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八奶奶家来了一伙红卫兵,说是要请换食儿娘到队部去一趟。 换食儿娘惊恐得躲到炕犄角里,全身缩成一团,不断地发着抖,嘴里一连声地 叫:“来了……来了……” 几个人去拽换食儿娘,拽到外屋地上,她挣脱了手在地上打起了滚儿,不是声 地嚎叫起来。 在园子里摘豆角的八奶奶和李子,听到从自家屋里传出换食儿娘杀猪般的嚎叫 声,八奶奶把筐扔给李子,拄着拐棍就往家里跑,一瘸一拐的险些没摔倒。 八奶奶进了院儿,看见几个人在拖满地打滚儿的换食儿娘,抡起拐棍就左一下 右一下地打,打中了的一个龇牙咧嘴地叫:“你……你破坏文化大革命!” 八奶奶狠歹歹地骂:“破坏你娘个腿!” 那几个人躲闪开,说:“八奶奶,她是地主分子,得参加批斗哩!” 八奶奶一指躺在地上已经尿了裤子的换食儿娘,说:“你们的眼睛是腚眼子? 不是死窟窿的就是蹿稀了。没看她是个什么人儿啊?一群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不 觉着丧天良?” 那几个人看着躺在地上的换食儿娘,披头散发,瞪着直勾勾的眼睛,样子真有 些可怕,尿湿了的裤子和着土,着实让人觉着可怜。 他们一个个低头耷脑地走了。 八奶奶扶起换食儿娘,眼睛就湿了,自己念叨:“造孽呀,造孽!” 换食儿娘在八奶奶怀里挣扎着站起来,一个劲儿朝村西头指,那是葫芦峪的方 向。八奶奶以为她指的是西天呢,更加难受起来,说:“啧啧,你是想顾老爷了? 啧啧,你是想顾老爷哩!”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八奶奶刚拾掇完、安顿好换食儿娘,杏子哭着跑回家,告诉八奶奶说:“俺姐 和换食儿被马进财抓起来了!” 八奶奶心里一颤,知道事情不好,让杏子、李子看好换食儿娘,自己拄着拐棍 找马进财去了。 离大队部老远,八奶奶就看见那里人进人出的好不热闹。走近了才看清楚,原 来是抓的人一个一个被红卫兵按着脖子,押进东屋里。 八奶奶进院就喊:“马进财你个鳖犊子,不是人揍的!你公报私仇,专捡俺家 欺负,你不是人揍出来的东西!” 马进财叉腰站在队部门口,身后站着六七个手持棍棒、扎枪的红卫兵。他气势 汹汹地指着八奶奶说:“现在不是那时候了,你仗着辈儿大,叫我干啥我得干啥。 现在是文化大革命!革命,你懂不懂?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 八奶奶懒得听他那一套,说:“别又跟我扯犊子,你就说你放不放人?” 马进财冷笑一声,说:“笑话,你说放人就放人?” 八奶奶转身朝院子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马进财是公报私仇!俺家桃子没嫁 给他那个马蛋子,他怀恨在心。换食儿砸了他家窗户,马蛋子进了笆篱子,他更怀 恨在心。他今天是要公报私仇哇……” 马进财慌了。八奶奶的话句句点到了他的痛处,他最怕人戳穿这一点。群众要 是明白了咋回事,往后,谁还听他的? 马进财打断八奶奶的话,有气无力地说:“别听她的,纯粹胡说八道。” 八奶奶接着说:“他整天斗争这个,斗争那个,我看他应该斗斗自己!他是啥 呀?他是坏分子的爹!” 这下,马进财告饶了。 他凑近八奶奶,小声说:“我的姑奶奶,算你狠,咱们有事好商量。”说着, 狼狈不堪地回了屋。 “商量”的结果是,要放只能放一个回去,让八奶奶说放谁。 八奶奶也是气极了才想出了刚才那一招,她心里明白,权在人家手里,咱一个 老百姓,日后,还不是他想咋捏咕就咋捏咕呀,事情见好就收吧!她心里一阵难受, 默默地念叨:桃子,我的桃子呀,奶奶心疼你,可你是奶奶的亲孙女啊,奶奶不舍 你那不是丧良心吗?换食儿不是全和人,他娘在家恁可怜,你说让我咋办哩……我 的桃子呀,这罪还得你去受,委屈你了,我的桃儿呀……八奶奶眼泪“哗哗”地往 外淌。 第二天,全村人都被叫到大场院上。 台上站了一排被斗的,其中有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因为稀少,格外引人注目。 她们没戴高帽子,而是身上披挂着东西。那老些的女人披着袈裟,她是一个非常迷 信的一贯道。另一个脖子上挂着一双破鞋,她就是桃子。 秋风瑟瑟,人们不自觉地打起了寒颤。 桃子涨红了脸,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几缕头发贴在脸上。此时,愤怒使她原先 好看的脸变得扭曲着,显得有几分狰狞,虽然有人按着她的头,身子弯成九十度, 但她不时地将脸倔强地努力抬起来…… 台下人群的最后边,有两个红卫兵按不住一个人,那人是换食儿,他看到台上 的桃子被按着弯下腰,蹿穈着就往台上冲。马进财怕让他扰乱了批斗会场,调了几 个人把他拖到后边,按坐在地上。 马进财匆匆忙忙地宣布批斗大会开始。所谓批斗大会就是事先安排几个人发言, 剩下的就是不断地喊口号。 批斗大会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台下人群里叽叽喳喳乱了营,马进财怕不好收场, 万一弄个批斗大会失败的名声,不好向上请功,所以,忙着宣布批斗大会结束。 台上的人被红卫兵押下来,排成一行,一人手里发了一面锣或一面镲,让他们 在游街的时候,一边敲打,一边喊着自己的罪行。 这样,村道上,就响起了不齐的锣镲声和喊叫声:嚓——我是富农分子喽! 嚓——我是反革命分子喽! ——我是右派分子喽! 嚓——我是封建迷信一贯道喽! 这支队伍里就桃子不喊。押她的红卫兵质问:“你为啥不喊?” 桃子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破鞋!” 那红卫兵瞅着不远处的马进财正盯着他,他抡起枪托给了桃子一下,只听桃子 “哎呀”惨叫了一声,扔下锣,蹲在地上捂着小腹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那红卫兵吓了一跳,搀起桃子来,就见从她的裤腿里流出了血…… 晚上,换食儿回到家,冲着八奶奶“哇啦、哇啦”地叫唤。 八奶奶明白他是怨她把桃子留在大队部,而将他领回来了。好像今天桃子受的 罪、遭受的污辱都是她八奶奶造成的似的。 八奶奶不但没生换食儿的气,反而觉得有些安慰:换食儿懂事了,懂得心疼人 儿了,哪一天自己要是走了,这孩子会心疼我的桃子,会保护我的桃子,我也就能 放心地走了。她过去扳他的肩,劝他先吃饭。 换食儿一拨楞,甩开了她的手。看来他的气儿还不小哩!她又去扳他的肩,说 :“好孩子,我懂你的心事,咱先吃了饭,再想办法好不好?”她扳过了他的身子, 看见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换食儿竟然满脸是泪,嘴角咬出了血,嘴巴颤动着,想说什 么说不出来。她大吃一惊,把换食儿搂过来,说:“好,好,我这就去!豁出我这 条老命也换我的桃子回来!”说着,拿起拐棍就要出去。 换食儿拦住八奶奶,拍着自己的胸膛,又指指外边说:“换……我换……” 八奶奶眼泪下来了,她明白,换食儿是要用自己去换桃子回来! 八奶奶瞅着炕梢坐着的换食儿娘,说:“孩子,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去替她呀! 那么做,我咋对得起你娘、你爹呀!”说着,推开换食儿的手就往外走。 换食儿“哇、哇”地哭叫,然后,一蹿一蹿地在八奶奶的面前站定,“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使劲拍自己的胸膛。 八奶奶慌忙搂住换食儿,觉得心在疼,她痛哭失声,连喊着:“换食儿啊—— 我的孩儿,换食儿啊——我的孩儿!你让我老婆子可怎么好哇……” 八奶奶实在拗不过换食儿,另外,自己能不能一定领回桃子也没有把握。没有 办法,她只得放换食儿去了。她不放心,又让杏子和李子随后跟去了。 快半夜了,杏子和李子搀着桃子回来了。原来,马进财他们看桃子下身流血, 不但不能参加明天的游街活动,还得派人看着她,觉得有些累赘。正在这时候,换 食儿“哇啦、哇啦”地喊叫着,还拍着胸膛说“换、换”的,他们就明白了他的意 思。马进财挺高兴,当即就答应说:“看八奶奶面子,换就换吧!”他还装了把好 人。 可桃子不干,她说:“事是我一个人干下的,与换食儿无关,你们凭啥抓他? 今天,我死也不走!” 马进财说:“吆嗬,你还想讹人不成?那好,不走,你两个一起游街吧,看砢 碜不砢碜?” 换食儿愤怒地冲桃子“哇、哇”地喊,急得头往墙上直撞。 桃子知道换食儿的脾气,再不走,他会撞死的,便挣扎着要起来。换食儿高兴 地搀扶起桃子,像孩子似的又眯着眼笑了。 第二天游街的时候,换食儿早早把大牌子挂在胸前。昨晚红卫兵将大牌子上的 桃子两个字用纸糊上,歪七咧八地写上换食两个字,他们不懂“食”应该发儿字音, 所以只写了两个字,然后,在换食两个字上打上个红叉。 换食儿挂上大牌子之后,又不断地调整,生怕牌子挂得不周正,直到自己觉着 满意为止。然后,把一双破鞋挂在脖子上,因为有白色大牌子衬托着,破鞋就显得 格外突出。最后,他找来那面镗锣试着敲几下,觉得又脆又响,这才满意地眯缝着 眼睛笑了起来。 游街的队伍走起来的时候,马进财才发现,这队型咋就没有昨天好看呢? 原来,排在中间的换食儿因为走路一蹿一蹿的,大牌子左右摇晃着扭秧歌,就 显出队型不整齐,还有些滑稽。 换食儿就被叫出队列,单独走。可还是不行,像队长带队。 最后,他被调到头前。马进财想,让他自己“扭”去吧,不影响后边的队型就 好。这样,换食儿成了游街队伍打头的。 他猫腰弓脊的,一蹿一蹿地走得带劲,大牌子和那双破鞋没了身体的摩擦,更 起劲儿地摇晃,他右手的锣锤紧着向左手的镗锣上敲打,只可惜喊得不带劲:“我、 我……破、破、鞋……”声音不连贯,而且有些嘶哑…… 游街队伍在村里已经走了几圈了,来到离八奶奶家不远的街上。 桃子躺在炕上,已经醒了过来。 昨天,来“事”的时候,那地方挨了狠狠的一击,肚子下边疼痛难忍,血就一 直流个不停。等杏子和李子把她搀回家来,她一头倒在炕上,昏死过去。 现在,经过多半宿的休息,她觉得好了许多。随着头脑的清醒,一种屈辱感、 愤怒感在心底升腾,不知不觉地泪水涌了出来。 这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外边“轉——轉——”的敲锣声,那声音一下一下的 像敲在她的心头上。她挣扎着爬起来,看见奶奶坐在她的头前。其实,八奶奶从昨 晚到现在一直没睡,就坐在桃子的头前,呆呆地瞅着心爱的大孙女,一会儿给她擦 一下脸,一会儿捋捋她的头发。她为孙女的痛苦而难过,也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孙女 而难过。 见桃子要起来,八奶奶心疼地阻止她说:“别动,好好躺着,你要再有个什么 闪失,你让奶奶咋活哩……” 桃子让奶奶仔细听,那一声紧似一声的敲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八奶奶明白桃子的心思,不再阻拦她了,喊过杏子、李子,嘱咐她俩好好搀扶 着姐姐。 桃子挪到院门口的时候,游街队伍已经拐过街角朝这边走过来。 她看见换食儿一蹿一蹿地走在最前头,身体摇晃得厉害,她昨天挂过的那双破 鞋在大牌子前醒目地随之摆动。她痛苦得闭起了眼睛。 这时,那镗锣“轉、轉、轉”地响了三下之后,她听到“我、我……破、破鞋 ……”的声嘶力竭的喊声。她忍不住挣脱开杏子、李子的手,往前抓挠着,一下子 扑倒在地上。 换食儿看见桃子跌倒在地上,扔了手里的镗锣,不顾一切地蹿到她身边想蹲下 去扶起桃子来,可怎奈胸前的大牌子碍事,他没办法蹲下来,急得“哇啦、哇啦” 地大叫。 杏子、李子跑过来,扶起了桃子,换食儿才安静下来。 桃子睁开眼睛,两只手抓着换食儿的手,仔细看他的脸。换食儿的脸上挂了一 层土,被淌下来的汗水冲出一道道白,嘴唇已经干裂得起了一层皮儿,眼睛好像挂 了霜,但笑眯眯的。 她用袄袖子擦去他脸上的汗水和尘土,发现他脸有红有白,鼻子端正,是一张 英俊的脸哩!她禁不住心疼起来,让李子回家舀瓢水来,她端着瓢喂他喝。看见他 贪婪地喝着水,然后舔着嘴唇心满意足的样子,她像他一样笑起来,只是有眼泪从 笑着的眼睛里慢慢流下来。 马进财看队伍半天不动地方,忙赶过来,看到这一幕,想起了关押在监狱里的 马蛋子,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撇嘴讥笑说:“吆喂,什么时候了?还整这一套 哪!” 桃子愤怒得把牙咬得“嘎巴、嘎巴”响,但她一瞬间就恢复了常态。她晃着脑 袋,笑着说:“咋?看着眼热吧?” 马进财差一点儿没被桃子气个倒仰,他气急败坏地喊:“反了,反了!挂着破 鞋还想搞破鞋哪!红卫兵,你们眼瞎了?还不快把他们分开!分开——” 桃子不知道哪来的劲儿,扒拉开上来拽她胳膊的两个红卫兵的手,拉住换食儿 的手,向着围观的乡亲们庄严、郑重地说:“我和换食今后不搞破鞋,我要嫁给他! 他以后就是我男人!” 看着马进财和围观的乡亲们惊讶的眼神,桃子得意地“哈哈”狂笑起来…… 入冬了,汤岭下了第一场雪。雪落在旷野里,大地上一片洁白。 在通往公社去的山道上踉踉跄跄地走着一个人,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身后留 下了一串脚印。 她直勾勾的眼神儿,时而变得严肃庄重,时而又变得呆板迷离,嘴里说着: “来了……来了……”就南一头北一头的走,似乎有些漫无目的,但却是朝着葫芦 峪口的方向。 这天,全村的人又被招到场院上去,说什么传达最高指示。这时候,已经不再 时兴游街了,而是组织各种战斗队。马进财赶时髦,组织了什么“狂飙战斗队”, 原先的红卫兵分出去一些人,组织了什么“红旗战斗队”,两个队碰上了就搞辩论, 常常辩着辩着就动起手来。 八奶奶、桃子、换食儿都被叫去听传达,就留李子在家看护换食儿娘。 李子有尿跑院外茅房去解手,临走还叮嘱规规矩矩坐在炕里的换食儿娘说: “听话,别动啊,我一会儿就回来。”谁知,就撒尿这一会儿工夫,换食儿娘就不 见了。 李子顺着院外没有扫清的积雪上留的脚印往西找,过了横道就没有那脚印了。 李子开始喊,也没有回声,她有些慌了,就往场院那儿跑。 换食儿娘这时候已经快走到葫芦峪口了。她觉着今天特别高兴,好像走进另一 个世界里,这里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人迹,也没有吵嚷,四周静静的毫无声息,她 不用担心民兵来抓她了,不用害怕人们无休止的争吵了,更不用再心惊胆战地时刻 防备谁了。她多少年没这么自由和欢快了,就觉着脚步、身子轻松得像能飞起来, 她甚至想哼唱顾老爷教她的一支曲儿,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词儿来。她恍恍惚 惚地看见顾老爷向她走来,她突然觉着十分委屈,眼泪夺眶而出,她想躲进他的怀 里,向他诉诉从他走了以后的苦,便念叨着“来了……来了……”迎着他扑过去… … 桃子领着换食儿、杏子码着村西出现的一串脚印找到葫芦峪口的山道上,发现 在崖下躺着的换食儿娘。 换食儿像疯了一样,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就要从山道上跳下去。桃子死死地抱 住他,杏子也拽住他的棉袄不撒手,这才避免了一场灾祸的发生。 他们拼命地下到崖底的时候,换食儿娘还有气。她脸上一丝痛苦也没有,倒是 安详地笑着。 换食儿扑上去,抱着娘,拼命地哭喊:“妈、妈……妈……”特殊的哭喊声让 人揪心地疼。 许是回光返照,只见换食儿娘微微睁了下眼,手抓着换食儿的棉袄不放,嘴唇 颤动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胳膊动了动,却抬不起来了,她伸出一个手指冲着 葫芦峪口,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桃子看到换食儿娘最后的样子,就是一手抓住换食儿的棉袄不放,一个手指指 着葫芦峪口,闭着含笑的眼睛,面容仍像年轻时那么美丽,脸上是那么平静、安详。 这个她和奶奶、妹妹的救命恩人,这个将成为自己婆婆的人,是那么的美丽、懦弱, 又是那么的贤德、善良,却命运坎坷,历经磨难,短短的一辈子遭受了接踵而来的 悲痛和不幸。 桃子跪在换食儿娘身边,哭得悲天抢地。她悲愤地质问苍天:“都说苍天有眼, 可你的眼在哪里?都说好人有好报,可你为什么不报?啊?为什么……” 换食儿娘被埋在离葫芦峪口不远的坟茔地里,距顾老爷的坟挺远的。过了多少 年以后,桃子把她的坟和顾老爷的坟移到一处,既排场又体面地搞了个仪式,立上 了大理石碑。 换食儿娘死了三个多月的时候,社员们已经开始往地里送粪了,马蛋子从监狱 里回来了。 马蛋子回来的第二天,就到了八奶奶家找桃子,说就是为了桃子才活到今天, 说里边恁遭罪他也没忘过桃子,就指望出来能和桃子过日子等等,惹得马进财骂他 没出息,为个“小骚货”不值当,给老马家丢尽了脸。 马蛋子看到桃子和换食儿真的在一起过了,才相信了马进财的话。 马蛋子在家没住几天,就走了。 有人说,在北京看见过他。还有人说,他投奔了一个狱友,参加了个什么组织, 后来发了财,娶了个南方媳妇。 不管这些人究竟谁说得准确,马蛋子再也没回来这可是真的。马进财是老来失 子,可谓人生一大不幸。村里人解恨说:“再叫你斗、斗、斗!把个儿子斗没了吧? 你再斗,还不知会丢啥呢!” 马进财没再丢人,而是丢了官。 这时候,文化大革命运动已进行到建立革命委员会的阶段,由各方各派加上被 解放出来的干部组建各级革命委员会,主要任务是贯彻上级精神“抓革命,促生产”, 教育要“复课闹革命”。 汤岭大队由公社革委会派来一个工作组和一位驻军代表,组建大队革委会。 由于马进财人缘太差,群众基础不好,他没有被结合进革委会。 马进财这回可是彻底瘪茄子了。他自己心里也明镜似的,公社革委会里有人不 说好话,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当不上官了。 他说的这个人就是茂生,原公社主任李茂生。 李茂生被打成全县最年青的“走资派”以后,就进了“五七”干校,实际上就 是劳动改造。但他是农民的儿子,劳动他不愁,表现就十分突出,再加上他有修建 战备工程的光荣历史,到组建公社革命委员会的时候,他很自然地被解放出来,结 合进了公社革委会里,当上了说话很占地方的革委会副主任。 夫贵妻荣,耿雪华不再是普通的广播员了,转了干以后,成了公社革委会文教 组的成员,抓中小学复课以及教育革命的事。 粉碎“四人帮”以后,茂生和雪华两口子曾接受过组织审查,没有发现任何问 题。后来,他们调到县里,茂生升到常务副县长,雪华一直在宣传部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