前往铁桥。 巴国强决定在铁桥投资的信息令代乡长十分振奋。得知巴国强到铁桥的准确时 间后,他派人在场口挂了一条“欢迎巴先生回第二故乡创业”的巨型横幅,还带着 乡政府的人员及中心小学的二百多师生在场口列队迎接。 王娜对他说:“代乡长,这样做不妥吧?” 代乡长说:“当年刘乡长的父亲把巴先生逼进监狱服刑,今天我就要让他风风 光光地回来创业。” 王娜听后,觉得有些不是味儿,可却无可奈何。 宝马车行至离铁桥场口一百多公尺远时,巴国强一眼看到那幅标语,倏地停了 车。“搞些什么鬼名堂哟?”他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 看到了宝马车,代乡长令人敲响了锣鼓,放起了鞭炮。他设想的是宝马车在震 耳的鼓乐和鞭炮声中缓缓驶进场口,巴国强下车后,他迎上去和他握手,中心小学 的张老师抓住时机“咔嚓”一声摄下这一动人的镜头。几天后《武陵快报》的显眼 位置将刊上一篇《代乡长盛情欢迎企业家到铁桥投资》的文章,再配上这么一幅照 片,他就在武陵扬名了。他深信有这么一招,用不了多久,尽管他乡长头衔前的 “代”字依旧,可意义肯定不同了。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宝马车原地未动。 代乡长再次令人敲锣打鼓时,王娜对他正色道:“代乡长别再胡闹了!”说罢, 表情复杂地朝小汽车走去,就在这一百多公尺的路上,她蓦地悟出了刘乡长主动调 离铁桥的良苦用心及其与代乡长之间的倾轧。 王娜默默地走到汽车前,面无表情对巴国强说:“国强,代乡长举行仪式欢迎 你呢!” 巴国强听后愤然说道:“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告诉代乡长,叫他们立刻散 去,否则我就回山城去了。” 代乡长尴尬地取消了欢迎仪式后,宝马车才驶进铁桥。 代乡长在乡政府设宴为巴国强接风,巴国强意欲谢绝,考虑再三后还是去了。 他对王娜说:“这个姓代的没安好心,我们得提防着点。” 翌日,巴国强和王娜在办公室商议扩大提炼厂规模的事宜。用原乡政府的办公 楼做的工间肯定不能满足扩产的要求。在离开山城之前,巴国强就到市医药设计院 咨询过关于药厂技术改造的行政手续办理等方面的问题,还提出了请院里派工程技 术人员到铁桥勘察设计的要求。 王娜刚向巴国强介绍完提炼厂目前运行的基本情况,乡文书来了。他是奉代乡 长之命来向提炼厂“讨债”的。他把乡政府公务员借给提炼厂的工资,占用乡政府 办公楼的租赁费的清单恭恭敬敬地呈在王娜面前。王娜皱着眉头说:“当初不是说 好,无偿使用乡政府办公楼三年么?”乡文书红着脸说:“代乡长说,那是刘乡长 作的决定。现在,现在……你们有资金了。” 巴国强问明详情后,口气生硬地问乡文书:“还有哪些?”乡文书红着脸不说 话。巴国强对王娜说:“就三万来元,一次性给他们算了,免得烦人。”文书高兴 地将三万元拿走后,巴国强深沉地对王娜说:“这只是个信号,今后类似的问题还 多着呢。” 王娜一脸的迷茫。 代乡长用提炼厂还的钱将公务员们当初借出的工资补齐了,还给每人发了二百 元的奖金,另给中心小学送了一台电脑,剩下的钱留着做扶贫基金,帮助乡里最困 难的人户。不少得到“实惠”的人说,代乡长有能力,会办事,是个好干部。 代乡长听到后心里暖呼呼的,他在副乡长位置上已经好多年了。那年前任乡长 退休时,他本来有可能提拔为乡长的,可半路杀出个刘云先搞竞争上岗。刘凭着在 县委工作的资历和一纸大学学历把他的乡长位置抢了。刘云先这小子名堂多,上台 后一会儿想发展畜牧业,一会儿又筹划开什么矿,搞什么旅游业,如果真的折腾成 功了,有了“政绩”,自己这一辈子恐怕就只能在他手下过日子了。帮着王娜搞起 了这么个小小的青蒿素提炼厂后,你看他那得意的劲哟!老天有眼,他滚蛋了,这 铁桥该是自己的天下了!当初姓刘的老子得罪了的大款爷巴国强到乡里投资来了, 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怕没机会“打整”他吗? 按照县、乡政府的承诺,巴国强提出在铁桥乡场左侧的一片荒地中划出三十亩 地皮来作为青蒿素提炼厂的新厂址,因为那儿靠近公路,交通方便,且地势开阔, 环境不错。他把这份申请送到了乡政府,代乡长看后,当即表示完全赞同,并请巴 国强尽快做好开工准备。然而第二天他就变卦了,说:“乡里四大班子集体研究, 决定把那块地皮留作将来中心小学扩建之用,百年大计,教育为先嘛,还请巴总以 地方的可持续发展为出发点,从长计议另选他址。”此时,医药设计院的技术人员 已到了铁桥,他们将铁桥周边的环境考察后,认为巴国强选定的那块地皮办提炼厂 最为恰当,至于将来中心小学的发展,可在现址的基础上向东延伸。巴国强将此意 见向代乡长陈述了了一遍,代乡长面带难色,说再给四大班子的领导做做工作。 几天过去了,代乡长没有给巴国强作答复,巴国强到乡政府找他,文书说他出 差去了。巴国强问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文书说,不知道。 巴国强“顿悟”了。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二十来年,哪种人物没见过?他决定送 一万元现金给代乡长。王娜说:“国强,你这不是行贿么?”巴国强听后不言语, 半晌才道:“在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稍顷又咬着牙说:“我巴国强的钱一分 一厘都是惨淡经营得来的。他吃进去易,吐出来就难!”来到代乡长家,代乡长 “出差”还未回来。巴国强对他老婆说:“到铁桥来办厂,给代乡长添了不少麻烦, 这点钱送给他买点烟抽吧!”说着将那一捆钱递了过去。代乡长老婆高兴地说: “巴老板哟,干吗这么客气呢!”将钱接了。就在那一瞬间,巴国强用手机悄悄地 摄下了这一镜头。 第二天下午,代乡长“出差”回来了,春风满面地到提炼厂对巴国强说:“实 在对不起,到县里开了几天会,今天上午才结束。办提炼厂事大,关系到地方经济 的发展,摸到石头过河,咱们就在你选定的那块地上干起来吧,至于其他领导还有 思想不通的,我会继续做工作的。” 巴国强心头骂了句:“老狐狸!”脸上却笑着说:“谢谢代乡长的支持。不过 动工前,我们还是按正规渠道办好手续。” 代乡长一怔,随即点着头说:“行行行!今天太晚了,明天上午你来吧。告辞 了。” 代乡长走后,王娜摇着头说:“这太复杂了。” 巴国强揶揄地说:“知道吗?这就是中国国情。” 用地手续办得很顺利。办完后,巴国强坚持要到县律师事务所做个公证。代乡 长无奈,只好和巴国强到县里去做公证。公证手续办完后,巴国强驾着车返回时, 代乡长一眼看到南街上有家“泰式按摩楼”,对巴国强说:“连日劳累,我腰有点 痛……”巴国强会意,一踩刹车停下来,掏出五百元递给他说:“代乡长可去理疗 一下。我等你。”代乡长一张脸笑得稀烂说:“我们一起去吧。”巴国强说:“不, 我去会一个以前当知青时的朋友,一个半小时后,我来此接你。”代乡长揣着五百 元钱点头哈腰地谢过巴国强,“理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