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仙吐馨,玉梅绽蕊,点缀得北国的早春二月一片生机盎然。原先的庆丰市委 书记,如今E 省的文化厅长兼美协主席周琦,与秘书小孙冒着料峭寒风,来到了富 饶的黄海之滨——霞岛。 在五星级宾馆望仙楼的套房会客室里,霞岛文化局局长老夏高兴地对客人说: “哟,周厅长,您来得正好,我正要向您汇报,有人建议成立一个‘算命公司’… …” 周琦头摇得像拔浪鼓:“不行,不行,咱可不能搞这个!” 老夏解释:“我说得不准确,是建议成立一个‘预测公司’,您看怎样?” “还是不搞为好。” “我们这里有位‘奇人张’,通晓《易经》,每天都给十几个人算卦,嗨,又 准又灵,人们都说神了。今天让他给您占一卦,怎么样?” “不,不!我不占卦。十七岁那年占的那一卦,一直批判了我二十年,‘文革 ’中被定了一条‘罪状’,至今心有余悸,怎敢再算命呢?” 老夏好奇地问:“十七岁那年占的什么卦?让您成了惊弓之鸟?” 周琦把前后经过简单地叙了一下:那天晚上他看完戏回家,碰上一位鹤发苍颜 的相面人,当相面人得知周琦只上了五年小学,忽露惋惜之情,右手在大腿上使劲 一拍,连声叹息:“坏了,坏了,坏了!” 周琦忙问:“先生为何说‘坏了’?” 相面人神秘兮兮地说:“看你耸耳阔鼻,前额上有三道竖纹,其形似三条大川, 这可是常人少见的大贵之相。由此看来,你决非池中之物,而是个前程远大、飞黄 腾达之人。你好比一座高山,但缺了一把土,这座山就没能拔地而起,这把土就是 文化;你好比一只雄鹰,本来能展翅飞翔,但缺了一只翅膀,这只鹰就不能展翅高 飞,这只翅膀就是文化。” 周围的人盯着周琦看了又看,窃窃私议:“哟,这小伙子额上果然有三道竖纹。” “哎,真是少见,说不定将来真能当上大官呐!哈哈……” 两个青年嬉笑着摸周琦的额头,周琦又羞又恼,不便发作。心想:“老先生说 得有道理呀,共产主义是天堂,没有文化不能上。” 相面人煞有其事道:“小老弟,我正式给你算一卦吧。你这一生铁定能成功。 但你要知道,越是大富大贵者灾难越多呀。俗话道:”官问刑,富问灾,平民百姓 问发财。‘你命及华盖,虽聪敏好学,气傲皇天,然而却灾殃不断,幼年有伤身之 祸,中年有牢狱之灾,老年有小人暗算……熬过这三关,便官运亨通,青云直上, 封侯拜相,享尽荣华富贵。要度过这三关,必须要让我来算上一卦,替你设法来解 那些个灾,破那些个坎。“ 周琦因为那天出门身上没带钱,也就没算成命。第二天,他就向车间党支部书 记要求脱产学习,遭到断然拒绝。周琦就和书记顶了起来,结果车间里开了党小组 会,批评他是什么个人主义膨胀,是向上爬,丢了党性等等。“文革”中又批判他 搞封建迷信。 老夏慨叹道:“在那个荒唐的年代,什么荒唐的事都能发生。不过您也不必因 噎废食,我是个唯物主义者,决不倡导迷信,但对未来事物有个预测还是很有必要 的呀,今天我特意请他来给您预测预测,您体验一下,看看算得准不准?” “不不不,我才不相信预测算命呢,无非是些江湖黑幕,市井骗术。要相信那 一套的话,大盐都卖馊了。那些算命打卦的整天说这个升官,那个发财,有这种便 宜自己咋不抢,还用得着耍嘴皮子哄人骗钱吗?” 一位衣冠楚楚,丰姿奕奕的中年人大笑进门:“哈哈,这位先生言重了,旧时 一些算命卜卦者,精研周易,看相测字,确有灵验之处,所以算命摊的招牌上常写 着‘指点歧途迷津,救拔困厄英雄’这两句话。如果一无是处,还有那么多人甘心 情愿掏钱受骗吗?” 周琦被来人一通抢白闹得十分尴尬,一时竟无言以答。老夏拍手笑道:“嘿,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指着周琦和来人互相介绍:“这位是周厅长。”“这位就 是‘奇人张’。”说罢他又挤了挤眼睛对‘奇人张’说:“你给周厅长好好预测预 测,我回局里有点事,一会儿再来。”说罢向周琦点点头便走了。 “奇人张”热情地对周琦说:“周厅长,您是位文化工作的领导者,您知道《 易经》是我国古代的一部经典著作,它是一座神秘的宫殿。在两千余年的封建社会 中,它几乎一直居于‘六经’或‘十三经’之首的地位。而今我们是在运用《易经 》来搞预测,这是为现实服务,可不是搞封建迷信啊!人类有许多奥秘,直到现在 都无法破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人们聚在一起谈论某人时,正巧此人也就来了, 所以留下了‘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这句老话。按照‘四柱预测学’上的记载,天 地是个大宇宙,人体是个小宇宙,人体向外发射着信息波。刚才那‘说到曹操,曹 操就到’的现象,实际上是后来的那个人给交谈中的某人发去了信息波,而对方收 到信息波时,自然而然地也就想起某人,所以才说天人合一呀!” 周琦闻之肃然,频频点头:“您说得极有道理,我也知道现实中的许多现象, 连科学家也无法解释。看来这所谓的‘迷信’嘛,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呀。” “奇人张”含笑:“既如此,周厅长何不允许在下为您作个预测,看看日后灵 不灵验?” “怎样预测呢?” “我看看您的手相、面相,然后只要说出您的‘四柱’,我便可以给您做个预 测。” “您说的‘四柱’指的是什么?” “人的出生年、月、日、时中排列的天干地支称之为‘四柱’。” “我出生于1935年11月7 日,什么时辰我不知道。” “那也可以占卦,但准确性会受点影响。”奇人张说完,便拿出三个铜钱给周 琦:“您摇几下。”然后摆在纸上,将字面记下来再摇,如此三遍。他在一张纸上 画起了符号图。画了一阵子后,对周琦说:“过些日子,您的权限将有所扩大,但 您的级别并没有上升……” 小孙略带嘲讽地笑道:“是吗?” “奇人张”走后,周琦对小孙说:“那‘奇人张’为我搞预测,说我的权限将 扩大,级别却不动,这符合逻辑吗?” 小孙点头道:“我也觉得此人的话荒诞不经,权限扩大必然提升级别。不过您 也别较真,他姑妄言之,您姑妄听之吧。” 周琦刚回到省城,屁股还没有把座椅捂热,一个电话就把他召到了省委组织部 长曹伟的办公室。 曹伟和周琦是当年育华中学的同班同学,是一对有着三十多年交情的好朋友。 此刻,曹伟见了周琦,忙笑吟吟地请他在沙发坐下,又取过一只玉白色的茶杯,用 开水烫了烫,沏上了一杯龙井茶,放在周琦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周琦一把将曹伟拉 到身边坐下,笑道:“老曹,你今天咋啦?一反常态,把老弟当贵客招待,我心里 可不踏实呀,八成又要找我的麻烦了吧。” 曹伟把金丝眼镜朝上推了推,笑着摇了摇头:“你呀,真是个人精子,我也不 和你兜圈子了。你到文化厅已有五年了吧!” “是啊,光阴荏苒,当初进文化厅时刚过知天命之年,转瞬间将成花甲老翁喽。” “看你生机勃勃,情绪饱满,精力不差呀,组织决定再给你压点担子,能者多 劳嘛!” “不行,不行,文化厅的但子已经压得我腰酸肩疼,再压可就要把我压坍啦!” “哪里,哪里,你的能耐众所周知,文联那一摊子就交给你管鱲,文化厅的工 作你还得兼着,还是原来的级别。” 周琦一下子愣住了,面露难色。曹伟又缓缓地开口了:“老周,我们都知道你 的工作已经够辛苦了,也不忍心再给你压担子。但文联机构多,人际关系相当复杂, 省里为此也很伤脑筋,总不能放任不管呀。经反复研究,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希望你不要有畏难情绪,下周一就去文联上班吧。” 周琦苦笑,心想:“嘿,果真应验了‘奇人张’说我权限有所扩大,级别却不 动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