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经过半个月的餐风露宿,张三终于来到了魂牵梦萦的故园——张村。可呈现在 他眼前的竟是断墙颓壁,枯树焦桩,地下横躺着数十具血淋淋的尸首,几个老妇正 扶尸痛哭,白发老翁一边咒骂,一边从灰烬里扒拣着什么。五六个壮汉双眼冒火, 抬起了一具具尸首。张三的父亲张振华身中数刀,浑身鲜血淋漓,躺在地上痛苦地 呻吟:“三儿——三儿!” 张三瞥见惊痛欲绝,一个箭步扑跪上前哭叫:“爹!爹——” 张振华强睁肿得像核桃般的双眼,见到昼思夜想的爱子,瞳仁中闪过一丝惊喜, 嘴唇翕动着,刚想开口,但什么也没说出来,便含恨离开了人世。 张三好似刀裂肺腑,火焚肝肠,连声哭唤:“爹!爹!我是三儿,您睁眼看看 呀!”过了许久,仍抱着父亲僵硬的遗体不忍松手。 两个村民来抬尸首,一见张三愣住了,脱口而出:“哟,这不是张三么?” 张三抱着父尸,眼泪簌簌而下。村民张甲悲声道:“乌贼鱼带着清兵血洗张村, 张叔率村民抗暴,势单力薄,为乌贼鱼所伤,宝剑也被那个狗汉奸抢去啦。” 张三眼中冒火,切齿骂道:“狗奸贼,我张三与他不共戴天!灵妹呢?” 张甲长叹道:“唉,灵妹和村上的姑娘都被清兵抓走,往镇上去了。” 张三将父亲草草掩埋,不顾乡亲们的再三阻拦,只身来到镇上。放眼四望,原 本就肮脏狭窄的小街更加凌乱,到处是血迹和垃圾,绿头苍蝇嗡嗡乱飞。东倒西歪 的茅屋瓦舍中,家家有哭声,户户挂白幡。张三看了这一片惨景,心中更涌起对乌 贼鱼和清兵的仇恨。他拦住一位老翁,深施一礼问道:“请问老伯,那清军营寨在 什么地方?” 老翁用手一指:“喏!往西走,出镇口不满半里就到。” 张三谢了老翁,往镇西赶去。 张三月夜摸到清兵营寨,飞身跳进兵营,寻找关押妇女的场所。忽然,他发现 一处窗户有微弱的亮光,便悄悄奔了过去,用舌头舔破窗纸,向里窥望,只见微弱 的烛光下,七八个女子被捆住手脚,嘤嘤而泣。张三一一端详,不禁大失所望,他 的灵妹竟然不在其中。此时两个喝得醉醺醺的清兵拎着灯笼,来提妇女去寻欢作乐。 一见对面有个黑影,扔下灯笼便去拔刀。张三疾步上前,剑光闪闪,不几下就把两 个清兵劈倒在血泊中。张三忙用剑挑开窗户,纵身跃入房内,割断众少女身上的绳 索。姑娘们惊呆了,面面相觑。 张三催促道:“哎呀,还愣着干啥?快!快跑出去呀!” 姑娘们这才明白自己被救了,争先恐后地向门外奔出。守寨门的哨兵大声嚷道 :“快来人哪!有人跑啦!”众清兵从睡梦中惊醒,纷纷点起火把,朝门口拥来, 见妇女们夺路逃跑,忙分头追上把她们抓住,推推搡搡往回走。张三挥剑御敌,清 兵纷纷倒毙。可是,大群清兵又像潮水似地涌上来了。张三不敢恋战,且战且退, 一路蹿高纵矮跃上围墙。清兵也跟着攀上围墙。张三飞起一脚,坚实的围墙“呼啦” 坍倒了一大片,巳上墙的清兵纷纷跌落地下,摔得鼻青眼肿。张三乘机突围,眨眼 工夫,已将追兵甩得不见踪影。 连日的劳累奔波和丧父之痛,使身强如钢的张三心力交瘁。他怀着一腔忧愤, 踉踉跄跄地来到小镇酒楼。张三偶尔抬头,被灯笼下一块破黄绸酒帘上的对联吸引 住了:“一醉千愁解,三杯万事和。”他神经质地哈哈大笑:“对!对!我应该千 金买醉,痛饮几坛。”进门靠窗坐下,嚷道,“来两斤熟牛肉,一坛好酒。” “好咧!”伙计应声而去。俄顷,伙计将一大盘五香熟牛肉和一坛陈年花雕搬 到桌上。 张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酒落愁肠愁更愁,他瞪着血红的大眼,拍桌叫道: “灵妹!灵妹!你在哪里?”终于把碗一扔,颓然醉倒在桌前。 伙计悄悄地走来,轻唤:“客官,客官,还要些什么?”卧地的张三打起沉闷 的鼾声。伙计连忙向窗外招手,几个彪形大汉蹿进店来,熟练地捆住张三手脚,抬 出店去。 梁溪泰顺镖局内,碗口粗的木桩上,吊着被剥光衣服的张三,两个大汉轮流用 皮鞭抽他。张三早巳酒醒,疼得龇牙咧嘴。 一个清癯微髯的中年男子——震山虎柏相甫,瞅着张三一声断喝:“为虎作伥, 你好大的狗胆!” 张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愤然质问:“什么为虎作伥?小弟从未冒犯尊驾, 因何将我吊打?” “哼,打你还是轻的哩!说!是不是乌贼鱼命你来的?” “这是从哪说起?我跟乌贼鱼誓不两立,你们可不要冤枉好人!” “好贼子,你还嘴硬,给我重重地打!” 两个大汉又操起皮鞭向张三猛力抽去。张三紧咬牙关,豆大的汗珠直滚,昏厥 过去。一个少年匆匆跑上,对柏相甫说:“爹!外面毛叔叔、沈叔叔求见。” 柏相甫忙道:“快快有请!” 须臾,毛二、沈泮与柏相甫说说笑笑来到花厅。宾主坐定后,丫环上来献茶。 毛二呷了一口清芳甘冽的云雾茶,对柏相甫说:“柏大哥,这次张村被血洗,罪魁 祸首便是乌贼鱼。师尊闻听后悲愤不巳,大哥与扒平大王为刎颈之交,能否请他出 山一同举事?” 柏相甫摇头道:“不行,那扒平大王要见到九珠蟠龙剑方肯受人调遣。这蟠龙 剑可是大有来历哇。剑鞘上刻有晋代裴景声写的‘陆断玄犀,水截轻羽。九功斯像, 七德是辅’十六字剑铭,饰有九粒夜明珠,绘有蟠龙五条,兆示九五之尊。此剑砍 金断玉,锋利无比,且弹性极佳,全力一抖,刃尖可反触剑靶。使用时可以仗弹性 折向杀人,功力不够者使用此剑反而自陷危局。这蟠龙剑就是当年吴王张士诚造反 时,用以调兵遣将的。吴王兵败,命养子张辰保把后宫妃妾都赶上齐云楼,放火将 她们活活烧死。张辰保带了蟠龙剑仓促逃命,还想东山再起。后来蟠龙剑辗转到了 张三的父亲、老英雄张振华手里。不料此剑又被千总乌贼鱼抢去了。昨天我们抓到 一个密探,整整吊打了一夜,可他就是咬紧牙关,死不开口。气得我真想一刀宰了 他!” 沈泮好奇地说:“请大哥带我们去看看探子。” “行!请跟我来。”柏相甫引领毛二和沈泮来到刑室。 遍体鳞伤的张三听见脚步声,费力地睁开红肿的眼睛。毛二、沈泮同时惊叫起 来:“张三兄弟!” 张三勉强一笑:“师兄,师弟。” 柏相甫惊诧地问:“你们认识?” 毛二和沈泮一边替张三解开绳索,一边不满地抱怨:“哎呀!大哥,你也不问 个青红皂白,拿我们的师兄弟当密探,给打成这样,他就是张三呀!” 柏相甫羞愧而又内疚地说:“唉,只怪大哥我太鲁莽啦!大水冲了龙王庙,一 家人不认一家人。来来来!快到厅内坐下叙话,摆酒为兄弟赔礼压惊!” 次日,毛二去了普陀,张三要去拜见扒平大王,和沈泮驾着小船来到马迹山下。 马迹山在太湖西面,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从峰顶登高硏望,八百 里太湖浩瀚无边。渔帆、果树、田陌、山村,尽收眼帘。相传在此山的内闾湾,有 吴王阖闾的避暑宫。聚马湾,是吴王的牧马之处。山上还有伍子胥誓师伐越的试剑 石,耿湾又名盘龙湾,相传越国美人西施伴夫差住此。一说为后汉光武帝刘秀躲避 王莽部将苏献追逼,在此遇见樵夫姚期被救。整座山上名胜古迹星罗棋布,四季花 香,四时果鲜,宛如武陵桃源。 山脚下,两个佩刀喽鱲警惕地紧盯湖面,看见张三沈泮,横刀拦住了去路。张 三对他俩一拱手说:“烦请通禀一声,赤脚张三和浪里鼠沈泮求见寨主。” 一喽鱲将他俩打量一番:“请二位稍候,我去禀告寨主。” 须臾,喽罗面带喜色跑了下来:“寨主有请。” 张三连忙道谢,随了喽鱲上山。 扒平大王年约三旬,长得粗眉大眼,一部络腮胡子。一见张三等走了进来,客 气地起身相迎,指了指椅子道:“二位请坐。” 张三坐下道:“久仰大名,今日幸会。” 扒平大王哈哈大笑:“彼此,彼此。今日哪阵风吹得二位好汉前来,只是我扒 平大王与二位素昧平生,不知到此有何贵干。” 张三递上信函:“久慕大哥乃一条好汉,想请哥哥下山,共商抗清大计。这是 柏大哥的书信。” 扒平大王匆匆浏览,仰天大笑:“哈哈,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我堂堂扒 平大王焉能受你们两个小子驱使。” 沈泮把脸一沉:“请寨主不要出口伤人,你也是拳头上站得人、臂膀上跑得马 的好汉,怎么开口就骂人?” 扒平大王大怒:“好小子,八成是受狗官差遣而来,哄骗我下山,好一网打尽。 哼!只怕你来得去不得了。要我下山,拿蟠龙剑来。” 张三赔笑道:“不好意思,蟠龙剑被乌贼鱼抢去了。” 扒平大王顿时变了脸色:“好小子,竟敢来空手套白狼,休走看剑!”回手拔 出剑来,向沈泮颈中削去。沈泮把头一低,右手双指戳他“天鼎穴”。扒平大王也 不退避,回剑斜撩,反削他手指。沈泮大怒,挥拳打他门面。一拳方发,次拳跟上, 不容对方有缓手之机,掌劈指戳,势劲锋锐,出手快捷。扒平大王招架不住,大声 呼叫:“弟兄们快上。” 十几个小喽鱲一拥而上,张三和沈泮见人多难以取胜,忙跳出重围,夺路而去。 众人紧追不舍。张三和沈泮来到山下,正想上船逃逸,不料,船上巳站满了小喽鱲 . 张三情急,一头扎下水去,沈泮也跳下水。扒平大王骂道:“好小子,你走不了 啦!”忙跃上小船大叫,“快撒网,快撒网!” 话音刚落,一张张渔网撒向湖中,张三和沈泮被渔网抛中。众喽鱲哈哈大笑, 奋力拽网。张三忙挥剑割破渔网,与师弟潜水而遁。 扒平大王看到拽上空网,扫兴地骂道:“滑似泥鳅的小子,算他俩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