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松树沟镇山坡上的帐篷里,梁乐天和镇领导在商谈着什么,看到郝桂英和白 力为,梁乐天招呼他们坐下。帐篷里,阴冷潮湿,水珠一滴一滴从篷顶往下滴。可 见住在帐篷里的居民群众都在吃苦,凄冷地度过这风雨交加的夜晚。 听到汽车声,周围帐篷里的居民都向镇领导住的帐篷走来,以为是运送食品的 车到了。尽管市政府早就送来了赈灾粮,但因为下雨,帐篷外的炉灶无法生火做饭, 人们已经饿了一天了,只得向市里请求运送面包、馒头、烧饼、咸菜等熟食和饮用 水。 几辆遮着苫布的大卡车沿着公路驶来,车还未停稳,饥饿的人们不用任何人吩 咐,爬上卡车,搬运食品。 白力为问押车的干部:“怎么才送来?”押车的干部一边抹着满脸的雨水,一 边无可奈何地回答:“现在的食品厂都是个体的,规模又小,一下子让短时间内做 出这么多干粮,难啊。” 白力为接过一个人扔给他的塑料布,披在肩上,和居民们一起扛起了食品。在 雨中,他看见郝桂英指挥着忙乱的人们集中堆放、分发食品。乳白色的高跟鞋深一 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水里,乳白色的西装套裙被雨水打得透湿,染满了污泥。 白力为和梁乐天、郝桂英在镇领导的陪同下,在雨中一个一个帐篷走访。白力 为看着群众在潮湿的帐篷里就着冷水狼吞虎咽地吃凉干粮,心里不是滋味,一时为 自己刚才在酒楼、歌厅的行为感到羞愧,甚至认为是渎职犯罪。 一个小伙子冲镇长发牢骚:“水库大坝到底塌不塌?这遭罪日子什么时候是个 头啊?”本来对迁移政策不满的镇长不负责任地回答:“你问白顾问吧,他是专家, 搬迁也是他先提出来的。” 正当白力为无法回答时,郝桂英抢白镇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坝塌不塌, 什么时候塌,谁能算那么准?共产党人也不是神仙。我们这么做,也是防患于未然, 尽量让群众和国家减轻损失。如果真出了大事,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镇长倒好脾气,给自己下台阶:“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没说明白。” 老魏和刘大年一会儿也到了。他们商量了一下,认为大雨越下越大,随时会出 现意外,决不能掉以轻心。做好群众工作,决不能再让群众的生命财产受到一分一 毫损失。然后分了工,决定梁乐天和老魏留下,刘大年到新立村,白力为和郝桂英 到双山口水库,监测险情,有事随时联络、请示。 到双山口水库时,已快凌晨两点。在女职工宿舍,郝桂英换上了借来的衣服。 白力为也换上?老阚的衣服,尽管穿上像道袍,但总比穿湿衣服舒服多了。 他们没有了睡意,穿上雨衣到水库边上查看。暗黑的天空,电闪雷鸣,大雨不 歇劲地下着,仿佛跟水库较劲:看你能装多少水。 回到办公楼,郝桂英说折腾了一宿,饿了,找老阚弄点吃的。他们来到老阚办 公室的门口,门虚掩着。他们推门进去,却见老阚跪在墙角,一边磕着头,一边嘴 里嘟囔着什么。 白力为奇怪地看到墙角有一个神龛,供着观世音菩萨,香火缭绕,看来点燃有 一段时间了。 老阚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也不信这个,只不过是有一搭 无一搭地求观世音保佑咱水电站平安无事。” 白力为觉得可笑:“水电站的安全与否靠科学,不靠迷信。” 从老阚的办公室出来,郝桂英嘴一撇:“还不是求观世音保佑他自己没事!” 白天,白力为找一个办公室和衣睡了一会儿,晚上又彻夜未眠,和郝桂英一起 巡视水库。他们谈论年轻时的理想、抱负、北江的各项事业,居然谈得很投机。白 力为发现郝桂英考虑问题思路敏锐,很有见地,而且在工作上泼辣能干,不是人们 背后议论的是靠成为袁华的“禁脔”而爬上去的。 郝桂英站在雨中,不好意思地说:“那天,我酒喝多了,有点失态。” “没关系,人人都有吐露自己愁绪的权力。有时间我介绍你认识我的妻子,我 们相濡以沫度过这么多年,她人很好,我相信你们会一见如故的。”白力为又补充 了一句,“我们也是朋友。” 郝桂英默不出声,但心里说:“在中国,是没有真正异性朋友的。”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大雨终于戛然而止,好像听到了谁的命令。 满盈盈的水库,水波荡漾,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闪着片片较粼光。超过库容 的水,无声地涌动着,准备随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号,破壁而出。 白力为跟老阚商量了一下,让电站工人打开溢洪道放水。沉重的闸门缓慢地升 起,巨大的水流,奔腾着,喷吐着白沫,飞泻而下,溅起的水雾,织起一道绚丽的 彩虹…… 松树沟镇的居民们,忙活了大半宿,天亮的时候,除了值班的镇干部和站岗的 武警战士,都在酣睡。谁也没有想到,韩癞子躲过武警战士的眼睛,一个人偷偷溜 进镇里,回到他的小土房,找出挂网,到河里去挂鱼。现在,镇里人搬空了,没人 和他抢着挂鱼。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想着就着香喷喷的煎鱼、喝着小酒的神仙般 的日子,好不开心。 虽然韩癞子平时有个小偷小摸的习惯,但对法律他懂,他知道这是非常时期, 不能偷也不能抢,闹不好,会让武警战士给来个“就地正法”。不过,挂点鱼换换 口味嘛,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他把“插一五”的挂网一头固定在岸边,自己拽着另一头,趟着水逆流而上。 不一会儿,挂网上挂满了半尺长的细鳞、金线鱼。 一条大白鲢鱼,足有半米多长,一下子撞进他的挂网里。“妈呀!这一条鱼就 够吃一天的!”他大喜过望。紧跟着,一条条大鱼似从天而降,让他应接不暇。他 知道这是水库养的鱼,但怎么跑出来了呢?不管它,捞鱼要紧!不知不觉,河水在 悄悄上涨。等他察觉,已经过腰深了。他慌忙往岸上走,但一脚踩空,倒在水里, 挂网把他缠上了。他在水中挣扎、扑腾,渐渐地没劲了…… 邻居们发现韩癞子失踪了,但没人在意,以为他一天游游荡荡,可能进城了。 半个月之后,韩癞子的尸体在新立村的河口发现了,泡得又白又胖,完全不像他活 着时候那样猴头巴相的。 天气预报有七天的强降水,可人算不如天算,北江市的天空,从天晴之后,就 艳阳高照,再没有一片云彩,再没降过一个雨星。江水水位缓慢地回落,一厘米一 厘米地从水文局立在测量站的标尺上下降。在白力为的建议下,双山口水库的水位 经过多次泻洪后,也在不断地回落,接近于正常蓄水位,大大低于有效库容,以减 轻对拦河坝的压力。泻洪期间,由于吸取了韩癞子事故的教训,监控得好,松树沟 镇再没有人员伤亡。 疲惫不堪的郝桂英和白力为回到市区,坐在“本田”轿车里的郝桂英狼狈不堪, 根本没有了昔日的娇艳和高傲。她用手机给刘大年和老魏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 有空,好由她做东,再到“大富豪酒家”。刘大年和老魏都在松树沟镇,马上撤不 了。因为,一些年老的居民看到天不下雨,闹着要回家看看,还得做他们的思想工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