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力为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张明礼找他谈话,先是表示祝贺,然后大谈工会工 作如何重要,工会主席相当于局的同级副职,也是领导班子成员。还让白力为今后 一定要多给他提意见和建议,协助他搞好全局工作。 局办公室主任把白力为领到局工会办公室,介绍给工会干事小庞。让白力为大 失所望的是,工会办公室只有一个小窗户,不足十平方的一窄条,放两张桌子,人 就得仄歪着身子才能过去。工作人员呢,只有刚中专毕业的姑娘小庞和他两个人。 最主要的是,工会多年没开展工作,无所事事,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他打量了 一下这个小办公室,大有老虎被关在笼子里的感觉。 晚上,郝桂英邀集梁乐天、老魏、刘大年在大富豪酒家摆酒为白力为庆贺。 在酒桌上,白力为第一次喝多了。因为他搞不清楚提为副处级,对他这个专业 技术干部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为失去自己从事了二十年学习钻研的业务而不知所措。 郝桂英也有些醉意,她是实心实意为白力为提为副处级高兴,又是她请客,自 然酒喝得多一些。 梁乐天一边喝酒一边琢磨,白力为怎么提的副处级,真是傻人有傻福。瞧他还 不满意呢。就凭他那书生气十足的样子,仕途上也就到此为止吧。 老魏和刘大年原本就没把白力为看做和自己是一类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嘛。提了副处级,虽然算是领导干部,但还是闲职。老魏倒挺佩服白力为的正派劲 儿,不过,当今社会那又有什么用呢? 刘大年故弄悬虚地把说话声放小:“听说最近几个一类局的副手都提正处,组 织部已经考核过,开始找谈话了。郝局,是有这回事吧?” “这回全市处级干部动了一百五十多个,几个一类局的副职确实都提正处。只 要是提职的,都是袁华亲自找谈话。”郝桂英面若桃花,说出话来声音又清又脆, “老白,找你谈话的怎么是组织部长,不是袁华呢?” 刘大年给每人倒满酒杯:“喝!这‘五粮液’怎么越喝越甜呢?说真的,我早 盼着提正处呢。提了正处,警衔才有资格评三级警监,要不和那些小科长一样总扛 着一级警督的牌子,多掉价啊!” 只有老魏沮丧地没喝刘大年提议的这杯酒:“提正处没我的事,这杯酒就免了。” 梁乐天打着圆场:“这是给老白庆贺,都喝,都喝!” 走出“富豪大酒家”时,白力为对郝桂英说:“明天我还想使你的车去双山口 水库看看,行吗?” 刘大年听见了,喷着酒气过来:“只要你老白提出的,郝局没有说不行的。” 第二天刚上班,郝桂英的乳白色“本田”就停在市水务局的门口。同样着乳白 色西装套裙的郝桂英坐在车里等候。见白力为钻进车里,汽车驶远后,站在局长室 窗前的张明礼,脸上露出捉摸不定的笑容。 时已深秋,公路两旁的树叶呈现斑驳的黄色、绿色、红色,煞是好看。车轮急 驰,发出“沙沙”的响声。白力为和郝桂英谁也没说话,一直到双山口水库。双山 口水库的拦河坝依然高耸在两座山峰之间,丝毫看不出曾经过洪水冲击、经过生死 存亡考验过的痕迹。风景区景色依旧,只不过是处在深秋的枯水期,显得山寒水瘦。 自从老阚出车祸之后,水务局办公室主任尚克敏被派来临时管理水库。尚克敏 见白力为和郝桂英不请自到,心里直嘀咕:“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可得小心 些!” 尚可敏对白力为的态度是敬而远之,但不能得罪他。对郝桂英则不然,尽量巴 结,更不能得罪她。尚可敏对接老阚的烂摊子本不情愿,但毕竟干好了有提职的可 能。 尚可敏热情地陪着白力为和郝桂英四下查看。当走到拦河坝顶上时,白力为发 现老阚连夜突击铺的高标号光滑的水泥面又出现了像乌龟背上的裂缝。虽然龟裂的 裂缝还不是很大,却异常明显清晰。白力为眉头一皱,知道这是拦河坝内力和洪水 的外力作用下产生的。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很多人认为秋季枯水期和冬季封冻期后 没有洪水,水库的压力减轻了,拦河坝就安全了。其实水在结冰后体积会膨胀,推 动加速质量差的拦河坝的整体位移,渗漏也会更厉害,对拦河坝的破坏更大。这样 年复一年,对拦河坝的破坏从量变到质变,不知什么时候……而且还不排除明年、 后年……哪一年涨大水的可能…… 但他在没有经过科学测量的情况下,是无法准确预言拦河坝的确切寿命的。再 有,他不能像那个人人皆知的故事里放羊的孩子那样总喊:“狼来了!狼来了!” 白力为和郝桂英以回城还有事处理为由,没有接受尚可敏在风景区宾馆吃午饭 的一再挽留,悄然回了城区。 白力为心情沉重,郝桂英同样也没有说话的兴致。司机小陶东一头西一头地说 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借此让两位领导开心。 袁华的上调任命终于下来了,但不是人们传说的任副省长,而是邻省的省委秘 书长,副省级,进省常委班子。省委组织部任命霍东方为北江市市委书记,省财政 厅的一位副厅长调来任市长。 据说,中组部有意提袁华为本省的副省长,但在本省的副省长和邻省的省委秘 书长之间作权衡时,他还是选了没有本省副省长赫亮的邻省省委秘书长一职。到底 是真是假,人们只是猜测,谁也没亲耳听见,也没亲眼看见。 对于在双山口水库出现险情时,袁华决定库区群众搬迁,上级领导认为,关键 时刻,敢于负责任,更显其关心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更具人性化的表现。 北江市各机关头头们忙起来了,忙着给袁华饯行。几家四星级的酒店着实挣了 一把钱。说不尽的歌功颂德,诉不尽的丰功伟绩,频频举杯中的感激和祝福…… 袁华准备行程时,对生于斯、长于斯、平步青云于斯的北江,到底还是有几分 留恋的。 邻省的省委办公厅主任带着由六辆高档外国进口轿车组成的车队亲自迎接袁华 走马上任。 临走前,袁华没忘了将夏可调到了委办提为行管科科长兼小车队长。尽管早已 停止福利分房了,但还是分给他一套大三元一百二十平米的住房。 市委组织部通知市直机关所有副处级领导干部都在市委大楼前送行。白力为本 不想去,但又想,毕竟是袁华把他提为副处级的啊! 此后,白力为添了一个奇怪的毛病,几乎时常睡梦中都会梦见水泥地面、墙面 裂出一道道大缝,而且从龟裂中开始一点点渗水,直到像喷泉般喷出,接着汹涌的 洪水破壁而出……直到水没了头顶,将房屋冲毁,他看到妻子和女儿在洪水中挣扎, 他大声呼喊:“救人!救人!”……直到把妻子彩云喊醒:“老白!老白!你怎么 了?”他茫然揉着眼睛坐起来,再也睡不着……