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桃子回到村里以后,告诉奶奶一个消息:顾春友犯事被抓起来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换食儿娘的耳朵里。她当时吓得腿像没了骨头,一下子瘫在地 上,好半天没爬起来。她心里想,这下完了,全完了,是不是大祸即将临头! 当她稍微冷静一些的时候,打发换食儿去把桃子唤到她家里来。 换食儿娘强作镇静,问了一些去城里找换食儿的事。其实,这些事桃子回来就 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当时心疼得哭了起来。桃子还以为换食儿娘不放心,又找 她细问问呢,便安慰她说,你放心,换食没别的事,真的就是要饭要来的,真没别 的事。桃子怕换食儿娘难过,没敢详细说换食儿为了多要粮票和钱装扮“人猴”的 事。 换食儿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不经意地问:“上城里还看见些啥?”桃 子兴致来了,说城里人穿得怎么怎么好看,说城里的楼比咱村口的大杨树还高,说 城里人没事都嗑瓜子,广场上、街道上铺了厚厚一层瓜子皮。 换食儿娘心里急,就往顾春友被抓的事情上引,说:“就没听到杀人放火的事 情?” 桃子说,没有!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找换食儿的时候路过法院,看见一 张布告,你猜上面有谁?那上有顾春友的名字。” 换食儿娘说:“兴许是重名儿哪?” 桃子说:“不会!我特意看了,那上写着咱汤岭大队人,咋会重名呢?” 换食儿娘有些掩饰不住地紧张,问:“那他犯了什么罪?” 桃子回忆说:“是什么……盗卖国家文物罪。” 换食儿娘心里“忽悠”一下,脸色变得煞白。过了一会儿,她有气无力地问: “他……被判了多少年?” 桃子说:“布告上说,有期徒刑八年。”桃子心里觉得奇怪:换食儿娘今天这 是怎么了?一说这事怎么就无精打采的呢? 桃子走了以后,换食儿娘就倒在炕上起不来了。 她觉着身上乏得厉害,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顾春友犯案子的事, 她想尽力驱赶开这件事,但她怎么也做不到。七年来,她和顾春友之间发生的事一 件件像过电影似的在眼前浮现…… ——自从七年前那一个晚上,顾春友威胁她,跟她有了那层关系后,她就开始 利用他了。 顾春友一开始是贪图她的身子,一个火力正旺的汉子憋了那么多年,可下捕捉 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尤物,而且是他心仪已久了的尤物,他简直欣喜若狂!顾春友虽 然好赌,但这个人还是讲义气的。渐渐的,他对换食儿娘有了感情。有一次,他们 云雨过后,顾春友对换食儿娘发誓说,你真好!你就是我的心尖子,今后,你让我 干啥我干啥,我给你当驴做马都没二话! 换食儿娘虽然嘴上说,你就是破茶壶——嘴儿好,谁信哪?可心里却有了谱儿 :他不像说白话,可以让他试试。 换食儿娘一直犯愁:顾守业活着的时候曾交代她说,我祖上留了一批金银珠宝 和首饰,被我分别埋藏起来。今后我不在了,你和换食儿可以变卖这些宝贝生活, 足够花一辈子了。并交代给她藏宝地点。她在最困难的时候,自己冒险挖出其中一 个坛子。可谁去变卖或兑换那些首饰呢,真是难住了她。她被人监管着行动没自由, 换食儿又不是全和人,万一走漏了风声,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天不灭曹,就在这时杀出个顾春友,她决定让他去试试。 第一次,她交给他一副银手镯。他去城里,把事办得很利索。 第二次,她交给他一对金耳环。他很快回来了,把事办得很圆满。 渐渐地,她彻底放了心,敢把贵重的物件交给他去变卖。 七年了,顾春友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最近两次,为了多换些粮,她交给他的是一副金簪子、玛瑙烟壶和一只玉如意, 还叮嘱他多加小心。 谁知道这次他怎么就失手了呢? …… 就在换食儿娘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村子里来了四个市公安局的便 衣,在顾春友家里搜查了两天,还把他家院子来了个掘地三尺。 公安局的便衣走了之后,村里就传出了顾春友赌博是为了赎回祖上收藏的宝贝 的闲话,人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有人说,顾春友的爷爷和清朝的大太监李莲英有过很深的交情,李莲英把慈禧 太后戴过的金簪子、康熙皇帝用过的鼻烟壶、珍妃佩戴的玉如意等一批珍宝秘密运 出宫来,托付顾春友的爷爷看管。后来,他爷爷遭到宫中知情人的追杀,丢失了珍 宝,便不敢抛头露面,隐姓埋名逃到葫芦峪边上的汤岭村。 还有人说,顾春友的爷爷其实并没有丢失珍宝,而是见财起意将那批珍宝据为 己有,传给了儿子,就是顾春友的爹。顾春友的爹不争气,生性好赌,曾输掉了大 批珍宝。后来,带着少年顾春友靠赌赎回一部分宝贝。顾春友长大以后,别的没学 会,单学会了他爹好赌的本性。这回,他变卖几件珍宝想大赌一把,没想到撞到便 衣警察的枪口上,可真的瘪茄子了。这不,还有几件最值钱的宝物不知下落,听说 这几件可是珍贵得邪乎,那真是价值连城啊! 对村里人的说法,一些人信,说顾春友的爹真的是咱们这一带有名的赌王,他 家有宝物太可能了。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说,那根本不可能,顾春友的爷爷我们见 过,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要说能藏有那些珍宝的,咱村只有顾守业的爹!那老头, 早先在北京清宫里做过官,听说家里有的是钱,也喜爱收藏,所以,要是把顾春友 的爷爷换成顾守业的爹,那还差不离儿! 传言毕竟是传言,热闹几天也就过去了。可是,换食儿娘心里清楚是咋回事, 就经不住这些传言的恐吓,整天躲在屋里不敢出门,仿佛公安局的便衣和村里民兵 随时都要来抓她似的。 一天过半夜,睡不着觉的换食儿娘听到院子里有响动,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嘴 里念叨着:“来了……来了……”就钻进被窝里,蒙紧了头。 外边传来沉闷的“嘭嘭”声,每一下都好像敲在换食儿娘的心上,她喊着: “来了……来了……”把睡得死死的换食儿捅醒了。 换食儿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揉着眼睛问娘:“咋……咋?”娘惊恐地瞪着眼睛, 手不住地指着窗外。换食儿听到了从院子里传来的响声,披上棉袄下了地,操起烧 火棍一蹿一蹿地出了屋,院子里两个人影翻墙跳了出去。换食儿过去一看,地上丢 下一把铁锹和一把镐头。 换食儿拎着锹和镐回了屋,对躲在炕角的娘说:“偷……偷……”再看娘,只 见娘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棚,嘴里念叨:“来了……来了……”再也不会说其他的 话了…… 换食儿娘疯了。 她不知道扫地、做饭,也不知道洗脸、梳头,更不知道心疼半傻不聀的儿子了。 她只知道用一个手指不断点着换食儿,念叨着一句话(其实,只是一个词)“来了 ……来了……” 换食儿娘再也不用操心、再也不用费力了! 八奶奶让桃子和杏子搀着去看望换食儿娘。看着她那个样子,八奶奶心疼得不 行,浑浊的泪珠“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她知道说啥换食儿娘也听不懂,只好自 言自语说:“啧、啧啧,啥事就这么想不开呀……往后这可怎么过呀?可惜了…… 一个好人哪!” 八奶奶叫过来桃子、杏子,说:“你俩听着,做人什么时候都得讲良心!要不 是换食儿娘俩儿,咱们说不定早就饿死了……”她又掉眼泪,哽咽得有些说不下去 了。她擤了把鼻涕,接着说:“受人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何况这种大恩大德! 你们要替我好好照顾她娘俩,不管到什么时候,就像对自己的娘和亲兄弟一样,听 着没有?”桃子、杏子点头说:“奶奶,你放心吧!” 从换食儿家走出来,把奶奶送回家,桃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放开声地哭了一 场。自从亲爹亲娘撒手走了以后,她挑起了全家生活的担子,那日子过得忒难了, 有时真的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她死的心都有。她觉得自己太惨了,生活咋就恁难 呢?可现如今,换食儿娘似乎比自己还惨,她什么也不知道了,连生活都无法自理 了,还有一个不是全和人的儿子在身边,他们今后可咋活人哪? 刚才,她答应了奶奶的要求,要好好照顾那遭遇不幸的换食儿娘儿俩。她毫不 犹豫地应承了。其实,就是奶奶不说,她也会好好照应他们的。不管是道义上,还 是报恩上,照顾他们都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现实是,她照顾奶奶和妹妹三个人都力不从心,怎么有能力再去照顾五 个人呢?别的都好说,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六个人的活命粮上哪儿去弄 啊?她感到有些走投无路了! 长远不说,就说现在,眼瞅着又要断顿了。 换食儿用性命换来的吃食,掺和干菜叶子、包米面维持了十几天,现在也都吃 没了。 她再一次犯难了! 晚上,桃子给杏子、李子分工。她说:“杏子,你快十四岁了,你以后就在换 食儿家住,照看换食儿娘儿俩。”杏子认真地点头。她又对李子说:“你十一了, 也不算小了,以后多照顾奶奶。”李子也懂事地点头。 第二天过晌午了,冬日的阳光照在一条狗身上,那瘦狗懒洋洋地躺在大队部的 院墙外,耷拉着脑袋像死了一样,毫无生气。那阳光照到人身上,蹲靠在院墙上的 人歪着头打盹儿,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桃子溜溜达达地走到大队部,探头往院里看,院里静悄悄的,靠西的马棚里, 几匹能数出肋条骨的马在嚼着秫秸料,院里不见一个人。 桃子心里的紧张劲儿缓和了一些,禁不住暗自高兴起来,比原先估计的要顺利 多了。她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儿,来到马棚把头饲养员住的屋,只见饲养员老刘头倒 在炕里睡晌午觉呢,“呼噜、呼噜”地打着响鼾。 桃子四下里撒眸一圈儿,见周围没有人,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口窝,三步并 做两步来到墙旮旯放豆饼的地方,她想搬一块整的豆饼,可是太大,太招眼,她放 了回去。她捡了几块小块的豆饼装在随身带来的布口袋里,快步退了出来。 饲养员老刘头在炕上翻了个身,又打起了“呼噜”。 桃子没想到犹豫了半宿才下决心冒险来偷的过程,竟然会这么简单。她心里有 些欣喜:奶奶、换食儿娘、换食儿哥和妹妹她们有吃的了,饿不死了!下回,拿个 大点的口袋,多装一些。 她正得意地快走出队部院门的时候,一只手拽住了她背着的口袋。她吓得像掉 了魂儿一样,浑身打哆嗦。等她反应过来想跑的时候,那个人扯着她的胳膊像拎小 鸡子一样把她拎到了东下屋。 她被扔到墙角处,吓得瘫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嘿嘿”两声干笑,一个人恶狠狠的声音:“你以为这么 简单就偷成了?这是故意弄给像你这样的贼看的,要不你能上钩?”桃子抬眼瞅了 下那个人,心里又哆嗦一下。是他?——马蛋子!大队民兵排长。 从小就好欺负人的马蛋子比桃子大五岁,仗着当治保主任的爹——马进财的势 力,中学毕业回村里整天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后来替了李茂生的缺儿当上了民兵 排长。 她想,这下完了!村里人谁都知道,马蛋子心狠手辣,啥事都做得出来。 果然,马蛋子抹下脸子,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说:“我看你在外边转悠好几 天了,你偷几回了?” 桃子分辩说:“没……就这一回。” 马蛋子冷笑说:“一回也是偷!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 桃子害怕了,说:“求求你,你就放了我吧!” 马蛋子说:“放了你?你偷豆饼就是和地富一样的坏分子,放了你是什么性质 的问题,你知道吗?” 桃子哭了,哀求说:“奶奶、杏子她们快要饿死了……我才偷的……你就放了 我吧!” 马蛋子换了一副嘴脸,“同情”似的说:“哎呀,妹子,你咋不早说呢?”说 着,走过去拉起蹲在墙角的桃子,攥着她的手,又说,“妹子,你以后想弄吃的, 你就来找我,我可以帮你呀!” 桃子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声问:“什么?你帮我弄吃的?” 马蛋子说:“是啊,我能帮你弄到吃的!” 桃子将信将疑,从马蛋子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说:“你别糊弄我了。” 马蛋子信誓旦旦:“糊弄你是王八蛋!”说着,拎起丢在墙角的那半口袋豆饼 说:“你拎回去吧,反正这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桃子惊喜得伸手去接那半口袋豆饼,手却被马蛋子握住了。接着,他在她手上 猛亲,然后,猛地把她拉进了怀里。 桃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惊恐得拼命挣扎。 马蛋子一边亲着她的脸,一边气喘吁吁地哼唧着:“桃子,我早就相中你了… …你就跟我好吧……” 桃子挣脱开一只手,情急之中,给了马蛋子一巴掌。 马蛋子毫不在意,反而变本加厉,手伸到了她的胸前,吭哧说:“打是亲,骂 是爱……嗯呀……你这儿太好了……就依了我吧……” 桃子愤怒了,死命地扭动身子,说:“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马蛋子已经到了不能自持的地步,哪肯放手。他威胁说:“你喊也没人听得见, 再说,你是破坏生产的坏分子,别人知道了,你就得蹲笆篱子(监狱)!” 桃子一下子泄了气,身子像没了筋骨似的软下来。 马蛋子趁机把桃子抱到炕上,把自己的棉袄铺在底下,接着,就开始扒桃子的 衣服。扒到最后,露出了她贴身的红兜肚儿,从里边掉出个红发卡。 马蛋子对此已经视而不见了,他看见的是桃子嫩白的胳膊、大腿,还有…… 桃子被巨大的疼痛折磨得几乎晕死过去,痛苦和屈辱噬咬着她的心,她的嘴唇 不知什么时候被咬破了,流出了血。 马蛋子系裤子的时候,看见了他铺在炕上的棉袄里子上有一摊血,鲜红鲜红的, 像一朵盛开着的牡丹花。他心满意足地对像死了一样的桃子说:“你真好,真过瘾! 你放心,我马蛋子说话算数,以后保准对你好!” 桃子“呸”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骂:“流氓!畜牲!谁稀得和你好!” 马蛋子嘻皮笑脸地说:“你是我的人了,不和我好和谁好啊?” 桃子骂:“不要脸,你给我滚,滚!” 马蛋子拎起棉袄出去了。 桃子穿衣服的时候,看见了掉在炕上的红发卡,她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扑 过去抓起了红发卡,“哇”的一声哭起来。她边哭边叫:“茂生哥,你在哪里?你 怎么不回来呀……我,我该怎么办哪……” 桃子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见一个人影一蹿一蹿地从对面走过来。 她控制不住,趴在那个人肩头上抽泣起来,然后,使劲拍打他的后背,说: “死换食儿,你怎么不早跟我出来呢?……呜、呜……” 换食儿在村子里找了桃子一大圈,连李茂生的家都去了,可就是没想到她会去 大队部,他知道她烦马进财爷俩,而他们爷俩一天到晚在大队部研究咋抓人,好像 全村人都是坏分子似的。 看见桃子哭,换食儿慌了,他上上下下地察看桃子脸上、身上,随后,结结巴 巴地问:“谁、谁……欺负……我打……” 桃子慢慢止住了哭,对换食儿说:“没事了……我自己不小心摔着了,现在好 了,咱们回家吧!”说着,把半口袋豆饼交给换食儿,自己低着头在前边走了。换 食儿疑惑地跟在她后边,一蹿一蹿地走得挺快。 桃子回到家,抱了捆柴火,又往大锅里添了几瓢水,开始生火做饭。 水开了,锅里的蒸气在灶房里升腾,冷清了一天的屋子里有了热乎气儿。李子 看见姐姐回来了,还带回来能吃的东西,高兴得不得了,她一会儿跑出来帮姐姐烧 火,一会儿跑进去给奶奶传话,说:“晚上有豆饼粥喝了!可香了!” 换食儿坐在灶坑边上,眼睛盯住正在泡豆饼的桃子看,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来似的。 八奶奶在里屋炕上咳嗽了几声,问桃子:“咋有了豆饼呢?这可是稀罕物哩。” 桃子停住了手,眼泪在眼圈里转。 她装作被烟呛了似的,干咳了几声,把堵在嗓子眼儿的东西吞了回去,尽力让 说话的声音同平常一样,回答奶奶说:“……在牲口槽子里捡出来的。” 豆饼在锅里煮了好一会儿了,那东西不好烂,桃子往锅里加了两次水,又放了 些泡好的干菜叶子和盐,豆饼粥的香味弥漫在屋子里,李子已经咽了好几次口水了。 桃子先往一个瓦罐里盛了两人份的豆饼粥,用二大碗盖住,交给换食儿说: “这是你娘和杏子的,她们饿了一天,你快给她们送去。你的我给你在锅里留着, 你回来吃!”换食儿拎着瓦罐走了。 桃子给奶奶和杏子盛了满满一大碗,又给换食儿盛出一大碗,然后,往锅里添 了半瓢水,往灶坑里填上一把柴,在灶坑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来。 桃子拄着烧火棍,望着灶坑里红彤彤的火苗,身子被烤得暖和和的,心思又回 到了过去…… 那是茂生约她在村西小树林里见面那一回,她被茂生抱在怀里,她觉得身子也 是暖暖的,心里也像燃起了红彤彤的火苗。 后来,他亲了她,两个人就像被那火苗烧着了。 茂生粗重的喘息喷在她的脸上,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就在那时,她胀鼓鼓的 胸乳被他的手捏着了,她仿佛被电着了,被火烧化了。 后来,后来呢? 他红着脸说,他不行了。 她明白他要干什么!可是,她打了他一下,说你要作死呀! 后来,他们约定,他要用八抬大轿来娶她…… 桃子这么寻思着,早已经泪流满面。那是思念的泪,也是屈辱、悔恨的泪! 她不能出声,怕惊动了奶奶,她不能让病着的奶奶再为她操心。她只能在心里 哭喊:茂生啊,我为什么要打你的手?没有让你摸下去?我为什么没有把身子给了 你?!留到今日让那个畜牲来糟蹋,你知道我现在的悔、现在的恨吗?!茂生哥, 我今生今世做错的就是当初没把身子给了你呀!我没脸再见你了,我不能等你用八 抬大轿来娶我的那一天了…… 换食儿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桃子慌忙擦去了脸上的泪。她装成笑脸,说: “换食儿,你回来了?咱们吃饭。”说着,把那早盛出来的一大碗豆饼粥端给了换 食儿,自己去锅里盛了一碗稀的喝起来。 换食儿看看桃子的碗,他发现了两碗粥的不一样。他“喔、喔”的叫着,走过 来,夺过桃子手里的碗,把自己的那碗放到桃子手里。他“唏哩呼噜”地喝着那像 水一样的粥,脸上笑眯眯的。 桃子无可奈何,只得把那碗粥倒回锅里,搅和几下,又盛了一勺想给换食添上。 换食儿躲着不要。桃子装做生气的样子,把自己的碗放在灶台上,干脆不吃了。换 食儿这才接了那一勺粥,看着桃子端起碗,脸上又笑眯眯的。 第二天,桃子带着布口袋又来到了大队部。 她看见院墙那儿蹲着一个人,眯缝着眼睛打瞌睡。她上去踢了他一脚,她知道 他是装的。那人“哎呀”一声装作醒了,问:“踢我干啥?”桃子说:“去把你们 那个王八犊子排长叫出来!” 那人不去,说:“马排长开会,不许人叫他。”桃子威胁他说:“你到底去不 去?回头我上他那儿打你的小报告,说你欺负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那人告饶 说:“别,别!我的小姑奶奶,我去给你叫还不行吗?”说着,颠颠儿地去了。 马蛋子从大队部里冲出来,跑到桃子身边,显得很惊讶,张着嘴瞪着眼半天没 说出话来。 桃子见着他,直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两手攥着又松开,松开又攥上的,恨不得 上去挠他个满脸花!可她忍下了,故作平心静气似的说:“咋?这才隔了一宿就不 认识了?” 马蛋子毕恭毕敬地连说:“认识,认识,咋能不认识呢?”接着,又嘻笑着说, “只是……没想到妹子这么快又想我了!” 桃子鄙夷地“哼”了一声,不想听他饶舌,拉着长声说:“你说话算数吗?” “算数,当然算数!”马蛋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心里掩饰不住地喜悦。 “那好!想和我好,不能看着我饿死吧?”桃子说了正题,心里不由得一阵难 过,这话一说出口,等于把自己出卖了! 马蛋子高兴得连拍自己的胸脯,说:“和我相好,我能让你饿着吗?不是吹, 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而且,我喝稀的,让你吃干的。” 桃子递给他面口袋,声音小了许多:“只要你不让奶奶和妹妹她们饿死……我 就嫁给你。” 马蛋子欣喜若狂,一把拽过面口袋,说:“好!咱们一言为定!这里人多眼杂, 你上村西头小树林里等我!” 桃子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已经品不出是个啥滋味了。这货也约她去村西的 小树林!这是巧合?还是老天的刻意安排? 她像丢了魂儿一样,不知是怎么走到那片小树林子的。 小树林还是那片小树林,只是这季节,那树叶早落得光光的,只剩那树干和枝 杈在寒风中摇晃,像是在瑟瑟发抖。而茂生约她来的时候,正是花好月圆的季节, 小树林正枝繁叶茂。那晚,皓月当空,虫儿呢哝,茂生脉脉含情,两人蜜意融融。 可如今,早已是人去林空、物是人非了。 桃子恍若隔世,伏在一棵小树干上,泪眼朦癤. 不一会儿,她听到远处传来脚 步声,抬起泪眼看见马蛋子提着口袋急匆匆地朝这边走过来,急忙抹干了眼泪,悲 怆地说:“茂生哥,下辈子我要是还托生成女人,一定坐你的八抬大轿,再让你亲 吧……” 马蛋子气喘吁吁地来到桃子跟前,把一口袋苞米放在地上,说:“够吃个月二 十天了。”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抓住桃子的两只手,嘴就凑到她的脸上。 桃子躲闪着,说:“大白天的,让人撞见。” 马蛋子不肯撒手,有啥仗势似地,说:“撞见就撞见,我怕谁呀?我、我等不 及了。”说着,就去解桃子的衣扣。桃子和他扭扯,可她哪是他的对手,没几下, 桃子的衣服就敞开了怀儿。眼瞅着他的手就够着她的乳房了,就在这时,他们俩同 时听到一声似人非人、非人又是人的嚎叫:“哇耶!操……”叫声未落,一个人扑 向马蛋子,他猝不及防,被那人扑倒在地。 桃子吓了一跳,忙系好了衣扣,定睛一看,那扑倒马蛋子的人是换食儿! 原来,换食儿起早就在桃子家房后躲着,看见桃子像昨天一样拿着口袋走了, 就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一直跟到村西小树林。要是桃子没有啥事,他或许就不出 来了。可是,他看见他最厌恶的那个马蛋子对桃子动手动脚的,更让他愤怒的是马 蛋子竟然解开了桃子的衣服,他想欺负桃子!这让换食儿不能容忍,他满脸通红, 怪叫一声,扑向马蛋子。这个时候,别说他扑向的是一个人,就是一头吃人的熊, 他也会毫不迟疑地扑上去。 马蛋子开始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着实被吓了一跳,可很快他就明白了。明 白之后的第一个举动就是挥拳向换食儿脸上打去,换食儿“通”的一声像口袋似的 倒在地上,眼圈发青。 换食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向马蛋子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他的后腰。马蛋子 向左右甩动身子,想甩掉箍在他身上的换食儿,可是,无奈对方那双手有力地抓着 他前胸的衣服,手指几乎要抠进他的肉里,他甩了几次,竟然没有成功。 马蛋子气急败坏,威胁说:“你松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换食儿仍旧 死死抠住他不放。马蛋子终于被激怒了,他使出了损招,用两个胳膊肘狠狠地向换 食儿撞击。 换食儿松了手,身子弓起来慢慢地倒在地上,两手捂住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 表情。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趔趄着向前蹿了两步,又倒了下去。 桃子扑过去,搀起换食儿。见他一副痛苦的表情和发青的眼圈,心疼得哭了起 来,说:“吃了亏你还上,你恁傻呢……我的事……要、要你管呢……” 她哭完了又骂马蛋子:“你不是人,是牲口!你往死里打他呀?你算什么能耐?” 马蛋子强词夺理,说:“我又没惹他,是他先打的我。” 桃子说:“可你惹了我,你知道吗,你把我害惨了!” 马蛋子嘻皮笑脸说:“我不是喜欢你吗?” 桃子骂:“滚犊子!今后,我就是饿死,也不求你!” 桃子骂完了,搀着换食儿就往家走。 马蛋子背起那口袋包米,讨好似的跟在桃子和换食儿身后,颠儿颠儿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