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于若梦去北戴河的日子里,马永刚度日如年。 于若梦不仅没有给他寄来只言片语的文字,而且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每天晚 上,马永刚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即使朦胧地进入了梦乡,也常常从恶梦中醒 来。他总是做同一个恶梦:在茫茫人海中,他拼命追逐着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的于 若梦;她在前面快速奔跑着,不时回过头来向他咯咯地笑着;她在摩肩接踵的人群 中不断地闪避腾挪,距离马永刚越来越远;马永刚在后面拼命叫喊着,于若梦不理 不睬,她的身影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白点,直到踪迹全无……马永刚醒来后,发现自 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他的心头。他拼命抱住身边的枕头,痛 苦地呻吟着,若梦,不要离开我,若梦,不要离开我…… 周一早上上班时,马永刚看到,于若梦他们科室开始有人进进出出,想必是他 们都从北戴河回来了。马永刚迫不及待地走进于若梦的办公室。他和大家搭讪着, 知道他们昨天下午才回来,他看见于若梦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正在低头看报纸。他 们两个人早有约定,在单位里暂不公开恋爱关系,她的脸色有些红晕,显然是因了 阳光和海水所致。她没有抬头,脸上的表情很淡漠,连一个暧昧的眼神都不给他。 马永刚神情落寞地离开了于若梦的办公室。 科里其他同事都跟科长下基层服务了,科长让马永刚留下起草一个报告。马永 刚感觉正中下怀,是一个绝好机会,可以伺机把于若梦叫过来,问她这几天去北戴 河的情况,同时表达一下自己的思念之情。他给于若梦打电话,电话就在她的桌子 上,每次都是她接电话。刚参加工作的人都是这样,特别热衷接电话、传电话,马 永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就是这样,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时又没有多少工作,所 以很寂寞,到处给同学留电话,希望经常通过电话和同学沟通交流,排遣寂寞。电 话铃声一响,他抢着接电话,十有八九都是别人的电话,接了别人的电话,再传电 话,也别有一番乐趣。 于若梦没有接电话,马永刚只好用假声:“请问于若梦在吗?” “请问您是哪里?” “我是她同学,有急事找她。” “喂,哪一位?”于若梦那娇滴滴的声音真是让马永刚骨软筋酥。 “亲爱的,想死我了,你能过来一下吗?我这屋里没人,他们都下去服务去了。” “不行,我现在很忙……” “要不,晚上去河边公园吧?” “不行,我今晚有事,改天再说吧。对不起,我挂了。” 电话听筒里马上出现了嘟嘟的忙音。她这是怎么了?马永刚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怀着一个巨大的问号,无可奈何地坐在办公桌前,开始起草报告。 他天天去于若梦的办公室,看她不是打电话,就是趴在桌子上写东西,好像是 在给谁写信,写完了的部分用报纸盖着。她对马永刚依然是不理不睬。她中午不在 食堂吃饭,早早地下班走了,晚上不知什么时候下的班,她好像是故意躲避着马永 刚,根本不给他单独见面的机会。 马永刚在食堂里买饭时,隐约听人们小声议论于若梦。这次去北戴河,她和旅 店的那个老板打得火热,就这几天的工夫,俩人经常黏在一起,一块游泳,一块看 录像,那家伙开着桑塔纳载着她兜风,看她兴奋的,他可是个有妇之夫啊。小于这 孩子可真不知深浅,这不,那个老板经常给她打电话,一聊就聊个把小时,照这样 下去,非出事不可。这孩子太轻浮…… 马永刚终于明白了于若梦这几天为什么总躲着自己,他没想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竟会如此脆弱!他太懂得于若梦这样的女孩子了,她喜欢新奇,所有新奇的事物、 新奇的人都会让她兴奋。他早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是发生了问题。这个老板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于若梦真的会爱一个有妇之夫吗?马永刚半信半疑。他拿着空 饭盆回了办公室,他没有买饭,他实在是吃不下,心乱如麻。 他独自一人骑车去了河边公园,花池里五彩缤纷的月季花竞相开放,但他无心 赏花。长廊里没有人,马永刚坐下来,一个人闷闷地抽着烟,知了们扯着嗓子不停 地啼叫着,让马永刚更加烦躁不安。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在地上捡了几块小石子, 在柳树下向上张望搜寻着。发现目标后,他嗖嗖几下把小石子甩出去,知了们呜咽 着飞走了。他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坐下来,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发呆。 马永刚晚上回家,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就急急忙忙从家里跑出来,跑到于若梦 家附近,用公用电话给于若梦家打电话。于若梦的妹妹告诉他姐姐有事出去了,几 点回来不知道。问他是哪一位?马永刚含糊其辞地谎称是于若梦的中专同学。他骑 上车,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穿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一抬头,发觉自己 又回到了于若梦的家门口,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十一点钟了,他望了望三楼于 若梦家的窗户,依然亮着灯光。她回来了吗?如果回来了,她在家干什么?打电话, 约她出来,问个清楚。他正准备转身去打公用电话,不远处开来了一辆白色桑塔纳, 车门开了,于若梦从里面钻出来,随手关上车门,桑塔纳迅速开走了。 这是马永刚亲眼所见,证明同事们的话所言不虚,他的心中早已烈焰腾腾了。 他从黑暗中猛地蹿出来,他高大的身躯一下子矗立在了于若梦的面前。于若梦不禁 尖叫了一声:“谁呀,马永刚!你缺不缺德,你想吓死我啊。”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你怕什么?刚才那个人是谁?” “你说谁?” “别装傻,刚才开桑塔纳送你的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北戴河那个老板?” “你管不着!你是我什么人,我又没嫁给你!” “于若梦,你他妈还是人吗?你亲口对我说,我永远是你的人,你放心吧!你 去北戴河一周,就变了心,一辆桑塔纳把你弄得五迷三道的,你他妈还是人吗?” “我他妈就不是人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永远是你的人?你也不拿镜子 照照自己?你要人样子没人样子,要家庭没家庭,我本来就不爱你,早就想甩了你, 可看你跟我那死乞白赖的样子,不忍心伤害你!” 听了于若梦的话,马永刚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哑口 无言了。两个人在一起将近一年的时间,他们卿卿我我,甜甜蜜蜜,让马永刚充分 品尝到了爱情的甘饴,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终生的幸福,他是那样地爱于若梦,他愿 意为她做一切,甚至为她去死都心甘情愿!他坚信于若梦也是爱他的!原来,她并 不爱他,她平时的甜言蜜语原来都是假的,她是在耍他。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挥 出去,“啪”地给了于若梦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他妈的不用拿镜子照,我知道我丑,配不上你,可我知道廉耻,不像你他 妈的臭不要脸,搞第三者插足!”他骑上车,迅速地消失在夏日的夜色中。 经刘大姐介绍,马永刚结识了岸边小学的语文老师许萍。许萍是师范专科学校 毕业,比马永刚小两岁,一米六五,身材苗条,不算漂亮,但有几分气质。两个人 谈了一年的恋爱,分别见了双方的家长,便注册登记等房结婚。一年后,劳动局给 马永刚分了一套独单,两个人结了婚。又过了一年,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婷婷。马永 刚过着非常平静的婚姻生活。 在单位里,他工作努力上进,入了党,提了副科长。一把局长退休后,副局长 童恩周升任一把手,他很赏识马永刚,又给他提了正科,并作为副处级后备干部进 了人才库,还送他参加了三个多月的青干班学习。当时,马永刚是劳动局唯一一个 “六八三五”式的干部。所谓“六八三五”,就是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大学毕 业,三十五岁以下。此时的马永刚可谓蒸蒸日上。 于若梦和北戴河的那个旅店老板,保持了三年不清不白的关系,那厮根本就不 打算离婚,两个人最终没有结果,于若梦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嫁给了一个小公司 老板,马永刚见过那个人,长得很英俊,一时觉得,于若梦最终的归宿还算不错。 谁知,两年后,于若梦的丈夫因为贩毒被判了死刑,于若梦一个人带着儿子艰难度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