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翌日,巴国强刚起床,手机就响了,是陈新从山城打过来的。陈新说:“巴哥, 浙江来的‘暖人心’大型服装超市开业了。同种商品的价格普遍比我们低百分之三 到五。顾客都被他们抢过去了。昨天五个连锁店有三个挂白牌……”巴国强听后心 里一紧,顿了顿说:“以不变应万变,各店继续营业。下午六点后再向我报告情况。” 浙江的服装老板杀向内地竞争的信息,他早就获悉,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 们成本低,质量好,内地同行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不知是昨 晚多喝了点酒,还是听了陈新的不利信息,总之,他觉得头有点痛。吃过简单的早 餐后,他向新厂房走去。二期工程才开始不久,设备安装正紧张地进行着,他不能 离开那儿。 走到三孔桥边,张天富迎面来了。巴国强按承诺给他在场口修建了一栋一楼一 底、建筑面积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房屋,还给他买了锅瓢碗桌等物,让他楼上住家, 楼下开饭馆。张天富两口子经营饭店,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了。可没多久,张天富 的老毛病又犯了,有了几个余钱后,又和那一班酒肉朋友不分白夜地在麻将桌上混, 饭馆的生意也不管了。前几天谎称没本钱做生意,向巴国强借了一千元,如今那一 千块钱早就输光了。 张天富拦住巴国强说:“巴总,这几天生意亏本,本钱没有了,再借一千,下 次一并还你。” 巴国强心绪不佳,见张天富两眼通红,知道他又在麻将桌上熬了通宵,心中不 由火起:“前账不清,后账不借。” 张天富自知理亏,厚着脸皮上前拉着巴国强的手说:“巴总,帮忙帮到底嘛… …” 巴国强平生最恨好吃懒做的无赖,愤愤地将他的手一掀,骂道:“无耻!” 张天富想不到斯斯文文的巴总居然对自己这般“无礼”,他那无赖习气倏地膨 胀,四十来岁的壮汉竟不顾廉耻地倒在地上,像泼妇般地哭叫起来:“我的爹啊, 你死得好惨啊。丢下你儿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啊……”巴国强见状后厌恶得往地上 “呸”了一口,欲绕道走过去。张天富从地上翻了个滚,拦住了巴国强的去路。巴 国强厉声问道:“张天富,你到底要干什么?”张天富厚颜答道:“什么都不要, 就要钱呢!”巴国强骂了声:“典型的无赖!”将公文包里所有的现金掏出来, “啪”地一声扔在张天富脸上。张天富从地上爬起来,一面手忙脚乱地捡拾散落一 地的钞票,一面嘻皮笑脸地说:“谢谢了哟,巴总。” 见张天富那一副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模样,巴国强禁不住怒从胸窝起,邪由胆边 升,一个收拾张天富的狠招倏地在心中酿成。他拨通了陈新的手机:“陈新吗?叫 王三和巫亚把手头的事情安排一下,立刻到铁桥来。”陈新答应一声:“明白!” 第二天,从到铁桥的班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精瘦矮小,举止斯文,一个身材 高大,面色漆黑。身材高大的那个人,找到新提炼厂施工现场见了巴国强。巴国强 对现场的人说:“提炼厂就要上马了。这是我聘请的办公室主任巫亚。因长得黑, 外号叫黑乌鸦。”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都叫他乌鸦主任。他也不计较,咧着大 嘴向大家问好,并在巴国强的办公室“办公”了。 那个长得精瘦矮小的在铁桥最好的旅馆住了下来。 铁桥最大的李家茶馆,麻将声不绝于耳。里面雅间里,张天富等四人正在打 “大麻将”,“放炮”五十元,“自摸”家家一百元。张天富今天“手气”很好, 已经赢了一千多元了。此时,一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男人进来了。他笑嘻嘻地打开 一包玉溪牌香烟,大大方方地给桌上四人一人撒了一支。张天富把那支烟拿在鼻孔 前嗅了嗅,又仔细地看了看,喜滋滋地说:“好烟!”点上火贪婪地吸起来。烟雾 弥漫中,张天富一面玩麻将,一面眯缝着小眼睛打量着小个子说:“这位兄弟有些 眼生,有兴趣来打两圈吗?”小个子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慢悠悠地答道:“头回 生,二回熟嘛。兄弟姓王,排行第三。听说铁桥有个姓张的麻将好手,不仅麻将打 得好,而且极讲义气。兄弟早就想来会会面了。”张天富被奉承得心中飘飘然,说 :“你说那个姓张的就是我。我打麻将历来下注大哟。”王三答道:“嫖情赌义。 只要大家讲信用,玩得痛快,注大注小都无所谓的。”张天富一拍桌子,言道: “这位兄弟豪爽。”同桌几位玩家都是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赌徒,见王三是个 “角儿”,便邀他上桌耍起来。 一阵“唏哩哗啦”的麻将声后,起牌、摸牌、开牌。没打几手,张天富打出一 张“一条”,王三慢慢地从堂子中捡起来说:“不好意思,一四条两头吊。”接着 将自己的牌亮出来给大家看清楚。三双眼睛细细审视,的确无误。张天富只得将一 张五十元的钞票扔在王三面前。此后,四人中都各有输赢,但王三赢得最多,张天 富输得最惨。晚上七点钟时,王三说:“今晚有世界杯足球赛。大家就此收手吧!” 张天富输慌了,说:“输家不开口,赢家不准走。我们吃点东西接着干。”王三无 奈,用眼光征询其他几人的意见,那几个也有继续赌的意思。王三豪爽地说:“好! 玩就玩个痛快。我是赢家,今晚上大家喝酒吃饭都算我的。” 酒足饭饱后,大家又接着赌。说来也怪,那王三不仅手气好,而且十有九次和 牌,都是张天富放的炮,清点他的牌,也确实无“诈”。晚上十点,张天富已经输 得光光生生的了。张天富要继续打,斯斯文文的王三却说:“牌桌规矩,现过现。 张大哥要继续打,请亮‘梢’。”张天富此时身无分文,只得红着脸说:“明天照 旧。”王三笑吟吟地说:“兄弟肯定在此恭候。” 回到家里,张天富想不过味,短短七八个小时,竟将昨天巴国强早上给的两千 多元钱输得一干二净!妈那个×,老子明天一早再找巴国强要点钱,一定要把输给 王三的赢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张天富又候在巴国强到工地的必经之路上,欲待巴国强来时, 故伎重演,向他勒索。 巴国强来了,随他一道的,还有黑乌鸦。 当张天富再次拦在巴国强面前哭闹时,乌鸦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说:“好狗莫 挡大路!”张天富顿感被乌鸦抓住的那只手臂钻心般地疼痛。他撒横地欲动手推乌 鸦,乌鸦将他往路旁一撂,张天富那肥胖的身躯竟像纸质的风筝那样飞起来,飘落 在路边的水田里,弄得泥浆四处飞溅。 巴国强和那黑大汉像没发生事似的,从容向提炼厂工地走去。 张天富从水田里爬出来,浑身湿漉漉的,脸上、身上全是泥浆,再看被黑大汉 抓过的手臂,已经肿胀了起来。他明白,巴国强已有了厉害的保镖,再不敢找他的 麻烦了。 不能勒索巴国强的钱参赌,张天富就向李家茶馆老板借。一向吝啬的李老板竟 变得“大方”起来,当下就借了一千元给他。可当天张天富就把那一千元输给王三 了。张天富心中很恨,但服气。这个比自己几乎矮一个头的王三真他妈的邪乎!老 子就不信赢不了他!厚着脸皮再次向李老板借钱,李老板笑吟吟地说:“有借有还, 再借不难。昨天的账还没有还呢!”张天富说:“李老板放心,钱我肯定要还你的。” 李老板说:立个字据吧。“张天富马上写了一张借条递给李老板,说:”这就放心 了吧!“李老板笑着收下借条,点了一千元钱给张天富。 张天富用这一千元钱做本,兴致勃勃地又在麻将桌上赌起来。一天下来,又输 得一干二净。当他再次向李老板借钱时,李老板却板着脸说:“你前后已借了我两 千元,该还我了。”张天富已输红了眼,他想了想说:“李老板,最后再借一千, 若翻不了梢,我二楼有四间房子,你看起哪间要哪间。”李老板心头一盘算,三千 元一间房,值!当即点头说:“行!请先写上字据。”张天富也不含糊,立即写了。 张天富揣着这一千元又上了赌桌。此番,他的手气时而好,时而差。那一千元 一会儿全部装进了王三的口袋,一会儿又“完璧归赵”地回到自己手中,过一会儿 又进了其他赌友的腰包,直把张天富的“兴趣”提得高高的而欲罢不能。打到后半 夜时就更玄了。每盘开局后,没打几手他就“下叫”了,然而却总是和不了牌,最 后眼睁睁地让王三把钱赢去。到天快亮时,他那一千元终于又输光了。 王三十分义气,慷慨地丢了一千元给张天富说:“张大哥这几天手气不好,就 歇几天玩吧。这一千元送你买点烟抽。等以后有钱了,我们再来。”张天富被撩得 心中火起,谢绝了王三的馈赠后,一拍桌子说:“妈那个×的,玩就玩个痛快!” 他再次找到李老板说:“我场口那栋楼是四万元修建的,才两个多月,作两万元抵 押给你如何?”李老板眼睛一亮,慢悠悠地说:“口说无凭呀。”张天富一咬牙, 写下了一张抵押字据。李老板心中大喜,道声:“好!”将那张字据收好后,对他 说:“我手头现金不够,等天亮后到信用社取钱给你。” 第二天上午,李老板将两万元现金凑齐后交给了张天富。张天富此时己输得丧 失了理智,他到王三住的旅馆叫醒了他,约起几个老赌友又开赌了。 张天富急于想赢,一上桌就喊“涨水”,提出将赌注涨到“放炮”每手三百元, “自摸”家家六百元。另两名赌友嫌下注太大,王三说:“不要紧,我先借三千元 给你们二位垫底。”那两位赌友说了声“多谢”后,一场豪赌又开始了。 今天的情况更邪,王三的“手气”好得令人难以置信,而张天富却“霉”起了 “冬瓜灰”。到傍晚时,他那两万元又悉数进了王三的腰包! 散场时,王三扔了一沓钱给张天富,不阴不阳地说:“输赢是牌桌上的常事, 张大哥爽快人,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来。”输得山穷水尽、近乎疯狂的张天 富从王三的言语中似乎悟出了什么,骂道:“你龟儿的牌有假!”提起板凳向王三 砸去。王三敏捷地躲过,趁张天富身体前倾之机,跳出雅间,大步往门外跑去。张 天富追了出来,王三转身一个“扫堂腿”,将张天富打倒在地。几个赌友见如此瘦 小的王三竟有这等功夫,惊讶不已。 半晌,张天富爬起身来,联想起那天早上被随巴国强一道的黑大汉扔进冬水田 的事,终于“大彻大悟”了,说:“这王三肯定是巴国强派来的‘职业杀手’……” 当张天富赶到旅馆欲找王三“算账”时,王三早已无影无踪了。 李老板把张天富的房子押过来后,依旧经营河水豆花和家常炒菜,因那儿位置 不错,生意很好。 张天富一家生活无着落了,找到刘乡长闹。刘乡长得知了情况始末后,虽心中 明白,却又无可奈何,跺着脚说:“报应!你这叫恶有恶报呀!”张天富竟说: “这都怪你老汉。当初你老汉不叫我老汉去抓巴国强,我老汉就不会被打死,我也 不会变得这样的。” 刘乡长气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张天富如今确实无奈,只得带着他再去找巴国强。 巴国强正在现场忙碌。刘乡长把张天富的情况说明之后,巴国强冷冷地说: “我对张天富已经仁至义尽,现在的苦头都是他自己找的。”停了停又说,“他身 强力壮,还会点石匠手艺,就在工地上当石工,按劳取酬。只要老老实实地干,一 天三顿包谷红苕羹是有他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